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灼轉身的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仿佛剛才那場關乎尊嚴與未來的判斷，只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挺直了背脊，即使穿著這身破爛的衣衫，步履間依舊帶著一種仿佛踏在九霄宮殿玉階上的從容與威儀。

身后，神尊九冥呆立了足足三息。

他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還恰到好處地殘留著一絲因震驚而產生的茫然。

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

他的道歉、他的愧疚、他精心營造的悲傷氛圍……

全都被對方一句輕飄飄的“暫且留著吧”，打得煙消云散。

這出乎他的意料，卻又……

讓他覺得無比新奇。

直到蕭灼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林木之后，他才如夢初醒，俊美的臉上適時地閃過一絲慌亂，連忙踉蹌著追了上去。

“姑娘，你……你要去哪？”

他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顫抖和小心翼翼，“這禁地之中危機四伏，還是由我……”

“找水。”

蕭灼頭也不回地打斷了他，聲音清冷，“然后，找一個今晚能擋風的地方。你若想跟著，就別多言。”

九冥剩下的話頓時被堵在了喉嚨里。

他看著前方那個瘦弱卻無比強勢的背影，那雙溫潤的金眸中，除了偽裝的愧疚，又多了一絲真正的好奇。

他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跟在蕭灼身后，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將所有的危險隔絕在外。

蕭灼并未在意他，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觀察這片禁地的環境上。

這具身體太弱了，靈力匱乏，僅憑她女帝的見識，若無九冥在側，恐怕活不過三天。

她很快在一處不起眼的巖壁下，發現了一叢濕潤的苔蘚。

她俯身，用手指捻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尖輕嗅。

“西北方，半里之內，應有地下水脈。”

她做出判斷，隨即轉向那個方向。

九冥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自然也能感知到水源，但那是憑借神祇的本能。

而眼前這個凡人少女，竟是憑著如此細微的線索，便能做出精準的判斷。

他快走兩步，趕到蕭灼身前，用一種急于表現的語氣開口：“姑娘，不必如此辛苦，我可以直接……”

“嗯？”

蕭灼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平靜，卻讓九冥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從那眼神里讀懂了警告——收起你那套神祇的把戲，按我的規矩來。

他有些窘迫地閉上了嘴，心中卻愈發覺得有趣。

果然，不到半里路，他們便在一處山坳里找到了一汪清澈見底的潭水。

蕭灼掬起幾捧喝下，緩解了身體的干渴，又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要找個山洞。”

她自言自語，像是在下達命令。

九冥立即閉上金眸，神念如水波般擴散開來。

片刻后，他睜開眼，指向左前方的一處峭壁：“那里，三十丈處，有一個干燥的天然石洞，里面沒有活物。”

蕭灼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肯定。

兩人來到洞口，洞口被一些碎石和藤蔓堵著。

蕭灼正想自己動手清理，九...

冥已經搶先一步，只見他袖袍輕輕一揮，一股柔和的神力涌出，那些碎石藤蔓便如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托起，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一旁。

洞內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塵與腐葉，也在另一道神力的吹拂下，被清掃得干干凈凈。

一個整潔、干燥、足以容納數人的山洞，便呈現在眼前。

蕭灼走進山洞，審視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九冥身上。

九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發燙，連忙又道：“姑娘稍待，我去尋些果腹之物。”

說完，不等蕭灼回應，他便轉身走進了山林。

蕭灼看著他的背影，緩緩走到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開始調息。

這具身體底子太差，必須盡快引氣入體，踏上修煉之路。

不知過了多久，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九冥回來了，手里拎著兩只被神力震暈的、處理得干干凈凈的肥碩山雞。

他將東西放在蕭灼面前，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像一個將自己精心準備的功課呈上，惴惴不安等待先生評判的學童。

蕭灼內心冷笑，好一出勤勉質樸的戲碼。

她睜開眼，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見她似乎沒有不滿，九冥的臉上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微笑。

他默默地生起一堆火，將山雞用樹枝串好，架在火上炙烤。

他的動作看似生疏，甚至有些笨拙，顯然從未做過這種事。

有好幾次，雞翅都快被烤焦了，他才手忙腳亂地將其翻面。

山洞里，只有篝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當天邊最后一縷光輝被山巒吞沒，夜色如墨般迅速鋪開時，山洞里的溫度，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抽離。

正在笨拙翻烤著山雞的九冥，動作猛地一僵。

他抬起頭，那雙金色的眼眸里，適時地染上了濃濃的掙扎與痛苦。

“姑娘……”

他看向蕭灼，聲音艱澀，“天……黑了。他……要出來了。”

“你……你小心些。無論他做什么，你都不要激怒他。都是我的錯，是我無能，壓制不住他……”

他語無倫次地叮囑著，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蕭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內心毫無波瀾。

終于，九冥眼中的金色光芒徹底熄滅，被一片深不見底的血色所取代。

他緩緩站起身，銀白色的長發無風自動。

那個霸道、瘋狂的魔，再度降臨。

魔尊九冥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火堆上那只烤得半生不熟、甚至有些焦黑的山雞上，血色的眼眸里，瞬間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嫌惡。

“哼。”

他發出一聲冷嗤，聲音里滿是嘲諷，“這就是那個偽君子給你準備的吃食？”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山洞里卷起一陣陰冷的風，吹得火苗一陣搖曳。

蕭灼依舊端坐不動，只是目光警惕地盯著洞口。

不到十息的功夫，魔尊的身影再度出現。

“砰——”的一聲悶響。

一頭體型碩大、尚在抽搐的靈鹿被他隨意地扔在了蕭灼面前的地上，溫熱的鹿血濺出，在地面上留下幾點暗紅的印記。

那靈鹿的脖頸處，有一個被利爪撕開的、血肉模糊的巨大傷口。

“本尊的所有物，怎能吃那種東西？”

魔尊的語氣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施舍與傲慢，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灼，像個獻上心愛之物的孩童，在等待她的夸贊。

然而，蕭灼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鹿尸，然后抬起眼，對上了他那雙血色的眸子。

她的聲音，比這山洞里的夜風還要冷。

“血腥味，會把這禁地里所有難纏的東西都引過來。”

她頓了頓，用一種吩咐下屬的口吻，繼續道：“你，去處理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