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下的匿名信
- 跨越銀河來見你
- 春花雨
- 5190字
鐵皮門把手轉動的“咔嗒”聲,在漆黑的工作室里像根針,扎得林野后頸發緊。他沒敢再往貓眼湊,攥著鐵盒往工作室深處退——左手邊是修復檔案的長桌,桌上堆著裁紙刀、漿糊罐和沒修完的舊報紙,右手邊是個頂天立地的木柜,里面塞滿了歷年的城建地圖,柜門關不嚴,留著道指寬的縫。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樓道里的風灌進來,帶著股潮濕的霉味,吹得桌上的紙片沙沙響。林野猛地矮身,躲進了木柜和長桌之間的夾縫里——這里只能容下一個人,膝蓋得抵著胸口,后背貼著涼冰冰的柜板,能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混著門外進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是軟底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一步一步,慢慢往工作室中間走。林野從桌腿的縫隙里往外看,能看到一雙鞋——舊款的白色帆布鞋,鞋邊沾著點泥,鞋頭磨得發毛,像是穿了很多年。
“別躲了,林野。”女人的聲音又響了,比剛才在門外更清楚,帶著點刻意壓下去的沙啞,“我知道你在里面。鐵盒和紙片交出來,我不跟你廢話。”
沒人回應。工作室里只有風的聲音,還有女人輕輕翻動東西的聲響——她在翻林野的工作臺。先是漿糊罐被碰倒,“啪”地砸在地上,黏糊糊的液體流出來,接著是裁紙刀劃過桌面的“刺啦”聲,像是在劃那些舊檔案。
林野的心揪了一下——那些都是待修復的老檔案,有些已經脆得一碰就碎。他剛想出聲,突然聽到女人“咦”了一聲,腳步聲往木柜這邊靠了過來。
“藏在這里?”女人的聲音就在頭頂。林野屏住呼吸,攥緊了手里的鐵盒,盒邊的銹跡硌得掌心發疼。他看到那雙帆布鞋停在柜門前,接著,柜門被人輕輕拉開了一條縫。
光線沒進來——外面還是黑的,但林野能感覺到一道目光掃過柜子里的地圖冊,然后停在了他藏著的夾縫上方。他下意識往里面縮了縮,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柜板,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找到了。”女人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沒有溫度。柜門被猛地拉開,一只手伸了進來,直奔林野的手腕。林野反應快,往旁邊一躲,手里的鐵盒卻沒拿穩,“啪”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照片和紙條滑了出來,剛好落在那雙帆布鞋前面。
女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地上的東西吸引了。她彎腰去撿,林野趁機從夾縫里鉆出來,往門口跑——他得出去,哪怕樓道里黑,總比困在工作室里強。可剛跑兩步,后衣領就被人揪住了,一股力氣把他往后拽,他踉蹌著撞在工作臺上,桌上的放大鏡“嘩啦”一聲摔在地上,鏡片碎成了好幾片。
“想跑?”女人站在他面前,終于能看清她的樣子了——戴著個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尾有點上挑,眼神冷得像冰。她手里拿著那張照片,指尖捏著照片的邊緣,指節泛白。“你認識陳謹?”
“我不認識。”林野喘著氣,試圖掙開她的手,“我只是修檔案時發現了他的紙片,你們到底是誰?為什么找這些東西?”
“你不需要知道。”女人的另一只手伸過來,要搶他口袋里的透明袋——紙片還在里面。林野死死捂住口袋,兩人拉扯間,女人的口罩被蹭掉了一角,林野瞥見她嘴角有一道淺疤,像被什么東西劃的,很短,卻很顯眼。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人喊:“誰啊?這么晚了還在吵?”是樓下便利店的老板,林野常去買茶葉蛋,跟他還算熟。女人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慌,手上的力氣松了些。
“別出聲。”她壓低聲音,手按在林野的肩膀上,把他按在工作臺上,“再吵,我就對你不客氣。”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工作室門口。“林野?是你嗎?”便利店老板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你工作室的燈怎么沒亮?剛才聽到里面有響聲,沒事吧?”
林野剛想喊“有事”,女人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指尖帶著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貼著林野的耳朵,聲音輕得像耳語:“敢喊一聲,我現在就把你推下去。”
門外的老板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又喊了兩句,見還是沒人應,就嘟囔了一句“奇怪”,腳步聲慢慢遠了。
女人的手松了些,但還是沒放開林野。“現在,把紙片和鐵盒給我。”她說,“我再說最后一遍,別逼我動手。”
林野看著她的眼睛,突然問:“陳謹是不是出事了?你們找的‘書里的東西’,是不是和他有關?”
女人的眼神變了一下,像是被說中了什么。她沒回答,反而更用力地去掰林野的手。林野急了,猛地推開她,抓起地上的鐵盒就往窗戶邊跑——窗戶沒鎖,他之前為了通風,留了條縫。女人反應過來,追在他后面,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把小剪刀,刀尖對著林野的后背。
“站住!”
林野沒停,伸手去推窗戶。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透明袋掉了出來,落在地上。女人看到了,腳步頓了頓,彎腰去撿。林野趁機推開窗戶,冷風一下子灌進來,吹得他頭發都亂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女人已經撿起了紙片,正往他這邊跑,眼神里滿是急。
“你跑不掉的!”女人喊著。
林野沒管,翻身跳出了窗戶——工作室在二樓,下面是個花壇,里面種著幾棵月季,枝椏上有刺。他跳下去時,后背被刺劃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但還是爬起來,往小區外面跑。身后沒傳來追喊聲,他回頭看了一眼,工作室的窗戶已經關上了,黑漆漆的,像個張著嘴的怪獸。
跑到小區門口時,林野才停下來,扶著墻喘氣。后背的傷口火辣辣的,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血。口袋里的鐵盒還在,里面的照片和紙條也還在,但那張關鍵的紙片——寫著“東四巷37號”的那張,被女人拿走了。
他不敢再回去,也不敢回家——誰知道那個女人會不會找到他家。林野想了想,掏出手機——剛才沒電關機了,現在按了按電源鍵,居然開了機,大概是剛才摔的時候碰到了充電線。他給朋友周明發了條消息:“能去你那兒住一晚嗎?有點事。”
周明是他大學同學,住得不遠,開了家小書店。很快,周明回了消息:“來吧,我還在店里對賬。”
林野打了個車往書店去。路上,他翻出手機里拍的舊書桌照片,又看了看鐵盒里的紙條——“他們在找書里的東西,別讓他們找到。37號的鎖,只有我知道怎么開。陳謹。”還有鐵盒底部的刻字:“下一個,是你。”
那個女人,還有疤臉的三個人,他們找的肯定是“書里的東西”。可“書”是什么?是照片里陳謹手里的筆記本?還是別的什么?37號的鎖,到底是指舊書桌的鎖,還是東四巷37號原來的門鎖?
越想越亂。林野把鐵盒放在腿上,又拿起那張黑白照片——之前只看了正面,現在翻過來,發現背面有一行小字,是用鉛筆寫的,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夾層,1987.9.21。”
1987年9月21日——林野心里一動,他修復的那份城建檔案,落款日期就是1987年9月21日,正是陳謹寫的那一頁。夾層?什么東西的夾層?是檔案的夾層?還是……舊書桌的夾層?
他立刻翻出手機,放大那張舊書桌的照片——書桌的桌面是木質的,紅漆掉了,能看到里面的木紋。之前沒注意,現在放大了才發現,桌面靠近邊緣的地方,有一道很細的縫,像是被人鑿過,又用膩子補過,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木頭的裂紋。
難道夾層在書桌的桌面里?
出租車到了書店門口。周明的書店叫“舊紙堆”,在一條老街上,門口掛著個木質的招牌,里面亮著暖黃色的燈。林野推開門,周明正坐在柜臺后面,手里拿著個計算器,看到他進來,愣了一下:“你怎么了?后背怎么流血了?”
“別提了,遇到點麻煩。”林野把鐵盒放在柜臺上,“先借我件衣服換,再幫我找個創可貼。”
周明給了他一件寬松的外套,又拿了醫藥箱。林野在試衣間里處理傷口——只是皮外傷,沒什么大礙,貼了個創可貼就好了。出來時,周明正拿著那張黑白照片看。
“這是哪兒?東四巷37號?”周明抬頭問,“我小時候在那附近住過,這小二樓我有印象,以前門口總擺著兩盆月季,花開得特別艷。”
“你認識?”林野湊過去,“那你知道陳謹嗎?市政工程隊的。”
“陳謹……”周明皺著眉想了想,“好像有點印象,我媽以前跟我提過,說他是個特別軸的人,當年修管線的時候,為了保護那幾棵老槐樹,跟工頭吵了好幾次。后來聽說他走了,具體去哪兒了不知道。對了,我媽還說,陳謹走之前,把他兒子送到鄉下親戚家了,好像是怕什么人找他兒子麻煩。”
怕人找麻煩?林野心里更沉了——那個女人,還有疤臉的人,難道是沖著陳謹的兒子來的?可他們現在找的是林野,因為林野找到了紙片和鐵盒。
“對了,你剛才說遇到麻煩,到底怎么回事?”周明把照片放回鐵盒里,“是不是跟這東西有關?”
林野把從修復檔案發現紙片,到去東四巷找老槐樹,再到工作室遇到女人的事,大概跟周明說了一遍。周明聽完,皺著眉說:“這事兒不對勁啊,陳謹都走了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有人找他的東西?而且聽你說的,那些人好像很著急,像是怕你先找到什么。”
“我也覺得。”林野拿出手機,翻出那張舊書桌的照片,“你看,這書桌的桌面有夾層,陳謹的照片背面寫著‘夾層’,說不定里面藏著他們要找的東西。”
周明湊過來看了看照片:“這書桌我好像見過。”他突然說,“上個月我去胡同里的廢品站收舊書,看到過一個差不多的,紅漆掉了,桌腿歪了一條,鎖芯里還插著半根斷鑰匙。當時我覺得占地方,沒要,現在想想,說不定就是這個。”
“在哪兒的廢品站?”林野一下子坐直了——他白天去的是商場后面的胡同,說不定周明說的是另一個廢品站。
“就在東四巷原來的西口,有個叫‘老王廢品站’的,老板姓王,我跟他挺熟。”周明說,“那書桌應該還在,老王那人舍不得扔東西,只要不是太破的,都會留著。”
林野心里一陣激動——明天一早,他得去那個廢品站看看,不管是不是那個書桌,都得去確認一下。他把手機收起來,剛想跟周明說第二天的計劃,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進來一條短信。
是個匿名號碼,沒有備注,短信內容只有一句話:
“別去碰那張書桌,也別找老王。否則,陳謹的下場,就是你的。”
林野的手頓住了。
周明也湊過來看,看到短信內容,臉色變了:“這是誰發的?怎么知道你要找書桌和老王?”
林野沒說話,只覺得后背發涼——那個女人?還是疤臉的人?或者是另一個藏在暗處的人?他們好像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從他發現紙片開始,到他去東四巷,再到他現在想找廢品站,都被人盯著。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那條短信還在,黑色的字在白色的背景上,像一道警告。陳謹的下場是什么?老人說陳謹去了南方,再也沒回來過,難道他不是去了南方,而是出了事?
“要不別去了。”周明說,“那些人看起來挺危險的,你沒必要摻和進去,把紙片和鐵盒扔了,就當沒這回事。”
林野搖了搖頭——他現在想扔也扔不掉了,那些人已經盯上他了。而且他心里也好奇,陳謹到底藏了什么,讓這些人這么緊張?那張紙片,那個鐵盒,還有書桌夾層里的東西,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我得去。”林野說,聲音有點啞,“就算他們盯著我,我也得去看看。不然,我永遠不知道他們要找什么,也不知道陳謹到底怎么了。”
周明還想勸,林野卻已經拿起了手機,翻出老王廢品站的位置——周明之前跟他說過地址,就在老街的盡頭。他把手機鎖屏,抬頭看向窗外,夜色很深,街上沒有行人,只有路燈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就在這時,書店的門突然“吱呀”響了一聲。
林野和周明同時轉頭看去——門是關著的,剛才明明鎖了。可現在,門卻開了一條縫,外面的風灌進來,吹得門口的風鈴“叮鈴”響了一聲。
沒人進來,門縫里只有一片漆黑,像是有人站在外面,正透過縫隙往里面看。
林野握緊了手里的鐵盒,周明也站了起來,順手拿起了柜臺后面的掃把。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緊張。
門外的風還在吹,風鈴又響了一聲。
林野慢慢走到門邊,屏住呼吸,伸手去推門。就在他的手碰到門把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很輕,像是對著門縫說:
“林野,別犟。把鐵盒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安全。”
是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和之前的女人、疤臉的人都不一樣。
林野的手頓住了。
他沒敢推門,也沒敢出聲。門外的人像是知道他的猶豫,又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記住,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陳謹就是例子。”
說完,門外的腳步聲慢慢遠了。
林野等了一會兒,才敢推開一條縫往外看——街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亮著,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剛才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關上門,靠在門上,喘著氣。周明走過來,臉色發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冒出來一個人?”
林野沒回答,只覺得頭有點暈。他走到柜臺前,拿起那個鐵盒,打開,看著里面的照片和紙條——陳謹站在小二樓前,手里拿著筆記本,背對著鏡頭的人穿著工裝服。照片背面的“夾層,1987.9.21”還在,鐵盒底部的“下一個,是你”也還在。
這些線索,像一張網,把他纏在了里面。他現在就像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往前是未知的危險,往后是安全,卻再也回不去了——那些人不會放過他,除非他找到他們要的東西,或者……被他們滅口。
他把鐵盒蓋好,放在懷里,抬頭看向窗外的夜色。明天一早,他還是要去那個廢品站,不管有多少警告,他都得去。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暗處,有一雙眼睛,正透過書店的窗戶,盯著他懷里的鐵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那個廢品站里,老王正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著一個舊手機,對著屏幕里的人說:“他明天會來,我按你說的,把書桌留著了。”
屏幕里的人沒說話,只點了點頭,然后掛斷了電話。老王看著黑掉的屏幕,嘆了口氣,把手機揣進懷里,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語:“陳謹啊陳謹,你當年到底惹了什么麻煩,現在還要連累這么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