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窩里，死寂重新籠罩。李默癱靠在濕冷的巖壁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悶痛。剛才那石珠爆發(fā)的、強行渡入老人體內的灼熱洪流，仿佛抽干了他大半的精氣神，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他看著地上蜷縮的老人。老人胸口那恐怖的傷口被李默用撕下的布條草草包扎著，深褐色的污漬在布條上緩慢地、頑固地洇開。但令人驚異的是，老人那微弱得幾乎隨時會熄滅的氣息，竟然真的穩(wěn)定了下來！雖然依舊微弱如風中殘燭，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絕。

是石珠的力量？它強行吊住了這老人的命？

李默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掌。剛才那股狂暴的力量涌入老人體內時的感覺，清晰得可怕。那不是幻覺。這顆家傳的、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石珠，絕非尋常之物！它不僅能讓自己在生死關頭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竟然還能…渡命？

這發(fā)現(xiàn)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更深的驚懼和茫然。這珠子到底是什么？它為什么要救這個老人？剛才那股沖動，是珠子本身的意志嗎？還是…別的什么？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石珠已經(jīng)恢復了冰冷沉寂，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只有身體深處殘留的虛弱感，證明著一切的真實。

“呃…”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痛苦的呻吟從老人喉嚨里擠出。

李默猛地回神，看向老人。老人依舊雙目緊閉，但灰敗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抽動，干裂的嘴唇微微開合，發(fā)出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

“水…水…”

李默的心揪了一下。水？在這絕壁之上，哪來的水？谷底倒是有，可深不見底，霧氣彌漫，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石窩邊緣那些濕漉漉的苔蘚上。苔蘚吸飽了谷底升騰的水汽，顯得格外肥厚濕潤。

沒有容器…李默咬咬牙，再次撕下自己里衣相對干凈的一塊布。他小心翼翼地爬到苔蘚最厚的地方，用布用力地按壓、揉搓。冰冷的、帶著泥土腥氣的汁液慢慢滲透出來，浸濕了布片。

他拿著濕布，回到老人身邊。看著老人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猶豫了一下。這苔蘚汁…能喝嗎？會不會有毒？

但老人那微弱卻執(zhí)著的呻吟，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不試試，難道看著他渴死？

李默深吸一口氣，跪坐在老人身邊，一手輕輕托起老人沉重的頭顱，另一只手拿著濕布，極其小心地將擠出的、帶著渾濁綠色的汁液，一點點滴在老人干裂的嘴唇上。

汁液順著唇縫滲入。老人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吞咽聲，干枯的嘴唇下意識地微微吮吸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濕潤。

李默的心稍稍放下一點。他耐心地重復著動作，按壓苔蘚，擠出汁液，小心翼翼地喂給老人。動作笨拙而緩慢，每一次都全神貫注。

時間一點點流逝。谷底的寒氣越來越重，李默凍得瑟瑟發(fā)抖，身上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他不知道自己在這里耗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徒勞的救助是否有意義。老人依舊昏迷，氣息微弱，除了那點苔蘚汁，他沒有任何辦法。

絕望和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身體的傷痛，精神的巨大壓力，加上石珠抽走力量后的空虛感，讓他只想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爹…娘…”他低聲呢喃，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

就在這時，他胸前那顆冰冷的石珠，毫無征兆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意！

這暖意不同于之前的灼熱爆發(fā)，它很微弱，很柔和，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小團白氣，輕輕熨帖著他冰冷的皮膚。

李默渾身一震，下意識地低頭。

暖意持續(xù)著，雖然微弱，卻異常清晰！它像一根細小的暖流，從石珠接觸的皮膚處緩緩滲入，然后順著胸口，流向四肢百骸！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憊感，仿佛被這微弱的暖流沖刷著，竟然…減輕了一絲！身體各處的酸痛，也似乎被這暖意撫慰，變得不那么難以忍受！就連凍得麻木的手腳，也恢復了一點知覺！

這…這是怎么回事？

李默驚呆了！他停下喂水的動作，難以置信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這股暖流…是石珠在回應他？因為他…在救人？

他低頭看向老人。老人依舊昏迷，但喂了苔蘚汁后，他灰敗的臉色似乎…真的緩和了那么一絲絲？雖然依舊毫無生氣，但不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

難道…這微弱的暖流，是因為他堅持救助這個垂死的老人？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老村長的話再次回響：“人活一世，當存善念…這善念啊，就像冬天里的一點火星子…”

難道…這石珠的暖流，就是那點火星子？是他堅持善念的…回報？

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卻又似乎完美地解釋了眼前的一切！石珠在他救助瀕死老人時爆發(fā)力量，又在他堅持救助時給予他溫暖和力量的回饋！

一念至此，李默心中那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被這微弱的暖流重新點燃了！

他不再猶豫，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他重新拿起濕布，更加專注、更加耐心地按壓苔蘚，擠出汁液，小心翼翼地喂給老人。動作雖然依舊笨拙，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隨著他持續(xù)的動作，胸前石珠傳來的暖意，也似乎更加清晰、更加穩(wěn)定了。它像一股涓涓細流，持續(xù)不斷地涌入他的身體，驅散著寒冷和疲憊，滋養(yǎng)著他干涸的精力。

這暖流并不強大，無法讓他瞬間恢復如初，也無法治愈他身上的傷痛。但它就像黑暗中的一盞小燈，風雪中的一捧炭火，給了他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他不再去想能不能救活老人，不再去想自己如何脫困。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盡力而為！存這份善念，守這點本心！

時間在無聲的救助中流淌。谷底的風依舊嗚咽，寒意依舊刺骨。但在這小小的石窩里，一個少年用他微不足道的行動，點燃了一盞微弱的燈。而他胸前那顆灰暗的石珠，則在這份堅持的善念下，第一次清晰地、持續(xù)地向他傳遞著一種名為“功德”的、溫暖而奇異的力量。

這力量，微弱卻真實。

它預示著，這條布滿荊棘的“善狩”之路，或許…并非完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