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瓜抱住我并沒有馬上痛下殺手，而是喃喃自語：“蒼天有眼啊。我考上了！”

我說：“啊？！”心里卻在想，哥們一場，要下手就趁早啊，用不著這么折磨人吧。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不就是你常說的嗎？

黃瓜重復到：“蒼天有眼啊。我考上了。”

“哦，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我的腦子有點短路，隨便應了一聲。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黃瓜顯然是發怒了，他覺得我在敷衍他，使勁把我推了個趔趄。

“我又沒說是煮的，你干嗎推我？”

“真的，我真的說的是真的。剛才他們打電話來說，決定降分錄取，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他額上青筋暴起，兩頰赤紅，一連說了好幾個“真的”，顯然是激動過度。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黃瓜沒傻，黃瓜是真的考上了！我說：“黃瓜，我知道你行的！”

黃瓜見我相信了，興奮的大叫起來：“走，喝酒去。”

但是我們目前面臨的問題是，出不了門。黃瓜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說：“黃瓜，我們出不去啊！”

“這有何難？”黃瓜嗖地躥過去，像猴子一樣矯捷地越墻而出，從外面打開了大門。這讓我再一次懷疑黃瓜以前做過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以他的形象而論，絕對不是輕功了得的樣子，沒有長久的訓練是很難這樣厲害的。

我出去的時候，看到一個收破爛的正往三輪車里搬那輛破自行車。

“黃瓜，車！！”

“哦，這破車用不著了，賣廢鐵算了，換兩個酒錢。”黃瓜很大方的說。

我看著黃瓜笑呵呵地捋著手里的鈔票，心下釋然，這下好了，一切都好了。

黃瓜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請我們去喝酒。

耗子說：“蒼天還真TMD有眼啊。”

我覺得耗子不那么小人了，起碼在我面前不那么小人了。

當我們在酒桌上吃著七葷八素，聊得不亦樂乎，喝得腦門發熱，漸入佳境的時候，口袋里的小靈通響了。

耗子說：“誰呀？這時候打的哪門子電話啊，別理他，繼續喝。”

我一看是韓雨瑤，就說：“你們先喝著，我出去下。”直奔門口而去，經過的時候碰倒了好幾把椅子。

是韓雨瑤溫潤清涼的聲音，“你在哪呢？”

我打了一個飽嗝，“和耗子他們喝酒呢。”

“哦，我要到幾個親戚家里去住幾天。”

“出去走走也好，什么時候回來啊？”

“可能要久一點，大概一個月左右吧！”

“那也好，回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恩，知道了。你也少喝點酒啊！”

接完韓雨瑤的電話，我感覺就像鉆了回冰箱般神清氣爽，一身清涼。

耗子拿眼角瞄我，“你老婆？”

“啊？恩！“我一邊嚼著嘴里的菜一邊應著。

“看看，看看你們這粗俗樣，都是要當大學生的人了，應該叫女朋友，懂不？“黃瓜拿腔捏調地說。

“有區別嗎？”耗子問。

“沒區別嗎？”又是黃瓜。

我說：“你們省省好不好啊，來，喝酒。”

那天，我把他們幾個都灌趴下了，這要歸功于韓雨瑤，人在高興的時候是不那么容易醉的，起碼我是這樣。

暑假就這樣在酒水中度過。按黃瓜的說法應該叫做觥籌交錯。

9月1日，我和火柴登上了西去的列車，晚班，向省城蘭州進發。

火柴是個女孩子。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她的性格不太像女孩子，整個就一假小子。

火柴和我同學三年，我算了怕了她了，沒想到，她又陰魂不散地和我考了同一所大學。

我沒有讓任何人送我，因為我覺得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又不是去做什么維護伊拉克和平消滅拉登之類驚天動地的大事，何苦勞命傷財搞那么隆重！

火柴說：“這火車怎么還沒有自行車快啊？” 我沒有應聲，歪著腦袋繼續睡。

在火車上睡覺是件很危險的事，車廂里燈光昏暗，我曾親眼看著小偷用刀片劃開一個中年人的衣服，從口袋里把錢掏出來，厚厚的一沓。他的手法嫻熟之極，干凈利落，面容平靜，像是例行公事。周圍很多人都看見了這一幕，但是沒有一個人吱聲。火柴的眼神由驚恐變成了憤怒，眼看就要沖上去了，我伸手拉住了她，示意她別動，小偷做完一切后揚長而去。火柴坐在那里看看小偷的背影然后看看我，她這樣做使我羞愧難當，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要見義勇為與邪惡勢力做斗爭的，現在我都即將成為大學生了，還是這樣膽小怕事，但是明哲保身，是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選擇，我也不例外。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并沒有在我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滅的陰影——人總是很容易原諒自己。

看著小偷在自己眼前肆意妄為我竟然能睡著是有原因的，我口袋里就裝了不到一百塊錢，在小偷眼里幾乎是不名一文，所以我很放心的呼呼大睡，另一方面我也真的是累了，好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一個囫圇覺。

車至蘭州，火柴打電話讓他哥來接我們。我一直想不通，你說這H大又不是什么清華北大之類等名校，有必要一家兄妹兩人來湊這個熱鬧嗎？只是這話我沒有說出口，我有自己的彎彎腸子，有了你火柴，我就可以借你的東風，少不少路。

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灰黃的天上飄著幾朵白云，周圍人潮涌動，每個人都在炎炎烈日下健步如飛，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同學們一張張熱情洋溢的臉，讓我在心底歡呼：總算找到組織了！

一想到自己要在這里安營扎寨，寒窗四載。我就趕緊去找自己的窩。

宿舍樓入口處寫著三個紅色的大字“群賢樓”，我不知道其他的樓是什么樓，只是知道，居住在這棟樓里的兄弟們親自用行動捍衛了這個偉大而神圣的名字——的確是名副其實的“窮閑樓”——學生窮，這容易理解，人一窮就閑，這個理解起來也不是很難，因為有錢的話早跑出去消費了，誰還會呆在這“窮閑樓”里睡覺玩游戲。

跑到宿舍一看，已經有一人先我而到，但是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只見其床鋪整潔，洗刷用具擺放齊整。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社會主義的好青年，勤奮好學的好孩子。

當我拿著鋪蓋，暖壺，等一應物品像印度洋海嘯難民一樣爬到5樓的時候，已經累的有些喘不過氣了。

轉念一想，這才剛剛開始，大學考驗你的真正時候還沒到呢，你怎么就趴下了？

于是振奮精神，沖進剛才已經找好的529宿舍，將東西放在床板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粗氣，才發現身后站著一人。

回頭一看，這哥們一張很大眾的臉，和我一般高矮，只是腰圓膀粗，印堂發亮，比我壯實許多。我在心里暗想，可不能惹這家伙，打架打不過他。

他文質彬彬地說：“你好，我叫蕭永，也是這個宿舍的，昨天剛到！”

“啊！？驍勇？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善戰啊？”這家伙怎么叫這么奇怪的名字。

“哈，你這人還真幽默，是蕭條的蕭，永遠的永。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我叫顏楓，顏色的顏，楓葉的楓。”

為了防止這家伙誤以為我是哪個瘋人院出來的，還是盡早解釋的好。

和蕭永一起去報名。隨著人流涌進校園，每個學院的報名點前都排著長隊，我和蕭永排在蜿蜒逶迤的隊伍里，擠的滿頭滿臉的汗，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體會到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龍的傳人”，并且覺得計劃生育的國策是多么的英明神武，造福黎民

蕭永在我后面悄悄問：“大家怎么都走后門啊，前門在哪？”

“我也不知道啊，報完名一起去找吧。”

在塵土的親吻與烈日的炙烤下辦好報名手續已經精疲力竭了，根本就沒有什么心思去找什么正門了。

兩人拿了軍訓服裝就回宿舍休息。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5點。喊醒蕭永一起去吃飯。

這家伙打扮就用了近一個小時，只因彼此還不是十分熟悉，我也不好催促。只是想，這小子的臉皮怎么就那么厚，洗了那么久也沒見流血。

吃完飯，蕭永依然熱情不減，說：“趁現在涼快，我們逛逛校園去吧。”

我們轉了一圈用了不到20分鐘。蕭永懷疑還有地方我們沒有轉到，于是就又走了一圈，還是不到20分鐘。蕭永站在圖書館的樓下，昏暗的燈光映著他光潔的額頭，他拍著腦袋說：“你再想想，我們是不是還有什么地方沒去過？”

我說：“有。”

他拉起我就走，“我就知道嘛！哪里有大學這么小的？走，我們去沒有去過的地方看看。”

我打落他拉著我的手，“說了也沒用，你不敢去。”

“笑話，我蕭永從小到大，還沒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你快說，是哪里？我要是不敢去以后每天幫你打飯”

這家伙也太自以為是了。

“你別太自信，我說你不敢去你肯定不敢去。”

“你也別勸我，這招沒用的，我知道你想等我不在了一個人去。快說，是哪里？”

聽他這么說，好像是什么好地方我掖著藏著不告訴他似的。

“要是我說了，你不敢去怎么辦？”

“不都說了嗎？我以后每天幫你打飯。”

“說話算數？”

“說話當然算數。我說你怎就這么羅嗦啊，到底是哪里？”

“我說了你別后悔。”

“決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