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窩內的寂靜仿佛凝固了。谷底的冷風在洞口嗚咽，卻吹不散石窩里彌漫的、混雜著苔蘚土腥和傷口腐敗氣息的復雜味道。李默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里那塊沾滿綠汁的破布還保持著喂水的姿勢。他僵在那里，一動不動，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胸口，以及掌下老人逐漸回暖又透著詭異冰涼的皮膚上。

那絲從石珠傳來、持續不斷的微弱暖流，不僅僅驅散了他的疲憊和寒冷，更讓他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和茫然中！

時間感變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喂了多久的水，只覺得胸口那涓涓暖流如同生命之泉，在體內緩緩流淌，滋養著他幾乎枯竭的精力。手臂的酸痛感明顯減輕了，原本因寒冷和驚懼而有些麻木的指尖也恢復了靈敏，甚至，在某個瞬間，他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但清晰無比的力量感，仿佛沉睡的肌肉被喚醒了一絲活力！

這感覺…絕非錯覺！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指尖傳來的力量感比之前攀爬時似乎真的…強了那么一絲？雖然依舊微小，但對一個長期處于饑餓和體力消耗邊緣的少年來說，這點變化異常明顯，宛如干涸河床里突然滲入了一股甘泉！

而這奇異的變化源頭，毫無疑問，是胸前的石珠，是這石珠因為他救助老人而產生的回應！

李默的心跳再次失控般加速，他猛地低下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的老人。

最詭異的變化發生了！

老人胸口那處被李默草草包扎的巨大創口，依舊觸目驚心，深褐色的污血還在緩慢地洇透布條。但是，之前那如同蛛網般、散發著刺骨寒意、不斷向四周蔓延的青黑色詭異“毒紋”，竟然…停止了蔓延！不僅如此，靠近邊緣的細小紋路，色澤似乎還變淡了少許？

更關鍵的是老人本身！他的呼吸依舊微弱，幾乎要伏在他鼻端才能察覺。但那微弱的氣息，在起伏之間，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穩定！不再是命懸一線、隨時可能斷氣的飄忽感，而像是一口深藏井底的泉眼，雖然水量稀薄，卻源源不斷，持續流出！

老人灰敗的臉色似乎也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活人應有的色澤，盡管依舊是病態的蒼白，但之前那種毫無生氣的死灰已經褪去了！甚至連他手指上那嚇人的青黑色，都仿佛消退了些許！

這絕不是苔蘚汁的功效！李默百分百肯定！普通的苔蘚水汁，怎么可能驅散那種詭異陰寒的“毒紋”？怎么可能讓一個瀕死的人脈搏穩定下來？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石珠！

在他堅持喂水、心無旁騖救助時，石珠不僅給了他暖流和力量，更是通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將那持續涌入老人體內的暖流，作用于老人的傷勢之上！它強行遏制了那致命“毒紋”的蔓延，強行穩住了老人潰散的生命之火！

“這珠子…”李默下意識地捂緊胸口，感覺那灰撲撲的石珠此刻重若千鈞，滾燙無比。

它到底是什么神物？

它為什么要救這個老人？

它能救活他嗎？

無數個疑問沖擊著李默的大腦，讓他既激動又惶恐。激動于這逆天的能力，惶恐于這種能力的未知和巨大代價。剛才強行渡命時的虛弱和空乏感，他可沒忘！

“唔…玄…幽…”

一聲更加清晰、卻依舊模糊的囈語突然從老人口中發出！

李默悚然一驚，猛地收手，緊張地盯著老人。

老人依舊緊閉雙眼，只是那深陷的眼皮似乎在極其輕微地顫抖著。干裂的嘴唇開合著，吐出幾個更加清晰的字眼：

“魔…指…毒…萬…不…該死…”

聲音沙啞斷續，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擠出，充滿了刻骨的痛苦、怨毒和不甘！其中幾個字眼——“魔指”、“毒”——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李默的認知！

魔？毒？能讓這樣一位出現在絕壁石窩、身負詭異重傷的存在如此仇恨的…是“魔”？

一股寒氣從李默尾椎骨直沖天靈蓋，瞬間壓過了胸前的暖流！

這老人的來歷…他惹上的麻煩…恐怕遠比鷹愁澗那兩位爭奪靈草的“仙人”…還要恐怖百倍千倍！這石珠強行吊住的命，連接著的是一口深不可測、藏著滔天兇險的漆黑漩渦！

李默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就在這時，胸口石珠的暖流微微一滯，似乎感應到了他內心巨大的恐懼和退縮之意，那持續涌入的溫暖感覺也減弱了一絲。

石窩內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老人微弱但穩定的呼吸，和谷底永恒的嗚咽風聲。

李默僵在原地，身體緊繃如弓。剛剛因石珠帶來的力量感和一絲希望而放松的心情，此刻被巨大的恐懼和冰冷的前路重新凍結。

他看著地上奄奄一息、囈語著可怕字眼的老人。

看著角落里那株關系到母親生存的紫紋草。

再看看自己滿是傷痕、狼狽不堪的身體。

最后，低頭看著胸前那顆沉默卻重逾千鈞、蘊藏著天大秘密和禍福難料能力的石珠。

進退維谷！

救？可能卷入無法想象的恐怖漩渦，粉身碎骨！

不救？石珠的反應似乎與此事密不可分，況且…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消逝，尤其還是自己親手從鬼門關拉回一絲的生命…老村長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動。

李默痛苦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腐敗氣息的冰冷空氣。

再睜開眼時，他眼中雖仍有驚懼和茫然，但更多了一絲沉重和決斷。他重新拿起濕布，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始按壓苔蘚，擠出汁液。

他動作緩慢而堅決，小心翼翼地將汁液滴入老人口中。

胸口的暖流，隨著他動作的持續，又重新穩定了下來，那股微弱但真實的力量感，也再次在體內流轉。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選擇是對是錯。

但他知道，此刻，石珠“希望”他這么做。

而他自己心底深處那點微弱的火光——老村長點燃的“善念”——也不允許他此刻放手。

“先活下去…”他看著昏迷的老人，也像是在告訴自己，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們都…必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