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周的課總是很輕松,無非是自我介紹、班規講解,還有各科老師走馬燈似的露面。陳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課的時候總能聽到走廊里傳來的腳步聲,偶爾還會有鋼琴聲飄過來,斷斷續續的,像是在練音階。
她知道那是白明森在練琴。楊曉悅已經從(4)班的同學那里打聽來了不少關于他的事:白明森的父母都是音樂老師,他從五歲就開始學鋼琴,小學就過了十級,初中時拿過省青少年鋼琴比賽的金獎,這次是作為特招生進的青槐中學,據說以后是要考音樂學院的。
“人家那才叫人生贏家吧?”楊曉悅趴在課桌上,對著陳曦嘆氣,“長得好看,會彈鋼琴,成績還不差,簡直是小說男主配置。”
陳曦沒接話,只是低頭翻著語文課本。課本里夾著一張她昨天撿的銀杏葉,是從音樂教室樓下撿的,葉子邊緣有點黃,紋路很清晰。她把葉子拿出來,放在手心里摩挲著,忽然想起昨天午休時,她又繞到了音樂教室門口。
那時正是午休時間,大部分同學都在教室里睡覺,走廊里很安靜。音樂教室的門沒關嚴,留了一道更大的縫,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場景——白明森坐在鋼琴前,背對著門口,白襯衫的領口松開了一顆扣子,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和鋼琴的影子疊在一起。
他的手指在琴鍵上動著,彈的是一首她沒聽過的曲子,節奏有點快,卻不雜亂,像雨滴落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卻很清脆。她站在門口,不敢呼吸,怕打擾到里面的人。直到曲子結束,白明森抬手揉了揉手腕,轉過身來拿桌上的水杯時,她才趕緊往后退了兩步,躲到了走廊的柱子后面。
她聽到他走到門口,好像停頓了一下,然后又轉身回去了。過了一會兒,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緩慢的、帶著點憂傷的旋律,像是在訴說什么心事。陳曦靠在柱子上,聽著琴聲,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柱子上的漆皮,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又空落落的。
“陳曦?你發什么呆呢?”楊曉悅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老師讓選課代表呢,你要不要選語文?你語文不是挺好的嗎?”
陳曦回過神,搖了搖頭。她不喜歡站在人前,也不喜歡被太多人注意到。她更喜歡坐在角落里,安安靜靜地看書、畫畫,或者……偷偷看白明森。
下午最后一節是自習課,陳曦拿出速寫本,假裝在畫窗外的青槐樹,其實筆尖落在紙上時,畫的卻是鋼琴的輪廓。她沒見過白明森彈琴的正面,只能憑著想象畫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微微垂著的眼睫,還有握著琴鍵的手。畫到一半,她聽到走廊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白明森抱著琴譜往音樂教室走。
他好像剛上完課,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里面的白襯衫被汗水浸得有點透,貼在背上。他走得很快,像是在趕時間,懷里的琴譜被風吹得翻了一頁,他騰出一只手,飛快地把琴譜按好,手指劃過紙頁的聲音,隔著窗戶都能隱約聽到。
陳曦的筆停住了。她看著白明森的背影消失在音樂教室門口,然后低下頭,把速寫本里那幅沒畫完的畫撕了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桌肚里。她覺得自己畫得不好,沒把他的樣子畫出來,更沒把他彈鋼琴時的那種感覺畫出來——那種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和鋼琴的專注。
自習課快結束的時候,班主任走進來,說下周要進行班級座位調整,按照身高和視力排。陳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偷偷看了一眼教室門口,心里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期待能離他近一點,哪怕只是在同一個走廊的同一側;害怕離得太近,自己的小心思會被發現。
放學的時候,陳曦故意走得很慢。她背著書包,沿著音樂教室的走廊慢慢走,希望能再聽到一次琴聲。可走到門口時,里面卻靜悄悄的,門也鎖上了。她抬頭看了看窗戶,窗臺上的多肉還在,葉片比昨天更綠了一點。
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時,看到音樂教室旁邊的公告欄上貼了一張新的通知——下周學校要舉辦“迎新晚會”,每個班都要出節目,特長生可以自愿報名獨奏。通知的下面,已經有幾個人簽了名,最上面一個就是“白明森”,后面寫著“鋼琴獨奏”。
陳曦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站在公告欄前,盯著“白明森”三個字看了很久,直到旁邊有人經過,她才趕緊走開。走到校門口時,她看到楊曉悅在等她,手里拿著一個剛買的冰淇淋。
“給你,草莓味的。”楊曉悅把冰淇淋遞給她,“剛才看到白明森了,他跟他朋友一起走的,好像在說迎新晚會的事,說要彈一首新曲子。”
陳曦接過冰淇淋,咬了一口,草莓的甜味在嘴里散開,卻沒蓋過心里的那點雀躍。她低頭看著冰淇淋上的糖霜,小聲說:“是嗎?那挺好的。”
“你要不要去看?”楊曉悅眨了眨眼,“聽說他彈鋼琴超厲害的,到時候肯定很多人去看。”
陳曦點了點頭,又趕緊低下頭,假裝在舔冰淇淋,怕楊曉悅看到她臉上的紅暈。她心里已經開始數著日子了,等著下周的迎新晚會,等著看白明森彈鋼琴的樣子,等著能再近一點,看看那個像晨光一樣的人。
晚上回到家,陳曦把桌肚里那個揉成一團的畫紙展開,慢慢撫平。雖然畫得不好,但她還是把它夾回了速寫本里,放在最后一頁。然后她拿出語文課本,翻到“曦”字那一頁,看著注釋里“晨光”兩個字,忽然覺得,也許她這個“曦”,也能偶爾靠近另一個“光”吧,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