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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拉風箱的痛苦

林長生猛地睜開眼,全身肌肉針扎般酸痛。昨天的記憶潮水般涌回——沉重如山的風箱桿,永無止境的推拉,灼人的熱浪,榨干每一絲力氣的疲憊。

“嘶……”他掙扎著坐起身,活動肩膀手臂時疼得齜牙咧嘴。“這活兒……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全身骨頭像被拆開重組過,沒有一處不酸。

但下一秒,胃袋的饑餓感和懷里冰涼沉甸甸的觸感立刻讓他清醒。

龜大爺的口糧。

林長生深吸一口氣,那點抱怨瞬間被壓了下去。他麻利地爬起來,動作因為酸痛而略顯僵硬。他小心翼翼地把懷里那個墨黑色的龜殼掏出來,借著破廟窗戶透進的微弱晨光看了看。依舊毫無動靜,但顏色似乎又潤澤了一點點?他不敢確定。

他像昨天一樣,從省下的口糧里——今天只有半塊硬邦邦的雜糧餅——用力掰下指甲蓋大小、最軟乎的一點點餅心,小心地捻成糊糊,涂抹在龜殼腦袋縮進去的洞口邊緣。

看著那點糊糊緩慢地、但比前兩天更明顯地“消失”在洞口邊緣,林長生才松了口氣,小心地把龜殼重新揣回懷里最貼身的位置。

“龜大爺,您老等著,小的這就去掙今天的飯轍!”他對著胸口咕噥了一句,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給龜殼里的生靈一個交代。然后,他拖著酸痛疲憊的身體,迎著料峭的晨風,朝著鎮西頭的鐵匠鋪大步走去。

卯時初刻,林長生準時站在了張記鐵匠鋪門口。

鋪子里,爐火已經重新燃起,張麻子正蹲在爐口,用鐵鉤撥弄著里面的焦炭,火星噼啪作響。

“張師傅,我來了。”林長生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些。

張麻子聞聲抬起頭,三角眼瞥了他一下,看到他準時出現,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指了指墻角那個巨大的風箱,言簡意賅:“上工!”

沒有多余的廢話。林長生快步走過去,伸出依舊酸痛、但休息一夜后勉強恢復了些許力氣的手臂,緊緊握住了那根粗壯、油膩、冰涼的橡木桿子。

“呼——”他沉腰坐馬,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然后猛地發力!

嘎吱——!

風箱桿再次發出沉重的呻吟,被緩緩拉開。那熟悉的巨大阻力感瞬間傳來,手臂的酸痛感被喚醒,如同無數細針扎進肌肉深處。

推!

嘎吱——呼!

風箱桿被狠狠推回,一股強勁的氣流呼嘯著沖入爐膛,橘紅色的火焰猛地向上竄起,發出歡快的咆哮。

“別停!穩住了!”張麻子頭也不抬地吼了一聲,夾起一塊鐵胚塞進爐膛,抄起了大錘。

開始了。

林長生咬緊牙關,開始了與風箱的第二輪搏斗。

推、拉!

推、拉!

單調、枯燥、重復!巨大的噪音在耳邊轟鳴,滾燙的熱浪像無形的巨手,不斷擠壓、炙烤著他的身體。汗水幾乎是瞬間就從全身毛孔里瘋狂涌出,浸透了那件單薄的破麻衣,緊緊貼在皮膚上,黏膩不堪。

手臂的酸痛感在持續的發力中迅速加劇,每一次推拉都像是在撕裂早已疲憊不堪的肌肉纖維。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痛,他只能不停地眨眼,用力甩頭,甩掉模糊視線的汗珠。腰背因為持續發力而僵硬發硬,如同綁上了一塊鋼板。扎馬步的雙腿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膝蓋發軟,每一次發力都感覺關節在嘎吱作響。

枯燥!機械!永無休止!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變成煎熬。眼前只有爐火跳躍的刺目光芒,耳朵里只有風箱單調重復的噪音和鐵錘砸落的叮當聲。空氣里充斥著濃重的焦炭味、鐵腥氣和他自己濃烈的汗味。

“龜大爺……您這保鏢費……可真貴啊……”林長生在心里哭嚎,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枯燥的重復動作抽干了。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來,他就學著昨天的樣子,用肩膀抵住桿子借力,身體扭曲成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只為了省點臂力。雙腿抖得像篩糠,他就死死咬著牙,繃緊大腿肌肉,用意志力對抗著身體的抗議,腳下如同生根。

全憑一股不肯認輸的狠勁和對那頓“管飽”晚飯的無限向往,硬撐著!

“健身房擼鐵算個屁……這特么才是真正的力量訓練地獄模式……”他腦子里閃過另一個世界的記憶碎片,對比之下,更覺得此刻如同身處熔爐地獄。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像是熬過了幾個世紀。手臂已經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覺,只剩下機械的推拉動作。視線模糊,汗水糊了滿臉,呼吸粗重得像破風箱。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徹底癱倒的時候——

“停!”張麻子那如同天籟般的斷喝終于響起。

林長生渾身一僵,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雙臂脫力,沉重的風箱桿“哐當”一聲砸落。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直接癱倒在滾燙的地面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像一條瀕死的魚。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鬢角、下巴匯聚成流,滴答滴答砸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蒸騰起細微的白氣。他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感覺身體被徹底掏空,只剩下沉重的疲憊感。

“哼,沒死就好。”張麻子瞥了他一眼,語氣依舊冷淡,但似乎也懶得再罵了。他走到灶臺邊,掀開那個粗陶大盆的蓋子。

一股混合著粗糧麥香的熱氣撲面而來。

林長生癱在地上,貪婪地嗅著這味道,感覺胃袋在瘋狂地蠕動叫囂。

張麻子從盆里抓起三個黑乎乎、拳頭大小、冒著熱氣的粗糧饃饃,又拿起旁邊一個豁口的粗陶碗,從旁邊一個飄著幾片老菜葉的湯鍋里,舀了一大勺近乎清澈的“油湯”——那湯面上,可憐巴巴地漂浮著幾點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油花。

他把饃饃和湯碗往林長生面前的地上一墩。

“喏!你的!”依舊是言簡意賅。

三個熱騰騰的粗糧饃饃!一大碗飄著菜葉的油湯!

雖然饃饃依舊硬邦邦,湯水寡淡得可憐,但那實實在在的份量和剛剛出鍋的熱氣,對累得虛脫的林長生來說,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

他掙扎著從滾燙的地面上撐起上半身,也顧不上燙手,抓起一個饃饃就往嘴里塞!

燙!硬!粗糙的麥麩摩擦著口腔和喉嚨,帶來一絲刺痛感。但他毫不在意,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狠狠地、大口大口地咀嚼著!溫熱的、帶著粗糲口感的食物填滿口腔,滑過喉嚨,落入那早已餓得火燒火燎的胃袋,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救贖的滿足感。

他一手抓著饃饃啃,一手端起那碗寡淡的菜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溫熱的湯水混合著粗糙的饃饃碎屑一起沖下喉嚨,滋潤了干渴的嗓子,也讓他感覺空癟的胃袋被進一步填充。

“真香啊……”他忍不住滿足地嘆息一聲,感覺渾身的酸痛都被這熱騰騰的食物撫慰了一絲絲。這才是活著的滋味!

就在這時,張麻子自己也端著一個粗陶碗走了過來,碗里是熱氣騰騰、明顯濃稠許多、泛著油光的燴菜,里面甚至能看到幾塊燉得軟爛的肥肉和白蘿卜塊。他拿起一個白面饅頭,就著燴菜,蹲在一邊大口吃了起來,香氣四溢。

林長生眼角的余光瞥見那油汪汪的肥肉和白面饅頭,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但他立刻強迫自己低下頭,專注于自己手里的粗糧饃饃和寡淡的湯水。

他三口兩口把第一個饃饃塞進肚子,胃里有了點底,饑餓感稍微緩解。他拿起第二個饃饃,沒有立刻吃,而是趁著張麻子低頭專心對付碗里肥肉、沒注意這邊的空檔,手指飛快而隱蔽地用力一掰!

一小塊最軟乎、最精華的饃芯,只有指甲蓋大小,被他悄無聲息地掰了下來!

他飛快地掃了張麻子一眼,確認對方沒發現,然后裝作整理衣襟,極其自然、極其迅速地,將那一小塊還帶著溫熱的饃芯,塞進了自己懷里——那個緊貼著墨黑色龜殼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林長生的心臟砰砰直跳,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繼續若無其事地啃著手里剩下的饃饃。他端起湯碗,把剩下的湯水連同那幾片蔫黃的菜葉都喝光。

“張師傅,我吃好了。”他放下碗,對著張麻子的背影說道。

張麻子頭也沒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林長生撐著依舊酸痛無力的身體,艱難地站起身。全身的肌肉都在向他發出抗議,但他心里卻有種小小的、隱秘的滿足感。

林長生捂著胸口藏饃芯的位置,感受著懷里溫熱的食物和冰涼的龜殼輪廓,拖著灌鉛般的雙腿走出鐵匠鋪。

他愉快地朝著城隍廟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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