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臺上的風裹著涼意，只聽見葉片被吹得沙沙響，還有陸知行指尖梳理貓毛的細微摩擦聲，空氣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她一直覺得，我們之間只有輸贏。”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塊巨石砸進沈青薇的心湖，激起的巨浪幾乎要掀翻她這具小貓身。她猛地抬頭，琥珀色的貓瞳在月光下睜得溜圓，死死盯著陸知行的側臉——想從那片平靜里找出點玩笑或虛偽的痕跡，可最終只看到沉淀在眼底的、濃得化不開的疲憊。

他知道了？知道她看了那個盒子？猜到了她的身份？現在是在對“貓”剖白，還是對牌位傾訴，又或者，是透過她，在對死去的“沈青薇”說話？無數疑問在她腦子里打轉，沒等理出頭緒，陸知行已經抱著她回了臥室。他把她放進沙發窩，動作依舊輕，卻多了點心不在焉的疏離。那一夜，他翻來覆去，呼吸時斷時續，顯然沒睡好。

從第二天起，一切看似沒變，沈青薇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陸知行出門更早、回來更晚，身上的煙味重得嗆人；書房里打電話的語氣越來越冷硬，偶爾還會傳來壓抑的怒火；眉宇間的倦色像涂了墨，怎么都散不去。

公司肯定出大事了。

沈青薇蹲在書桌上，看著他對著文件皺眉的樣子，心里像被貓爪撓似的難受。是王總他們因為西南項目發難？還是她當年埋下的隱患爆了？可她只是只貓，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讓她焦躁，只能變本加厲地搗亂——壓著關鍵文件不讓看，推灑半杯咖啡，甚至在他揉額角時跳上鍵盤，打出一長串亂碼。

陸知行每次都會黑著臉把她拎開，罵句“無法無天”，但眼底深處藏著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依戀。這滿是貓毛和抓痕的混亂日常，竟是他在壓力下唯一的喘息。

直到這天下午，陸知行接了個電話，臉色瞬間鐵青。他沒顧上把她從書桌挪開，抓著外套就沖出門，連平時出門前撓她下巴的習慣都忘了。沈青薇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在空別墅里來回踱步，最后跳上窗臺，死死盯著車道入口。

天色暗得快，烏云壓得低，一場暴雨說來就來。終于，車燈劃破暮色，陸知行下了車，卻沒進屋，靠在車門上點了支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滅，映得他下頜線緊繃，眼底是從未有過的頹唐。雨點砸落時，他也沒躲，任由雨水打濕頭發和西裝，直到煙燃盡成灰。

沈青薇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陸知行進屋時渾身濕透，雨水順著發梢滴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沒看迎上來的她，徑直倒了杯烈酒一飲而盡，然后重重摔在沙發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擋住了所有表情。房間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和窗外的雨聲。

沈青薇慢慢走過去，跳上沙發，用溫熱的鼻子碰了碰他冰涼的手腕。陸知行的手臂顫了顫，緩緩移開——他的眼睛紅得嚇人，滿是血絲，藏著近乎絕望的怒意。他看著貓眼里毫不掩飾的擔憂，沉默了很久，才用嘶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他們還是成功了。”

“誰？”沈青薇在心里急問，尾巴焦躁地拍著沙發。

“王董、李總……還有幾個你當年帶起來的人。”他扯了扯嘴角，笑比哭還難看，“聯合逼宮。抓著環保項目的審批瑕疵無限放大，煽動輿論質疑我，要求開臨時董事會，重新選CEO。他們說我獨斷專行，越來越像……”他頓住，目光飄向二樓露臺，剩下的話被一聲嗤笑咽了回去。

沈青薇的血液幾乎凝固。王董李總是老牌股東，只顧短期利益，她當年沒少和他們斗；而她提拔的人，竟然也反水了？是為了利益，還是覺得陸知行不如她？荒謬！憤怒和背叛的刺痛席卷而來——那是她和陸知行一起養大的公司，他們怎么敢？！

“他們還找了她早年的風險評估報告，斷章取義，說她當年的決策也有‘隱患’……”陸知行的聲音低下去，藏著冰冷的怒意，“人都不在了，還要拿出來當武器。”

轟隆——！驚雷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客廳，也照亮了陸知行臉上猙獰的痛楚。幾乎同時，沈青薇發出一聲凄厲的貓嚎，壓過了雷聲！她全身的毛炸開，尾巴豎得像鐵棍，瞳孔縮成瘋狂的豎線，在客廳里瘋狂沖撞：撞翻花瓶，掃落酒瓶，撕扯窗簾，爪牙并用，發泄著滔天的憤怒——那是她的心血！她的堅持！他們怎么敢連死人都不放過？！

“夠了！”陸知行猛地起身去抓她，卻被躲開。沈青薇帶著一身酒漬，竄上樓梯直奔露臺。陸知行臉色一變，立刻追了上去。

露臺上風雨更急，白玫瑰花瓣落了一地。沈青薇竄上供桌，在黑檀木牌位前停下，然后在陸知行驚愕的目光中，抬起前爪狠狠拍打桌面，砰砰作響！她扭過頭，貓眼燃著怒火，死死盯著他——那眼神里沒有貓的懵懂，只有屬于“沈青薇”的憤怒、質問和焦灼，她在喊：動手！像以前那樣，解決他們！

陸知行猛地停在露臺入口，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他卻渾然不覺。他看著貓詭異的動作，一個荒謬卻能解釋所有怪異的念頭，像閃電劈進腦海：孟婆湯灑了半碗……她對食物的挑剔、生病時的指引、看他時復雜的眼神、對過往的關注……還有此刻的拍打……

所有碎片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驚世駭俗的真相。

陸知行一步一步走向供桌，目光死死鎖著貓，伸出手，顫抖地碰了碰她的臉頰，像是觸碰易碎的幻夢。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每個字都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不敢置信的震顫：

“……青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