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囚籠雀
- 燼殤:玉凰謠
- 雪落靈杉
- 2186字
- 2025-08-28 08:00:00
血咒發作的余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浸透骨髓的疲憊和一片狼藉的清醒。
鳳璃躺在冰冷的草席上,云青崖早已在她情況稍穩后悄然離去,如同從未出現過。只余空氣中一絲極淡的藥香,和腕間新添的幾處細小針孔,證明那場瀕死的折磨與及時的救援并非幻覺。
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記憶碎片。
“阿燼…”
這個名字在她干澀的唇間無聲滾動,帶著某種不真實的虛幻感。那個雪地里背起她的瘦弱男孩,那雙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如何能與如今這個戾氣滔天、恨意蝕骨的殷玄燼重合?
殿門外傳來鐵甲碰撞的聲響和守衛刻板的換崗口令。她被嚴密地囚禁于此,與外界徹底隔絕。云青崖的冒險潛入如同在銅墻鐵壁上鑿開的一道細縫,讓她得以喘息,卻也讓她更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處何等絕境。
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同于守衛規律沉重的步伐,而是從容、穩定,帶著毋庸置疑的壓迫感,徑直走向這間偏殿。
鳳璃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枯草。
沉重的殿門被推開,天光涌入,勾勒出殷玄燼修長冷硬的身影。他依舊一身墨色常服,目光掃過殿內,最后落在她蒼白虛弱、冷汗未干的臉龐上。
他身后跟著兩名低眉順目的侍女,手中捧著托盤,一為疊放整齊的嶄新衣裙,月白云錦,暗繡凰紋;另一為精致食盒,尚且冒著溫熱氣息。
“看來長公主還未適應此地的清靜?!币笮a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踱步進來,示意侍女將東西放在唯一還算完好的矮幾上。
鳳璃掙扎著想坐起,卻因脫力而微微一晃。一旁侍女下意識想上前攙扶,卻被殷玄燼一個眼神制止。
他親自走上前,俯身,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扣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臉。他的動作毫無憐惜,審視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件物品。
“這般脆弱,如何能親眼看到最后?”他嗤笑,松開手,仿佛觸碰了什么不潔之物,“換上衣服,用膳。我不需要一具餓死的尸體來證明我的勝利?!?
那話語中的輕蔑刺痛了鳳璃殘存的自尊。她瞥過那華美的衣裙和食物,它們與這破敗冷宮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種刻意的羞辱。
“逆賊之物,沾滿我北曜子民之血,我寧死不受。”她扭開頭,聲音雖弱,卻斬釘截鐵。
殷玄燼眸色一沉。
“寧死?”他重復著這兩個字,周身氣壓驟然降低,“你想求死?”
鳳璃閉上眼,不予回應。信仰崩塌,身陷囹圄,血脈中更埋著早夭的詛咒,生亦何歡?若能以死全節,或許是她最后所能堅守的北曜長公主的尊嚴。
沉默即是答案。
殷玄燼忽然笑了,那笑聲低啞,卻比怒斥更令人膽寒。
“好,很好?!彼従彽?,“看來我昨日所言,你并未真正聽入耳中?!?
他猛地揮手,兩名侍女嚇得渾身一顫,慌忙躬身退下,并仔細地再次合攏殿門。
室內重歸昏暗,只剩下他們二人。
“你以為死亡是解脫?是抗爭?”殷玄燼逼近一步,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不,那是最懦弱的逃避。你想用死來結束痛苦?可我偏不讓你如愿。”
他話音未落,鳳璃突然用盡剛剛積攢的一絲力氣,猛地朝旁邊冰冷的石柱撞去!
求死之志,決絕如斯。
然而她的動作在殷玄燼眼中如同慢放。他甚至未曾顯出絲毫驚慌,只迅如閃電地探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巨大的力道瞬間將她拽回,狠狠摜在草席之上!
天旋地轉間,他已然欺身而上,單手死死扼住她的手腕,壓在她頭頂上方,膝蓋壓制住她試圖掙扎的雙腿。男性強健的身軀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力,將她牢牢禁錮在方寸之間。
“放開我!”鳳璃驚怒交加,屈辱的淚水終于沖破眼眶。
“放開你,讓你再尋死?”殷玄燼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幾乎噴薄在她臉上,冰冷而危險,“鳳璃,你給我聽清楚——”
他一字一頓,如同將燒紅的烙鐵印刻在她的靈魂上:
“你的生死,早已不由你,亦不由天。只由我決定?!?
“我要你活著,長公主殿下。清醒地、痛苦地活著?;钪茨惚标椎淖趶R如何被夷為平地,看你引以為傲的典章制度如何被逐一廢除,看你父皇…如何為他當年的罪行付出代價?!?
他眼底翻涌著最為黑暗偏執的恨意與某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我要你親眼見證北曜的終結,一寸一寸,一點一滴。這是你身為此朝長公主,最應得的懲罰?!?
“所以,”他緩緩松開鉗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如同看著掌中掙扎的雀鳥,“乖乖吃飯,乖乖穿衣。別試圖挑戰我的耐心。你若再敢尋死——”
他的目光掃過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掃過她淚痕交錯的臉,最終落回她因恐懼和憤怒而緊縮的瞳孔上。
“我不會讓你死。我只會讓你在乎的人,付出你承受不起的代價。比如,地牢里那些還茍延殘喘的北曜舊臣?或者…你那位看似‘昏庸’卻還茍活著的父皇?”
鳳璃渾身一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他精準地抓住了她最大的軟肋。
殷玄燼滿意地看著她眼中燃起的絕望火焰,那火焰足以焚燒求死之心,轉化為另一種更沉重、更痛苦的生存欲望。
他轉身,走向殿門,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冰冷淡漠:
“看好她。若她再有絲毫損傷,你們全體提頭來見。”
命令清晰地傳給了門外的守衛。
殿門再次合攏。
鳳璃癱在冰冷的草席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額角因方才的掙扎隱隱作痛,手腕上還殘留著他粗暴鉗制留下的紅痕。
求死不能。
甚至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
她必須活著,作為囚徒,作為觀眾,眼睜睜看著他所預言的一切發生。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刮過冷宮荒蕪的庭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像極了許多年前,那個寒冷梅林里的風聲。
可那個曾背起她、說要送她回去的“阿燼”,早已被歲月的血海深仇徹底吞沒,消失無蹤。
留下的,只是恨她入骨、要以最殘忍的方式懲罰她的殷玄燼。
淚水無聲滑落,沒入干枯的草席,轉瞬消失無蹤。
她緩緩伸出手,顫抖著,觸向那件月白的云錦宮裙。料子細膩柔軟,卻冰得像雪。
最終,她緊緊攥住了那冰冷的衣料,如同攥住了自己無法掙脫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