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藥瓶的陰影
- 記憶囚籠
- 寒巒
- 3533字
- 2025-08-25 12:00:35
陳默的指尖懸停在唇邊,那粒白色藥片在掌心反射著窗外透進來的、略顯慘淡的天光。頭痛還在隱隱作痛,催促著他盡快吞下這能帶來片刻安寧的解藥。但此刻,一種更強烈的、冰冷的疑慮凍結了他的動作。
形狀……不對。
他死死盯著掌心的藥片。記憶深處,他每日服用的藥片應該是圓潤的、邊緣光滑的橢圓形,像一顆微小的鵝卵石。而眼前這一粒,雖然也是白色,也是橢圓形,但邊緣似乎……更平直一些?像是被刻意壓扁了一點?而且,表面似乎也少了那種熟悉的、極其細微的啞光感,顯得更……光滑?或者說,更廉價?
是錯覺嗎?是因為劇烈的頭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的感官都出現了偏差?還是……這該死的失憶癥,連帶著他對最熟悉事物的記憶也開始模糊、扭曲?
他猛地攥緊拳頭,藥片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沖到客廳的立柜前,拉開抽屜,在里面一陣翻找。終于,在最底層,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紙盒——那是他存放備用藥品的地方。
他顫抖著手打開紙盒,里面果然還有一個未開封的藥瓶。和他此刻手中這個,以及鄭剛警探出示的那個,是同一個品牌,同一個名稱。他撕開包裝,擰開瓶蓋,倒出一粒新的藥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和剛才那粒并排放在一起。
光線透過窗戶,清晰地照亮了兩粒藥片。
不一樣!
雖然都是白色橢圓形,但未開封藥瓶里的藥片,邊緣圓潤飽滿,表面帶著一種細微的、不易察覺的磨砂感。而他剛從茶幾上藥瓶里倒出的那粒,邊緣略顯生硬,表面光滑得近乎反光。
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這不是錯覺!藥片真的不一樣!
是誰?是誰換了他的藥?!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脊椎。他猛地回頭,環視著這個曾經充滿溫暖、如今卻死寂冰冷的家。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物品,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蘇晴的死……他的失憶癥……被替換的藥物……這一切,難道不是孤立的事件?它們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他尚未看清的、致命的聯系?
“蘇晴……”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破碎,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將他撕裂。他踉蹌著后退,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將臉深深埋進膝蓋。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屋內死一般的寂靜。尖銳的聲音像針一樣刺進陳默混沌的大腦。他猛地抬起頭,心臟狂跳。是誰?警察?還是……那個換藥的人?
他掙扎著爬起來,透過貓眼向外望去。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林濤。他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臉上寫滿了擔憂和疲憊。
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默哥!”林濤一看到他,立刻擠了進來,反手關上門,急切地上下打量著他,“你怎么樣?我剛聽說……天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蘇晴她……”他的聲音哽住了,眼圈瞬間紅了。
看到好友熟悉的面孔和真切的悲痛,陳默緊繃的神經稍微松懈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洶涌的悲傷和無力感。他搖了搖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林濤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重重嘆了口氣,將保溫桶放在茶幾上。“我熬了點粥,你多少吃點。警察那邊……他們沒為難你吧?”
陳默頹然地坐回沙發,目光空洞地盯著地面。“他們……問了很多……可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他痛苦地捂住臉,“林濤,我連……我連昨天晚飯吃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林濤在他身邊坐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傳遞一些力量。“默哥,別這樣。我知道這很難,但你必須振作起來。蘇晴……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警察怎么說?有線索了嗎?”
陳默搖了搖頭,眼神茫然。“鄭警探……他說我是重要關系人……問我昨晚在哪……問我有沒有和蘇晴吵架……”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林濤,眼神里帶著一絲困惑和痛苦,“林濤,我們……我和蘇晴,最近吵架了嗎?為什么鄰居說聽到我們爭吵?”
林濤愣了一下,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嗨,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拌嘴的?上周……好像是上周三吧?我去你家送東西,是聽到你們聲音大了點,好像是為了你工作上的事情?蘇晴擔心你壓力太大,勸你休息,你好像有點煩躁……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好了。警察就是喜歡捕風捉影,你別往心里去。”
工作壓力?陳默努力回想,腦海里卻只有一片模糊的焦慮感,具體是什么項目,為什么爭吵,毫無印象。林濤的解釋似乎合理,但他心里那根懷疑的弦,卻繃得更緊了。他總覺得,林濤剛才那一瞬間的閃爍,有些……不自然。
“是嗎……”陳默低聲應了一句,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茶幾上那個可疑的藥瓶。
林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那個藥瓶。他皺了皺眉:“默哥,你的藥……你按時吃了嗎?我看你臉色很差。”
“藥……”陳默像是被觸動了某個開關,他猛地抓住林濤的胳膊,眼神變得銳利而急切,“林濤!我的藥!你幫我拿過藥嗎?或者……最近有誰動過我的藥?”
林濤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掙脫:“默哥?你怎么了?藥……你的藥不都是你自己去魏醫生那里開的嗎?我……我上周倒是幫你從診所拿過一次,你那天不是頭疼得厲害出不了門嗎?我就順路幫你取了送過來。怎么了?藥有問題?”
幫我拿過藥?!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了冰窟。林濤幫他拿過藥!這意味著林濤有機會接觸到他的藥瓶!難道……是他?
他死死盯著林濤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一絲心虛或閃躲。但林濤的眼神里只有關切和被他反應嚇到的茫然。
“上周……你幫我拿的藥?”陳默的聲音有些發顫,“是哪天?藥瓶……你給我的時候,是密封的嗎?”
“上周三……就是你們……呃,就是那天。”林濤回憶著,“對,上周三下午。藥瓶?當然是密封的啊,魏醫生診所的藥都是封裝好的,我直接拿給你的。我記得你當時頭疼,直接就打開吃了一粒。怎么了默哥?藥有什么不對嗎?”他一臉困惑和擔憂。
上周三……爭吵……拿藥……陳默的腦海里飛速轉動著。時間點似乎對得上。但林濤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而且,如果是林濤換的藥,他何必主動提起這件事?這不是自曝其短嗎?
難道……不是林濤?是別人?
“魏醫生……”陳默喃喃道,一個新的、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臟。魏知遠!他的心理醫生!他的藥都是魏知遠開的!每次診療,魏知遠都會詢問他的服藥情況和效果,甚至有時會拿起藥瓶仔細查看!他才是最有條件、也最有理由接觸并替換藥物的人!
為什么?魏知遠為什么要這么做?是為了讓他徹底失憶,無法回憶起案發當晚的事情?難道……蘇晴的死,和魏知遠有關?!
這個念頭讓陳默渾身冰冷。他想起每次診療時,魏知遠那溫和、專業、充滿安撫力的聲音和眼神。他一直將魏知遠視為對抗失憶癥的救命稻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如果連這束光都是虛假的,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默哥?默哥!你沒事吧?”林濤看著陳默臉色慘白,眼神渙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嚇得趕緊扶住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藥吃錯了?還是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陳默猛地回過神,一把推開林濤的手,動作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粗暴。“不!我沒事!”他急促地喘息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打草驚蛇!無論是林濤還是魏知遠,他現在都不能信任!
“我……我只是……頭太痛了……”他找著借口,聲音虛弱,“藥……可能是我記錯了。林濤,謝謝你來看我,粥我會吃的。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林濤看著陳默明顯在掩飾什么的樣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好吧,默哥,我知道你現在心里亂。我不打擾你了。粥記得趁熱吃。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24小時開機。”他走到門口,又回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別胡思亂想,保重身體最重要。”
門輕輕關上了。
屋內再次只剩下陳默一個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和冰冷。
他緩緩走到茶幾旁,沒有去看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粥,而是再次拿起了那個藥瓶。他擰開瓶蓋,將里面的藥片全部倒在掌心。十幾粒白色的小藥片,在燈光下泛著可疑的光澤。
他一顆一顆地仔細對比著。沒錯,和他從備用瓶里倒出的藥片,形狀和質感都存在細微但確實的差異。
這不是他的藥!
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換了他的救命藥!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導致他失憶癥急劇惡化,甚至……可能與蘇晴之死有直接關聯的人!
林濤?魏知遠?還是……隱藏在暗處的其他人?
巨大的陰謀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不再是那個單純的、被命運捉弄的失憶癥患者和受害者家屬。他身處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而陷阱的制造者,可能就是他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他必須弄清楚真相!為了蘇晴,也為了他自己!
陳默的眼神從最初的悲痛茫然,逐漸變得銳利而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可疑的藥片裝回瓶中,擰緊瓶蓋。然后,他拿起那個未開封的、裝著真正藥物的備用瓶,藏進了自己貼身的衣服口袋里。
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漸漸沉入暮色的城市。霓虹初上,車流如織,一切都顯得那么遙遠而陌生。
明天,他要去見魏知遠。
他要親口問問這位“救命恩人”,這藥,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