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劫：龍吟雪殤·第三章瑤池試仙緣

璇璣宮內，若濡雪凝視鏡中身影。鏡中人穿著盤龍命人送來的素白仙裙，云紗層疊，飄逸出塵，與她平日粗布麻衣的模樣判若兩人。

“雪兒真似仙子下凡。”母親為她梳理長發，眼中既有驕傲又有憂色，“今日瑤池仙會，定要萬事小心。聽說那些仙人...”

“娘放心，女兒自有分寸。”濡雪握住母親的手，強作鎮定。她心知今日仙會關乎她能否留在天界，更關乎她與盤龍那渺茫的可能。

殿門輕響，文曲星君在外恭敬道：“姑娘可準備好了？天尊已在瑤池等候。”

濡雪最后望一眼鏡中，深吸一口氣：“有勞星君引路。”

踏出璇璣宮那刻，她怔住了。云橋虹霓，仙鶴翔集，遠處宮闕巍峨，金光萬道滾虹霓，瑞氣千條噴紫霧。這才是真正的九重天界，與她數月來所居的清冷西廂截然不同。

沿途仙家見她皆側目，竊語紛紛。文曲星君面沉如水，加快步伐。濡雪低頭緊隨，心中忐忑。

瑤池畔已聚滿仙神，蟠桃仙樹灼灼其華，瓊漿玉液香氣四溢。眾仙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直到濡雪出現，場面霎時靜下。

無數目光聚焦于她，好奇、審視、不屑、漠然。濡雪從未被如此注視過，手足無措間，忽見云臺之上，盤龍正與天帝交談。他今日著銀白天尊禮服，龍紋暗繡，威儀萬千，與她目光相接時微不可察地頷首。

這一頷首讓濡雪心安幾分。她依文曲指引，靜立瑤池角落，努力減少存在感。

“這便是讓盤龍天尊破例的凡人？”一個嬌脆聲音響起，幾位華服仙子款款而來，為首者容貌明媚，姿態高傲，“瞧著也無甚特別。”

文曲星君上前一步：“霓裳仙子，此乃天尊貴客，還請...”

“貴客？”霓裳仙子輕笑，“一介凡女，何德何能成天尊貴客？莫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眾仙竊笑。濡雪面色發白，仍挺直脊背：“仙子慎言。小女子雖出身凡塵，卻知禮義廉恥。”

霓裳仙子挑眉：“倒有幾分伶牙俐齒。”她突然伸手拂向濡雪面門，“讓本仙子瞧瞧，究竟有何能耐...”

一道無形屏障擋在她指前。盤龍的聲音自云端傳來，冷若冰霜：“霓裳，瑤池仙會非你逞威之地。”

霓裳仙子悻悻收手，瞪了濡雪一眼：“望你待會兒還有這般氣焰。”

天帝此時起身，瑤池頓靜。他目光掃過眾仙，最后落向若濡雪：“今有凡女若濡雪，心向仙道，欲試仙緣。依天規，需過三試：驗心性，測靈根，證悟性。三試皆過，方可入仙門。”

他袖袍輕拂，瑤池中央升起三件神器：問心鏡、測靈碑、悟道蓮。

“第一試，問心。”天帝道，“若濡雪，上前觀鏡。”

眾目睽睽下，濡雪走向那面古樸銅鏡。鏡中起初只映出她緊張面容，漸漸泛起漣漪，幻象叢生。

她見母親病重垂危，自己跪求仙藥；見盤龍冷顏相對，斥她癡心妄想；見自己容顏老去，孤死凡間...種種恐懼浮現，她卻始終未移開目光。

“心性尚可，執念過深。”鏡旁監試的太白金星評道，“第二試，測靈。”

測靈碑通體漆黑，觸之冰涼。濡雪按指示將手貼上碑面，碑身毫無反應。眾仙嘩然。

“毫無靈根？”霓裳仙子嗤笑，“這等資質也妄想修仙？”

盤龍面色微沉。文曲星君急道：“天尊，這...”

就在此時，濡雪頸間玉佩忽然發熱，一道金線流入碑中。測靈碑驟然亮起，光芒卻非尋常仙家的金銀之色，而是一種柔和的七彩流光，時明時暗，極不穩定。

太白金星愕然：“這...似是靈根，又非靈根。老朽從未見過...”

天帝蹙眉：“似是某種外力強行啟靈，根基虛浮。盤龍，你可知緣由？”

盤龍尚未回答，玄冥神君忽然出聲：“陛下！此女靈根有異，恐與魔族有關！臣建議立即中止仙試，徹查其來歷！”

眾仙頓時議論紛紛。數月前魔族襲擊凡間村落之事并非秘密，如今這凡女靈根異常，確實可疑。

濡雪臉色蒼白，不知所措地望向盤龍。

盤龍緩步下臺，目光冷冽掃過玄冥：“玄冥神君似乎忘了，當日是誰擊退魔族救下此女？又是誰再三針對一個凡人？”

玄冥神色一僵：“臣只是為天界安危...”

“第三試，悟道。”盤龍不再看他，轉向濡雪，“去。”

悟道蓮綻開，蓮心升起一團混沌之氣。此試需參悟氣中天道，顯化意象。尋常仙苗能顯化花草已算不錯，天才者可顯化飛禽走獸。

濡雪靜立蓮前，閉目凝神。時間流逝，混沌之氣毫無變化。嗤笑聲漸起。

“果然凡人愚鈍...”霓裳仙子話音未落，忽見濡雪周身泛起微光。

那并非仙力，而是一種更古老、更純粹的氣息。混沌之氣劇烈翻涌，漸漸顯化出一幅景象：云霧山崖邊，白衣男子接住墜崖少女，目光初遇，身后是萬丈霞光。

景象清晰無比，連盤龍當時微怔的神情都細致呈現。

滿場寂靜。眾仙皆知那白衣男子是誰，卻萬沒想到這凡女竟在悟道試中顯化如此私密場景。

盤龍凝視那景象，袖中手指微微收緊。

突然，玄冥神君大喝：“此女竟以情欲玷污悟道試！陛下，此等心術不正之輩...”

“此乃至誠之心。”一個溫和聲音打斷他。眾仙望去，竟是平日深居簡出的月老，“悟道蓮顯本心，此象雖涉情緣，卻純凈無瑕，更難得的是...”他指向漸漸變化的景象。

只見霞光之中，隱約有龍鳳和鳴之象，陰陽雙佩虛影盤旋，竟與當日璇璣宮異象同源。

月老向天帝躬身：“陛下，天命姻緣，非人力可阻。老臣以為，當予此女修仙之機。”

天帝沉吟片刻，問盤龍：“天尊之意？”

盤龍看向仍閉目凝神的若濡雪，緩緩道：“天意如此，臣無異議。”

“既如此，朕準若濡雪入修仙門，暫歸璇璣宮引氣入體。待筑基有成，再擇師門。”天帝一錘定音。

眾仙神色各異，霓裳仙子滿面不甘，玄冥神君眼神陰鷙。

濡雪睜開眼，尚不知發生何事，只見盤龍向她走來，伸出手：“回去了。”

她將手放入他掌心，在眾仙矚目中離去，仿佛整個天地只剩彼此交握的手。______

回璇璣宮路上，盤龍始終沉默。直至宮門關閉，他方開口：“今日之后，你我將面臨更多非議。若此時反悔，尚可送你回凡間。”

濡雪搖頭：“我不悔。只是...給您添麻煩了。”

盤龍注視她良久，輕嘆：“從救你那日起，便已注定麻煩。”他指尖輕點她眉心，“今日起，正式傳你修仙法門。”

龐大信息涌入腦海，濡雪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盤龍扶住她：“此乃《九天玄元經》，天界至高基礎法訣。尋常仙苗需三年領悟，你既無靈根，唯有以勤補拙。”

他取出一瓶丹藥：“每日一粒，助你感應靈氣。三月內若不能引氣入體，仙路便絕。”

語氣雖淡，濡卻聽出其中關切。她握緊藥瓶：“定不負天尊期望。”

自此，若濡雪開始了艱苦修行。她每日打坐吐納，研讀經卷，往往至深夜。盤龍偶爾來看她進度，總是寥寥數語指點便離去。

但濡雪漸漸發現，她殿中總備有助修行的清心香；她疑惑的經卷難點，總在次日發現旁注批解；她每次小有突破，窗外便會多一株助益修行的靈草。

他從未直言關懷，卻處處細致入微。

一月過去，濡雪仍未能感應到靈氣。她心急如焚，加倍苦修，卻因操之過急而氣血逆沖，吐血昏迷。

醒來時，見盤龍坐于榻邊，正以仙力為她疏導經脈。他眉頭緊蹙，神色是從未見過的焦慮。

“天尊...”

“閉嘴。”他聲音冷厲，“修仙最忌急功近利！若不想修，即刻回凡間去！”

濡雪從未被他如此呵斥，眼眶微紅：“我只是...怕讓您失望...”

盤龍動作一頓，聲音放緩：“修行非一日之功。你本無靈根，強逆天命，自然艱難。”他收回手，“今日起，每日來主殿修行兩個時辰。”

這是要親自指導她了。濡雪怔怔望他：“您不忙么？”

“監督你，免得再尋死。”語氣依舊冷硬，耳根卻微紅。

濡雪垂首掩去笑意：“是。”

于是璇璣宮眾仙常見到如此景象：天尊批閱卷宗時，凡女在一旁打坐；天尊演練劍法時，凡女在旁感應劍氣；甚至天尊與眾仙議政時，凡女也在偏殿靜修。

爭議漸起。有仙家認為天尊過于偏愛，有失公正；有仙家猜測天命姻緣或為真；更有仙家暗中投靠玄冥神君，欲借此生事。

這些濡雪并不知曉。她只知盤龍雖表面冷淡，卻會為她講解功法至深夜，會為她調制固本培元的藥膳，會在雷劫演練時悄然加固她殿中結界。

心意如細雨潤物，悄然而生。

兩個月期限將至，濡雪仍未能引氣入體。盤龍雖不言，她卻看出他眼中漸深的憂慮。

最后那夜，濡雪獨坐院中，望月興嘆。或許她真無仙緣，終要離開天界，離開他...

忽然，頸間玉佩發熱，盤龍的聲音透過玉佩傳來：“來后山冰泉。”

她依言而去，見盤龍立于冰泉中，泉水靈氣氤氳：“下來。此處靈氣最盛，或許可助你最后一試。”

濡雪褪去外衫踏入泉中，冰冷刺骨，忍不住靠近熱源般的盤龍。他身體微僵，卻沒有推開。

“靜心凝神。”他聲音低啞，“我引導你感受靈氣。”

他指尖輕點她背心，溫和仙力涌入。這一次，濡雪清晰感覺到周圍流動的光點，如螢火般美麗。

“試著引它們入體。”盤龍引導。

濡雪全心感應，那些光點漸漸匯聚，流入經脈...突然，她胸口劇痛，哇地吐出血，靈氣潰散。

又失敗了。她絕望閉眼：“對不起...讓您白費心血...”

盤龍卻猛地抓住她手腕：“方才靈氣入體時，你玉佩在發熱？”

濡雪茫然點頭。

盤龍似想到什么，眼神驟亮：“我明白了！非你無靈根，而是你的靈根與陰佩相連，需以陽佩為引！”

他取出陽佩，與她的陰佩相合。雙佩共鳴，金光大盛，籠罩二人。

這一刻，濡雪只覺得渾身經脈豁然貫通，天地靈氣洶涌而入，在體內流轉不息，最終匯入丹田。

她成功了。

金光漸散，濡雪欣喜睜眼，卻見盤龍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二人因靈力共鳴，此刻神識相連，她清晰感受到他心中壓抑的情感——擔憂、欣慰、以及...深藏的眷戀。

“天尊...”她輕喚，眼中淚光閃爍。

盤龍伸手，似想撫她臉頰，卻在半空停住：“今日起，你便是修仙者了。”

他轉身離去，背影依舊挺拔，耳際卻染上薄紅。

濡雪望著他離去方向，輕撫胸前玉佩，唇角揚起笑靨。

她不知遠處云層中，玄冥神君正冷眼觀望，手中一枚黑色靈珠錄下了方才情景。

“仙凡私情...”玄冥冷笑，“盤龍，這次看你還如何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