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貴妃帶來的風波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漣漪散去后,棠梨宮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沉寂。只是林宋秋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日跪在冰冷地上的刺痛,和無人伸出援手的絕望,如同淬火的冰水,讓她本就清醒的心志變得更加冷硬堅定。
太后千秋節宴在即,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接下來的幾日,林宋秋幾乎是廢寢忘食地完善那只海棠花香囊。她讓芷蘭想辦法從御花園的海棠樹下收集最新鮮完整的花瓣,又用自己份例里有限的銀錢,通過小太監從宮外悄悄換來品相極好的淡雅白芷、甘松等香料。她將花瓣以棉紙仔細壓干,與精心配比的香料一同研磨成極細的粉末,再以特制的多層細紗袋封裝,確保香氣能緩慢持久地釋放,卻又不會過于濃烈。
香囊的外形被她做成了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形態,用深淺不一的粉白色軟緞拼接出花瓣的層次,以極細的銀絲勾勒邊緣,最后用一顆小巧圓潤、光澤柔和的米珠點綴在頂端,宛如晨露欲滴。整個香囊小巧精致,不過嬰兒拳頭大小,卻處處透著巧思,既不顯奢靡,又足夠別致用心。
“娘娘,您的手真巧!”芷蘭看著成品,忍不住驚嘆,“這香氣真好聞,淡淡的,聞著心里都靜了。”
林宋秋微微一笑,將香囊放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普通木匣中。過于華麗的包裝反而會喧賓奪主,就這樣恰到好處。
“芷蘭,這幾日外面可有什么動靜?”林宋秋一邊凈手,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
芷蘭壓低聲音:“各宮主子們都忙著備禮呢。聽說秦貴妃備了一尊白玉觀音,通透得很;賢妃娘娘親手抄了佛經;就連幾位位份低的娘娘,也都在絞盡腦汁...哦,對了,奴婢還聽說,九千歲似乎也備了厚禮,但具體是什么,沒人知道。”
蕭決渡...林宋秋眸光微閃。那日他是否真的在場冷眼旁觀,她無從求證,但這個名字已然成了她心頭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和警醒。
千秋節當日,皇宮中一派喜慶祥和。雖太后主張節儉,但該有的規制絲毫不減。宮道兩旁懸掛著壽字宮燈,往來宮人步履匆匆卻井然有序。
林宋秋刻意晚到了一些。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繡纏枝蓮紋的宮裝,顏色素凈卻不失雅致,發髻梳得簡單,只簪了兩支珠花并一支銀簪,臉上薄施脂粉,力求低調,不奪任何人的鋒芒。
慈寧宮正殿內,已是珠環翠繞,香氣馥郁。高位妃嬪們依序而坐,言笑晏晏,氣氛熱鬧而拘謹。林宋秋這樣的低位妃嬪,位置自然安排在靠近殿門、不甚起眼的地方。
她垂著眼,安靜地入座,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各方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好奇的、審視的、不屑的。她仿若未覺,只規規矩矩地坐著,目光偶爾快速掃過殿內。
皇帝謝臣瀾攜皇后已然駕到,正與太后說著話,面容帶笑,一派母慈子孝的和樂景象。秦貴妃坐在皇帝下首不遠的位置,明艷照人,正與身旁的賢妃低聲說笑,目光掠過林宋秋時,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而蕭決渡...他果然在場。作為司禮監掌印,這等場合他必然出現。他站在皇帝側后方不遠處的陰影里,一身暗紫色蟒紋常服,相較于周圍的熱鬧,他顯得過于安靜和抽離。他面上帶著慣常的、恰到好處的恭謹表情,眼神卻平靜無波,仿佛眼前的一切繁華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冷漠的看客。他的目光偶爾掠過殿內眾人,像冰冷的刀鋒輕輕刮過,不帶任何溫度。
林宋秋迅速收回目光,心口微微發緊。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總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獻禮環節開始。各位妃嬪、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們依次上前,獻上精心準備的賀禮。奇珍異寶、古籍字畫、精工刺繡...琳瑯滿目,令人眼花繚亂。太后面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一一道謝,但見慣了世面的老人,眼中并無太多波瀾。
秦貴妃的白玉觀音果然引得一番贊嘆,太后也點頭稱善。賢妃手抄的佛經字體娟秀工整,也得了太后一句“有心了”。
林宋秋深吸一口氣,知道輪到她們這些低位妃嬪了。她捧著那只不起眼的木匣,跟在其他人身后,緩步上前。前面幾位才人、選侍的禮物雖也用心,但大多中規中矩,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輪到林宋秋時,她屈膝跪拜,聲音清晰柔婉:“臣妾才人林氏,恭祝太后娘娘鳳體安康,福壽綿長。臣妾手拙,特制海棠花香囊一枚,寓意‘棠棣同馨’,聊表孝心,望太后娘娘不棄。”
宮女接過木匣,呈到太后面前打開。
殿內似乎安靜了一瞬。那香囊的造型別致,在一眾金銀玉器中顯得格外清新。太后眼中掠過一絲訝異,微微傾身:“哦?海棠花香囊?拿來給哀家瞧瞧。”
宮女連忙將香囊奉上。太后拿起香囊,仔細端詳了一下那精巧的做工,然后輕輕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嗯,香氣清雅,聞著倒讓人心神寧靜。這花樣也新穎,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回太后娘娘,臣妾見宮中海棠花開得正好,想著若能留得住這份清香與美好,常伴娘娘左右,亦是臣妾的福分。”林宋秋低著頭,語氣謙卑而真誠,并未過度夸大自己的功勞。
“難得你有這份巧思和孝心。”太后點點頭,語氣溫和,“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林宋秋依言起身,垂首退到一旁。她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包括來自帝后方向的淡淡一瞥,以及...那道冰冷似乎短暫停留過的視線。
她成功地在太后那里留下了一個微弱的、但確實存在的印象。這就夠了。
退回座位時,她感覺到斜對面一道不善的目光。是秦貴妃,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眼神里帶著審視和不悅。林宋秋立刻垂下眼簾,做出恭順怯懦的樣子,仿佛剛才那番應對已用盡了她全部的勇氣。
宴席繼續進行。絲竹悅耳,歌舞曼妙。林宋秋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吃著面前的菜肴,味同嚼蠟。她時刻保持著警惕,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中途更衣時,她在殿外回廊的僻靜處,再次遇到了蕭決渡。他似乎剛從另一邊過來,正要返回大殿。
避無可避,林宋秋連忙側身讓到一邊,屈膝行禮:“九千歲。”
蕭決渡腳步未停,只是經過她身邊時,極淡地掃了她一眼,唇邊似乎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
“才人今日,倒是‘安分守己’。”
話音落下,他人已翩然走過,留下一縷冷冽的沉香氣息。
林宋秋僵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他果然一直在看著。她所有的表現,那份“巧思”,那份“謙卑”,那份“怯懦”,或許都沒能逃過他那雙冰冷的眼睛。
他這句話,是警告?是嘲諷?還是別的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無論如何,她走出了第一步。太后的些許好感,或許能成為她眼下最微薄卻也最實在的護身符。
而蕭決渡...他的注視固然令人恐懼,但至少證明,她這顆棋子,尚未被他完全棄之不顧。
這就夠了。
整理好情緒,林宋秋重新端起那副溫順怯懦的表情,緩緩走回那片繁華喧囂之中。
[叮,宿主,攻略目標蕭決渡好感值-1,目前為:0]
“停停停!什么鬼?我干嘛了?”林宋秋說道。
系統:“不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