第45章 雨夜驚夢
- 同昌公主
- 孫文梅.QD
- 3840字
- 2009-01-29 15:33:35
雨,不知何時降落,毫無預兆地嘩嘩下個不停,越下越大,越下越狂。鄭顥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不能安眠。這突然而來的夜雨讓他感到異常的心神不寧。這樣的不眠之夜他經歷過無數次了,但今夜他卻出奇地煩燥,他似乎預感到有不祥的事情即將發生。于是,他越發地燥動不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你又睡不著了?”他的妻子萬壽公主終于被他驚醒了,她睜開了眼睛,定了定神,似乎對丈夫的失眠早已習已為常了。她嚶嚀了一聲,向鄭顥說道:“你還是用老辦法吧,念幾首詩就睡著了。”說完,她便重新閉上眼睛睡去。
鄭顥聽從了妻子的話,他在心中默默地背著李商隱的一首無題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云賓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多無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奇怪,這首詩他以前也念過無數遍,可今夜卻格外傷情。
他反反復復地念著“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越發感覺凄涼,淚水不知不覺地滴落在繡枕上。他眼睛閉上雙眼慢慢地咀嚼著詩的含義,想著想著竟然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外面風狂雨驟,一聲驚雷咋響,鄭顥直挺挺地坐起了身子,接著一道白光閃過,劃破了長空。白光中,鄭顥猛然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吊在一棵芙蓉樹上。她大睜著雙眼,聲嘶立竭地喊著:“顥哥,我冤枉啊,我真的好冤枉啊。顥哥,你多保重,我先走一步了,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的。”
“雪蓮,是雪蓮。雪蓮,雪蓮,你不要嚇我。”鄭顥驚得直跳起來,他欲撲過去,耳邊卻又聽到她的聲音:“這位施主,你站住,佛門凈地,豈容你這等閑雜人入內。”鄭顥再次向前看去,芙蓉樹的女子已經變成一個灰衣尼姑。但是她還是他的雪蓮。
“駙馬爺,我去了,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打擾你了,你就安心過日子吧。永別了,奴去也。”她的眼睛開始發直,身子開始發顫,呼吸緊迫,眼看就要歸天了。
鄭顥大聲尖叫道:“不,雪蓮,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我,雪蓮,雪蓮,回來,你回來啊。”
“鄭顥,你怎么了,你醒醒,又做惡夢了?”萬壽公主重重地搖晃著正在喊叫的鄭顥。鄭顥猛得清醒過來,望著身邊的女人,他認出了是自己的妻子。原來又是一場噩夢。他感覺到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萬壽公主已命人點了燭火,屋室內光亮如晝。鄭顥游目四顧,只見錦帳繡枕,珠光寶氣。
萬壽公主柔聲說道:“瞧你,驚出一身冷汗。又夢見什么了?喊的那么大聲。快喝口茶潤潤嗓子,我才叫人給你倒的。天快亮了,喝完后好好休息一下。”
鄭顥微微苦笑:“多謝公主。我沒事的,躺一會兒就好了。”
卻說韋愨離開白蓮庵,回到家中。韋保衡立即迎了上來。“爹,你今天怎么反倒替鄭顥求情啊?現在是多么好的機會,如果不趁機除掉他,以后若是被他反咬一口,豈不是要遭殃嗎?”
韋愨笑道:“呵呵,保衡啊,你還太年輕,做事情不知輕重。你要明白,對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這個鄭顥是性情之人,我們不能做得太露骨。為父揣摩皇上的心意已經很多年了,皇上不僅昏聵糊涂而且剛愎自用,為父越是為鄭顥求情,他就越會對鄭顥厭惡。對于靜蓮師太,我越是想勸皇上放生,她就越死得快。
關于鄭顥與靜蓮師太的故事,我們已經了如指掌。他鄭顥是什么樣的人,我也了解得很透徹。現在靜蓮師太已死,鄭顥的心也會跟著死的,一個活死人,我們還怕他做什么?哈哈,其實皇帝在盛怒之下,還有一件事想不到,靜蓮師太死了,鄭顥必定會懷恨在心,那萬壽公主今后的日子肯定更不好過,假如公主想不開,出了什么事情,那就與我無關了。因為是皇帝自己不聽我的勸非要殺死尼姑,造成的后果自然就不能怪我。他有苦,有氣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韋保衡笑了:“哈哈,原來是這樣,您是故意為鄭顥說好話的。勸皇上放尼姑一條生路既能讓皇帝殺死她,還能給自己脫責,更能在皇帝面前顯示你的慈悲心腸。一舉三得。呵呵,看來姜還是老的辛辣,兒子甘拜下風,真應該好好向您學習。”
韋愨呵呵笑道:“兒子,其實你今天表現也不錯。皇上對你贊不絕口。只要你討得皇上的喜歡,往后的路就好走了。呵呵,兒子,你光宗耀祖的機會就快到了。”
韋保衡詫異道:“什么機會?難道我真能當上皇上的乘龍快婿不成?”
韋愨撫須笑道:“呵呵,只要你能如愿以償地考中進士,爹爹就會讓你當上駙馬。只要你能成為駙馬,還愁不能飛黃騰達嗎?”
韋保衡皺眉:“爹爹您不是異想天開嗎?現在皇宮中只有同昌公主到了適婚的年齡,那位公主心比天高,是皇上的心尖尖。她一向對魏王和我頗有成見,怎么可能下嫁給我?”
韋愨依然笑著:“這就不用你操心了,為父自然有辦法。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應付科考,討好皇上。后面的事情都由爹來做。自古以來,哪位公主的婚事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韋保衡微一思索:“那倒也是,今天皇上對我可是青睞有加的。不過我心里還有些疙瘩沒有解開。我第一次在白蓮庵遇見白羽衣與那個宮女時,就感覺那宮女怪怪的,不象是普通的宮女,而且在曲江池畔,我看到她淋水后的面容就是同昌公主,只是沒能得到進一步證實。可是魏王為何會栽了個跟頭,難道真是我看錯了?”
韋愨望著兒子,沉呤片刻道:“兒子,這件事情先放在一邊,誰是真公主并不重要。你說那個行蹤飄忽不定的白衣人是令狐绹的兒子?”
韋保衡肯定地回答道:“是的,爹。那天白羽衣和鄭顥在白蓮庵吵架時我躲在假山后面親耳聽到的。他是令狐绹的三公子,叫做令狐飄云,是白羽衣的未婚夫。我從未對別人說過,對魏王也只說那是個身份不明的白衣人。”
“哦,保衡啊,你做的很好。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行,不能隨便亂說。就是對魏王也要留個心眼,不能把自己全賣了。這么說最近同昌公主確實搞了些小動作。不管那個宮女是不是公主假扮的,白羽衣和令狐飄云見面都是她支持幫助的。”
“是啊,爹,我看見他們三個人打情罵俏,親熱得很,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公主為何肯為白羽衣和令狐飄云牽線搭橋?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呵呵,不用著急,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我們只要等著看好戲就行了。那白敏中馬上就要死了,他們幾個人很快就會有大動作的。”
韋愨說的不錯,此時此刻,老相國已在彌留之際了。令狐飄云握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聆聽著他最后的聲音。
“飄云,老夫就要去了,再說最后一遍,請你不要因為羽衣誤了自己的前程和幸福。否則老夫將死不瞑目。”白敏中拼力說出了這一串話,之后便昏厥過去。
令狐飄云輕輕呼喊著:“岳父,您醒一醒,您現在不能睡啊,您睜開眼睛看一看,羽衣正在外面望著您。”
白敏中果真再次睜開了雙眼,他微微喘息了一會兒,又說出幾個字:“老夫,老夫累了,要休息了。”稍許,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慢慢地垂下了頭,就此一瞑不視。
“岳父,岳父。”無論令狐飄云怎樣呼喊,他再也沒有應聲,帶著人生最大的遺憾,一代名相就這樣凄涼謝世。
鄭顥一大清早便匆匆離府,向城外白蓮庵奔去。昨夜的怪夢使他心神俱傷。雪蓮,他要去見雪蓮,他強烈地感覺到他的雪蓮發生了危難。他必須馬上見到雪蓮。
崎嶇不平的小路經過一夜狂風暴雨的蹂躪,變得泥濘不堪,馬啼踏過,泥花四濺。鄭顥顧不得滿身的污垢,馬不停蹄地向前狂奔。馬兒在泥濘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搖晃著,馬背上的鄭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終于,他看到了白蓮庵。便勒住韁繩,迅速跳下馬,向庵堂奔去。
他還未進殿門,妙清、妙林便迎了上來:“阿彌陀佛,施主,靜蓮師太已經仙逝了。請施主節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鄭顥忽覺天昏地暗,如五雷轟頂,頭重腳輕,一個跟頭栽倒在地。“施主,施主。”妙清、妙林立刻呼喊起來。
鄭顥醒了過來,他踉踉蹌蹌地向前挪動著腳步。真想到昨夜的預感竟成為真實。
“雪蓮,雪蓮,鄭顥來遲了。”他看到了躺在靈堂中央的雪蓮。立刻撲上前去。她渾身冰冷,面色灰白,卻依舊睜著雙眼,看來是死不瞑目。鄭顥抱住她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
李漼與淑妃纏綿了一夜,意猶未盡。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女兒同昌公主搶走了他心愛的女人白羽衣,讓他感到心里有些郁悶,卻又不能明言,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于是,他便將一腔怒氣發到了公主的母親郭淑妃身上。獨寵新歡顏霓裳,蓄意冷落郭淑妃。
可是,他昨日輕信了李佾的話,得罪了女兒,自知理虧,又見淑妃在一旁也哭得梨花帶雨,心里頓生憐愛之心。他又想起了他們曾經恩愛的日子,便將心里所有的不快都拋到了九霄云外,當晚便宿在淑妃居住的蓬萊宮。這段時日他與那顏霓裳廝混在一起,已漸生厭倦之情。今夜與淑妃合歡格外愉悅,雪兒是他的患難之交,陪伴他度過了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她才是他的知音。這是宮內任何嬪妃都無法比擬的。
“皇上,快到早朝的時辰了。您應該起床了,就讓臣妾侍候您起床更衣吧。”
“唔,不急,不急,今日朕不上朝了。就在這里陪伴愛妃。”
“皇上,您若是不去上朝,那軍國大事誰來裁決呢?臣妾可不想讓皇上您為了臣妾誤了國家大事。然后讓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不怕不怕,誰敢在背后議論你半句話,朕馬上割掉他的舌頭。若是什么事情都要朕親力親為,那還要那些文武大臣干什么?難道朕養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吃閑飯的嗎?”說罷他不容淑妃再說話,便擁著她繼續安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一陣呼喊吵鬧聲。李漼大怒,剛想發作,淑妃忽然說道:“皇上,是梅靈在喊您。想是她有事情找您,外面的內侍阻攔,所以才發生吵鬧。”
“哦,是梅靈。”李漼也聽出了女兒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
同昌公主在室外高聲叫道:“父皇,女兒一早便聽說老相國白敏中昨夜過世了。老相國是三朝元老,女兒懇請父皇應允,讓白羽衣回府為父守靈發喪,請父皇恩準。”
“什么?老相國過世了?朕怎么不知道?”李漼揉了揉眼睛,徹底清醒了。唔,這老頭死得倒是痛快,昨天才聽說他病重,今日便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