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劫：龍吟雪殤·第二章仙凡劫起

夜深如墨，星月無光。

若濡雪正在夢中，忽被凄厲慘叫驚醒。她猛地坐起，聽見窗外傳來非人的嘶吼與村民的哭喊，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與焦糊氣味。

“雪兒！”母親跌撞進房，面色慘白，“外面、外面有怪物！”

濡雪撲到窗邊，只見村中火光沖天，黑影竄動。那些黑影似人非人，頭生雙角，爪如利刃，正殘忍屠戮奔逃的村民。張家小女兒被一把提起，下一秒便身首分離；李老漢揮舞柴刀抵抗，卻被黑霧籠罩，頃刻化為枯骨。

魔族入侵！

濡雪渾身冰涼。她曾聽老人說過上古魔族的傳說，卻只當是故事，從未想過會親眼目睹。

“娘，快躲進地窖！”她拉起母親，卻見母親突然瞪大雙眼，驚恐地望向她身后。

濡雪回頭，只見一個青面獠牙的魔物已破門而入，猩紅雙眼鎖定她們，利爪直撲而來。

死亡的寒意瞬間籠罩。濡雪本能地閉眼，將母親護在身后。

預想中的劇痛并未到來。她睜眼，看見那魔物被一道金光定在半空，嘶吼著化為飛灰。

白衣飄然，盤龍立于殘破的門框間，周身仙光流轉(zhuǎn)，宛如天神降世。他面色冷凝，目光掃過瑟瑟發(fā)抖的母女：“待在此處，設結界護你們周全。”

說罷，他袖袍一揮，金色光罩籠罩小屋，隨即轉(zhuǎn)身迎戰(zhàn)更多涌來的魔物。

濡雪透過窗欞，見盤龍手持長劍，在魔群中如入無人之境。劍光所至，魔物盡數(shù)灰飛煙滅。然而魔族數(shù)量眾多，源源不斷從黑霧中涌出，漸漸將他圍在中央。

“天尊何必為了區(qū)區(qū)凡人與我族為敵？”一個陰冷的聲音自黑霧中傳來，走出一位黑袍男子，面容蒼白俊美，額間生有赤紋，“交出這一帶的生靈，我族即刻退兵。”

盤龍劍指魔君：“玄冥，你越界了。”

玄冥魔君輕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尊守護這些朝生暮死的螻蟻，有何意義？不如與我合作，共享六界。”

“癡心妄想。”盤龍劍光大盛，直取玄冥。

二人在村中上空激戰(zhàn)，仙光魔氣碰撞，震得地動山搖。村民們驚恐奔逃，卻大多被魔物捕殺。鮮血染紅土地，哭喊聲不絕于耳。

濡雪緊握母親的手，眼睜睜看著熟悉的鄰里慘死，心如刀絞。她注意到盤龍雖占上風，卻因要分心保護幸存村民而漸顯掣肘。

突然，玄冥虛晃一招，猛地撲向盤龍設下的結界：“看來這里藏著讓天尊在意的東西！”

盤龍臉色微變，急忙回防，卻被玄冥誘入陷阱，數(shù)道魔鎖自地底鉆出，纏住他的四肢。

“不愧是盤龍?zhí)熳穑瑢こＤфi困不住你片刻。”玄冥冷笑，掌心凝聚黑色漩渦，“但加上噬魂咒又如何？”

黑色咒文順魔鎖蔓延，盤龍周身仙光頓時黯淡幾分。

便在此時，玄冥猛地擊向結界！

金光屏障劇烈震蕩，出現(xiàn)裂痕。濡雪抱緊母親，眼看第二擊將至，結界即將破碎。

千鈞一發(fā)之際，濡雪頸間玉佩突然灼熱，一道龍形金光自主飛出，加固了結界。玄冥被反震后退，面露驚疑：“龍鱗佩？竟將逆鱗贈予凡人...”

趁此間隙，盤龍震碎魔鎖，一劍刺穿玄冥肩胛：“滾回你的魔域！”

玄冥重傷遁走，眾魔隨之退去。村莊滿目瘡痍，幸存者十不存一。

天微明時，盤龍收起長劍，看向結界中的若濡雪。四目相對，她眼中盛滿哀痛與驚惶，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依賴。

他揮手撤去結界：“魔患暫平，但此地不宜再留。”

濡雪望著遍地尸骸，淚如雨下：“張叔、李嬸、小豆子他們都...”她突然想起什么，驚慌四顧，“王大夫！王大夫在哪？我娘她咳血了，需要診治...”

她在廢墟中奔走尋找郎中，卻只找到王大夫半截尸身。絕望襲來，濡雪踉蹌跌倒，被盤龍扶住。

“凡人命數(shù)如此，節(jié)哀。”他聲音依舊清冷，卻放緩幾分。

濡雪抬頭看他，忽然跪地叩首：“求天尊救我母親！她咳血半月，若不得醫(yī)，恐怕...”她不敢說下去，只不斷磕頭。

盤龍沉默片刻。天規(guī)嚴禁干預凡人生死，他已因救她而改其命數(shù)，若再...

“求求您！”濡雪額間已見血跡，眼中盡是絕望的哀求。

盤龍終是輕嘆，掌心仙力流轉(zhuǎn)，注入老婦體內(nèi)。片刻，濡雪母親面色紅潤起來，呼吸平穩(wěn)，沉沉睡去。

“我已治愈她的痼疾，延壽二十年。”盤龍道，“但這已是極限。”

濡雪喜極而泣，又要叩謝，被他攔住。

“魔族雖退，未必不會卷土重來。”盤龍望向天際，“你等不能再留于此。”

“可我們能去哪...”濡雪茫然。家已成廢墟，鄉(xiāng)親多亡故，天地茫茫，竟無歸處。

盤龍目光落在她頸間玉佩上，眼中閃過復雜神色。今日若非陰佩自主護主，結界已破，這女子必死無疑。陰陽雙佩共鳴至此，恐非偶然。

而玄冥已察覺她在意，定會再來。

“隨我回天界。”話出口，連盤龍自己都微怔。這違背他初衷，但確是唯一保全她性命之法。

文曲星君恰于此時駕云而至，聞言大驚：“天尊三思！私帶凡人上天乃觸犯天條，何況是前往璇璣宮！”璇璣宮乃天界刑律重地，從未有凡人踏足。

盤龍淡淡瞥他一眼：“本尊自有分寸。”

他袖袍輕拂，云霞托起若濡雪和其母，朝九重天飛去。濡雪緊攬母親，俯見山河漸小，云海鋪展，恍如夢境。______

九重天界，璇璣宮。

璇璣宮矗立于萬丈云海之上，白玉為階，琉璃作瓦，仙氣繚繞，瑞霞千條。宮門外天兵肅立，見到盤龍躬身行禮，目光掃過若濡雪時皆露驚異。

盤龍將濡雪母親安置于偏殿休養(yǎng)，帶濡雪至主殿。

“此處乃本尊清修之地，無事勿出西廂范圍。”他語氣淡漠，“天界不同凡間，謹言慎行。”

濡雪點頭應下，仍忍不住四下觀望。殿中陳設清簡，卻處處透著非凡氣象：屏風上山水流動，案幾間云氣自生，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清靈氣息，呼吸間令人神清氣爽。

“你暫居此處。”盤龍推開西廂房門。室內(nèi)樸素潔凈，窗外可見云海翻涌，霞光變幻。

“多謝天尊。”濡雪輕聲問，“我可否...時常見到您？”

盤龍轉(zhuǎn)身看她：“本尊事務繁忙，若無要事，不必相見。”

他話雖冷，卻未立刻離開，反而取出一枚玉簡：“天界靈氣充盈，凡軀難以承受。此乃基礎吐納法，每日修習，可強身健體。”

濡雪接過玉簡，觸手溫潤。她還欲言謝，盤龍已化光離去。

自此，若濡雪便在璇璣宮住下。她謹守本分，平日照料母親，修習吐納，閑暇時只在西廂小院活動，從不擅自外出。

盤龍果然極少出現(xiàn)，往往數(shù)日不見蹤影。但濡雪總能隱隱感知他的存在——有時晨起會發(fā)現(xiàn)窗外放著新摘的仙果；雷雨夜時殿中格外寧靜；有次她修習吐納岔了氣，一股溫和仙力及時涌入助她疏導。

母親身體日漸好轉(zhuǎn)，甚至比年輕時更健朗，對天尊感恩戴德，常念叨要當面拜謝。濡雪卻知盤龍不喜打擾，只將感激埋在心里。

這日，濡雪在院中修習吐納，忽覺懷中玉簡發(fā)熱，一段新內(nèi)容浮現(xiàn)：是關于云霖花的栽培之法。她驚喜抬頭，見盤龍立于云端，淡淡頷首，轉(zhuǎn)身欲走。

“天尊留步！”濡雪忍不住喚他，“您給我的云霖花種，已經(jīng)發(fā)芽了。”

盤龍身形微頓，終是落下云頭。濡雪引他看窗臺上那盆嫩芽，眼中閃著光彩：“多謝天尊贈種，我必悉心照料。”

“云霖花三百年一開，你等不到那時。”盤龍語氣平淡。

濡雪笑意稍黯，旋即又明亮起來：“無妨，能見它發(fā)芽便很好。生命重在過程，不是么？”

盤龍注視她片刻：“倒有幾分悟性。”

二人難得并肩立于云臺，看遠處仙鶴翔集，虹橋飛跨。濡雪輕聲問：“天尊守護六界，可曾覺得疲累？”

盤龍微怔。三萬年來，從未有人問過他此言。眾仙敬畏他，依賴他，卻從不知他也會倦。

“職責所在。”他最終淡淡回答。

濡雪搖頭：“職責是責任，疲累是感受。天尊為三界付出良多，偶爾覺得累，也是正常的。”

盤龍轉(zhuǎn)眸看她，凡間女子目光清澈，倒映云霞萬千。他心中某處微微一顫。

自此，盤龍來西廂的次數(shù)稍多起來。有時是檢查她修行進度，有時是帶來凡間書籍，有時似乎只是立于云臺遠眺。二人交談不多，但每每相遇，目光交匯間總有種難言的默契。

濡雪越發(fā)沉浸于這份隱秘的歡欣。她會提前備好他愛喝的雪頂含翠，會悄悄繡一個劍穗想贈他，會因他一句指點而整日雀躍。

然而天宮并非凈土。璇璣宮收留凡人的消息漸漸傳開，引來諸多非議。

這日，濡雪陪母親在院中散步，忽聽宮門外有爭執(zhí)聲。文曲星君正在阻攔幾位仙家：“天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擾西廂！”

“文曲星君何必緊張？我等不過想見見那位讓盤龍?zhí)熳鹌评姆踩肆T了。”一個輕慢聲音笑道，“聽說是個貌美村姑，不知有何能耐...”

濡雪臉色發(fā)白，母親緊握她的手：“雪兒，這些仙人似乎不友善...”

突然，一道威壓降臨，眾仙頓時噤聲。盤龍現(xiàn)身宮門，面若寒霜：“璇璣宮何時容爾等喧嘩？”

眾仙慌忙行禮。為首者強笑道：“天尊息怒，我等只是好奇...”

“好奇？”盤龍聲音冷冽，“既如此好奇，不如去雷霆殿走一遭，那里滿足所有好奇心。”

眾仙面色頓變，連稱不敢，匆匆離去。

盤龍轉(zhuǎn)身，見若濡雪立于廊下，眼中含憂。他緩了神色：“無事，今后不會有人擾你。”

他走向她，卻忽感懷中陽佩灼燙異常。同時，濡雪頸間陰佩發(fā)出嗡鳴，泛起柔和金光。

二人俱是一怔。盤龍下意識伸手，濡雪頸間玉佩竟自主飛入他掌心。雙佩合一，龍形金光沖天而起，映亮半個天界。

遠處尚未走遠的眾仙目睹此景，皆露驚容。陰陽雙佩共鳴，乃天命姻緣之兆！

盤龍立即施法隔絕外界窺探，但為時已晚。他低頭看手中合二為一的玉佩，再看向茫然無措的若濡雪，心中劇震。

情劫難逃，天命如此。______

凌霄寶殿上，天帝蹙眉聽完稟報，沉吟不語。

玄冥神君出列奏道：“陛下！盤龍?zhí)熳鹚綆Х踩松咸煲堰`天規(guī)，如今更顯天命姻緣之象！仙凡結合乃天地大忌，請陛下即刻裁決！”

眾仙議論紛紛，多數(shù)附議。

天帝抬手止住喧嘩：“宣盤龍?zhí)熳稹！?

盤龍上殿，神色平靜如常。

“盤龍，玄冥神君所奏可屬實？”天帝問。

“屬實。”盤龍?zhí)谷怀姓J，“但天命姻緣之說尚無定論，雙佩異動或因魔族咒力殘留，需時日查驗。”

玄冥神君冷笑：“天尊何必狡辯？陰陽雙佩乃上古龍神逆鱗所化，非天命姻緣不能共鳴！您若執(zhí)意護那凡人，恐惹眾怒！”

盤龍目光冰寒掃向他：“玄冥神君似乎對本尊宮中之事格外關切？”

玄冥神色微變，不再多言。

天帝最終下旨：“盤龍，限你三日了斷此事。若確為天命姻緣，你當自斬情絲；若為魔咒所致，驅(qū)咒后送返凡人。期間那凡人暫居天界，不得踏出璇璣宮半步。”

盤龍領旨謝恩，面色淡漠無人能窺其心思。

是夜，璇璣宮西廂，若濡雪正對雙佩合一之事惴惴不安，忽見盤龍現(xiàn)身。

他凝視她良久，輕聲道：“若留天界，你需放棄凡塵一切，包括母親和記憶，從此仙凡永隔。若返人間，本尊可保你們母女一世安寧，但天界種種，你將盡忘。”

“你...想我如何選擇？”濡雪顫聲問。

盤龍伸手，輕撫她臉頰：“本尊希望你活著。”

無論選擇哪條路，他們之間都再無可能。天命姻緣也好，情劫也罷，都敵不過天地規(guī)則。

濡雪淚眼望他：“若我能修仙呢？是否就能...”

“凡人修仙，萬中無一，需歷九死一生之苦。”盤龍搖頭，“你道基未開，年已十七，太難。”

“我不怕苦！”濡雪抓住他衣袖，“只求一線可能...”

盤龍注視她倔強的眼眸，許久，終是輕嘆：“若你決心已定，三日后瑤池仙會將開，我可薦你一試。但需知，仙路艱險，可能殞身其中。”

“我愿一試。”濡雪目光堅定，“為能...常伴天尊左右。”

最后幾字輕若蚊吶，卻重重敲在盤龍心上。他指尖微顫，幾乎要將她擁入懷中。

但最終，他只是點頭：“好。”

他離去時，背影決絕。袖中，那枚忘情丹被捏得粉碎，散入云海。

既她選擇逆天改命，他便陪她賭這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