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的空氣，在那句冰冷的命令落下之后，瞬間凝固了。

篝火的噼啪聲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中，只剩下愈發沉重和冰冷的壓迫感。

魔尊九冥的血色眼眸，緩緩地、一寸寸地瞇了起來。

他周身的溫度，仿佛又下降了數個層次，連跳動的火焰都染上了一層森白的寒霜。

他低頭，看著眼前這個還不到他胸口的凡人少女。

她很弱小，弱小到他只需動一動念頭，就能讓她神魂俱滅，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弱小的“所有物”，此刻正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平靜到近乎傲慢的眼神看著他，用一種他從未聽到過的、不容置喙的語氣……

命令他？

“呵……”

一聲極輕的、仿佛從喉骨深處摩擦出的冷笑，打破了寂靜。

魔尊九冥笑了，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愉悅，只有無盡的嘲弄與森然的殺意。

“你，在跟誰說話？”

他的聲音很低，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刃，在蕭灼的耳邊刮過。

他沒有動，但那股磅礴的魔威卻如山崩海嘯般，朝著蕭灼狠狠壓了過去！

若是尋常凡人，甚至是一般的修真者，在這股威壓之下，早已肝膽俱裂，跪地求饒。

然而，蕭灼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

她體內那縷屬于女帝曦宸的殘魂，本能地燃起一簇微弱的青火，將那足以碾碎骨骼的威壓堪堪抵住。

她的臉色白了幾分，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但那雙漆黑的眼眸，依舊沒有半分退縮。

她甚至連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只是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回望著他。

“我在跟你說話。”

蕭灼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畏懼，“或者說，你除了會用這種毫無意義的威壓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就不會思考別的問題了？”

“你……”

魔尊血瞳中的殺意，幾乎要凝為實質。

“我什么？”

蕭灼打斷了他，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不耐煩，“你以為我讓你處理掉它，是在挑戰你的威嚴？”

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鹿尸，眼神冰冷得像是在剖析一件死物。

“錯了。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這頭靈鹿的血氣，對禁地里的妖獸而言，就像黑夜里的燈塔。很快，方圓百里內，所有饑餓的、被血腥味刺激到發狂的畜生，都會循著味道找過來。”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魔尊那張因憤怒而顯得越發妖異俊美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屆時，你打算怎么做？將它們全部殺光？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一整夜？”

“你當然可以做到。但是，”

她話鋒穿得更利，“你覺得，在一場又一場永無休止的、為了保護你那可笑尊嚴而引發的戰斗中，我，你口中的‘所有物’，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去恢復這具孱弱身體的元氣嗎？”

“還是說，你所謂的‘保護’，就是讓我整夜聽著獸吼與廝殺聲，在一片血污和混亂中，擔驚受怕地等著天亮？”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最精準的連環飛刀，刀刀都插在魔尊邏輯的死角上。

他不是沒有能力應對麻煩。

他是根本不屑于去思考，他的行為會帶來什么麻煩。

在他漫長而混亂的記憶中，他想做什么，便做了。

有誰阻攔，便殺了。

一切，都只憑本能和喜好。

可現在，這個弱小的女人，卻在剖析他的本能，質疑他的喜好，甚至……

指責他的行為“愚蠢且低效”。

魔尊九冥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那雙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

他被激怒了。

但同時，他那混沌的腦海中，也第一次被強行塞入了“后果”和“效率”這兩個陌生的概念。

他想反駁，想用更強大的力量讓她閉嘴。

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看不見的線，死死地纏繞住了他那偏執的、不容許任何瑕疵的占有欲。

他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干凈的、只屬于他的所有物。

而不是一個在無盡騷擾中變得更加殘破、甚至可能被波及受傷的玩具。

山洞內，陷入了更為漫長的對峙。

魔尊眼中的血色翻涌不休，像是一片即將爆發的巖漿海。

而蕭灼，則始終保持著那個冷靜到冷酷的姿態，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選擇。

終于，在足以讓時間都凍結的沉默之后，魔尊猛地發出了一聲壓抑著無盡怒火的低吼。

“哼，聒噪！”

他沒有再看蕭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只見他猛地抬起手，對著地上的鹿尸虛空一抓！

一股磅礴的、肉眼可見的黑色魔氣瞬間將那頭靈鹿包裹。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

在極致的黑暗能量侵蝕下，那頭碩大的靈鹿，連同它流出的血液，就像是被投入烈火中的冰雪，在一瞬間被分解、湮滅，化作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連一絲血腥味都未曾留下。

做完這一切，魔尊猛地轉過頭，血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蕭灼，仿佛在用眼神告訴她：看，這就是我的處理方式。

簡單、粗暴、且有效。

蕭灼的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極淡的、幾不可查的贊許。

她沒有說話，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在石塊上坐下，閉目調息。

那副理所當然、仿佛一切本該如此的模樣，讓魔尊精心準備的“示威”，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無處使，憋屈到了極點。

山洞內的氣氛，變得比之前更加詭異。

魔尊胸中的怒火無處發泄，目光一轉，落在了那堆篝火上，以及那只被白天那個“廢物”烤得焦黑不均的山雞上。

他的眼神，瞬間又冷了下去。

他一步跨到火堆旁，看都沒看那只山雞，只是屈指一彈。

一縷凝練到極致的黑色魔火，如同有了生命的精靈，瞬間鉆入了篝火之中。

“呼——”原本橘黃色的火焰，猛地竄起半尺高，顏色也變成了妖異的幽藍色。

驚人的高溫瞬間爆發，那只串在樹枝上的山雞，在短短一息之間，便被烤得外皮金黃酥脆，油光滋滋作響，一股濃郁的肉香，瞬間充滿了整個山洞。

火候控制得完美無瑕，沒有一絲焦黑。

魔尊抬手一招，那只烤雞便自動飛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著烤雞，走到蕭灼面前，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生硬地，將烤雞遞到了她的嘴邊。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但那雙血色的眼眸里，卻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字：吃。

本尊的，比那個廢物的，好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