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風雨壓屋檐
第一章驟雨打窗欞(1460字)
強燦收拾行李時,指尖反復摩挲著行李箱底層的合照——那張被壓得發皺的照片,邊緣還沾著點昆明的塵土。辭職報告已經交了,班長挽留他時拍著他的肩膀嘆氣:“你這小子,干活最踏實,怎么突然要走?”他沒敢說分手的事,只含糊著“家里有事,得回去”。
從昆明到蜀地小鎮的火車上,他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心里像壓著塊濕冷的石頭。分手的疼還沒散,又添了幾分對家里的慌——出發前一天,他媽在電話里哭著說“你爸最近總頭暈,腿也腫得厲害,去鎮醫院查了,醫生說情況不好,讓去縣醫院”,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火車到站時,天已經黑了。強燦背著行李剛走出車站,就看見他媽站在路燈下,頭發白了大半,比上次視頻時蒼老了不少,手里還攥著個皺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裝著他爸的檢查報告。“燦燦,你可算回來了!”他媽拉著他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掉,“你爸在縣醫院住著呢,醫生說……說可能要去昆明的大醫院。”
強燦連夜跟著他媽去了縣醫院。病房里很暗,只有床頭燈亮著微弱的光,他爸躺在病床上,臉腫得發亮,嘴唇干裂,看見他進來,想抬手卻沒力氣,只能扯著嘴角笑了笑:“燦燦,你怎么回來了?不用上班嗎?”
“爸,我辭職了,回來陪你。”強燦坐在床邊,握著他爸冰涼的手,心里一陣發酸——以前他爸能扛著兩袋稻子走田埂,現在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縣醫院的醫生拿著檢查報告,語氣沉重:“腎功能衰竭很嚴重,縣里的設備有限,建議你們去昆明四十三醫院,那里有腎病專科,或許還有辦法。”
強燦沒敢耽誤,第二天一早就帶著他爸去了昆明。四十三醫院的走廊里擠滿了人,空氣里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人鼻子發酸。排隊、掛號、做檢查,強燦跑前跑后,一天下來,鞋子都磨破了。他爸做透析的時候,他就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手里攥著繳費單,上面的數字像針一樣扎眼——一次透析就要幾千塊,他攢的錢,連半個月都撐不住。
確診結果出來那天,醫生把強燦叫到辦公室,聲音很低:“晚期尿毒癥,目前只能靠透析維持,最好的辦法是換腎,但配型難,費用也高,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強燦站在辦公室里,腦子嗡嗡作響,半天沒回過神。他想起小時候,他爸把他扛在肩膀上,在田埂上跑,笑聲能傳很遠;想起他初中畢業,他爸蹲在門檻上抽煙,說“要是不想上學,就跟我學種地,餓不著”;想起他去昆明前,他爸塞給他五百塊錢,說“在外面別委屈自己”。可現在,他連給父親治病的錢都湊不夠。
他沒敢把“晚期”兩個字告訴爸媽,只說“需要透析,慢慢治就能好”。每天早上,他幫父親洗漱、喂飯,然后推著輪椅去透析室;晚上,他在病房的折疊床上睡覺,父親起夜、咳嗽,他都第一時間醒過來。有時候,父親疼得睡不著,他就坐在床邊,給父親揉腿,跟父親說小時候的事,說他在磚廠干活的日子,說他和胡昕的約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分手的事,他沒敢提。
住院一個月,強燦的臉瘦了一圈,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好在透析有了效果,他爸的水腫消了,能自己坐起來,甚至能在走廊里走幾步。醫生說可以出院回家療養,定期來復查就行。強燦心里松了口氣,趕緊收拾行李,帶著爸媽回了老家。
回家那天,陽光很好,院子里的老槐樹發了新芽。他爸坐在院壩里的椅子上,看著遠處的稻田,笑著說:“還是家里好,能聞見稻花香。”強燦蹲在旁邊,幫他爸捏著腿,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掙錢,讓父親好好治病,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可他沒想到,安穩的日子只過了三個月。入秋之后,他爸的病情突然加重,開始嘔吐、頭暈,連飯都吃不下。強燦趕緊把他送到縣醫院,醫生搖著頭說:“情況不好,還是去昆明吧,或許還有機會。”
強燦又帶著父親去了四十三醫院,可這次,醫生卻跟他說:“腎功能已經完全衰竭,透析也沒什么效果了,回去吧,讓老人少受點罪。”
強燦抱著醫生的胳膊,哭著求:“醫生,求求你,再想想辦法,我有錢,我能湊到錢,你再救救我爸!”
醫生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錢的事,是病情已經到晚期了,我們盡力了。”
強燦帶著父親回了家。那天晚上,他爸拉著他的手,聲音很輕:“燦燦,別難受,爸這輩子,能看著你長大,就夠了。家里的田,你要好好種,你媽……你要好好照顧她。”
強燦點著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在他爸的手背上。他爸笑了笑,慢慢閉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窗外的雨突然下了起來,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像是在哭。強燦抱著父親冰冷的身體,哭得像個孩子——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愛情,失去了曾經對未來的所有期待,只剩下空蕩蕩的家和病重的母親,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