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如同無形的巨錘,反復捶打著鐵穹堡壘每一寸銹蝕的鋼鐵和每一根緊繃的神經。酒吧“黑鼬”內,剛才還沉浸在血腥角斗狂熱中的人群,瞬間被更原始的恐懼攫住,化作一股混亂的洪流,尖叫著、推搡著涌向狹窄的出口。劣質桌椅被撞翻,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淹沒在恐慌的浪潮里。陳燼緊握著剛到手的“濾凈三號”藥劑和那塊渾濁的源晶碎片,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卻壓不住體內因警報和戰(zhàn)斗雙重刺激而愈發(fā)洶涌的灼痛——那是潛伏的輻射隱患在瘋狂躁動,像有無數條火蛇在血管里游竄。
“深層掩體!B-7區(qū)!快!”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嘶吼著,試圖維持一點秩序,但瞬間就被更大的人流淹沒。陳燼知道,所謂的“深層掩體”不過是堡壘地下更深、防護稍好一些的洞穴和舊時代防空洞改造區(qū),能否扛住一級輻射潮汐,全看運氣。他沒有盲目跟隨人流。多年廢墟生存的經驗告訴他,在這種級別的混亂中,隨波逐流往往死得更快。他冷靜地掃視四周,目光迅速鎖定酒吧后廚方向——那里通常有員工通道,通往更復雜的管道區(qū)和貨物運輸梯,人少,機會多。
他像一條敏捷的獵豹,避開瘋狂沖撞的人體,矮身鉆過倒下的吧臺,閃入彌漫著食物餿味和油污氣息的后廚。幾個同樣慌不擇路的酒保正試圖撬開通往地下管道的厚重鐵門。“媽的!鎖死了!鑰匙在老疤瘌那混蛋身上!”一個酒保絕望地用撬棍砸著門鎖,火星四濺。陳燼目光一凝,沒有停留。他注意到角落里堆疊的巨大金屬貨箱,以及貨箱上方一扇不起眼的、布滿油垢的通風柵欄。那柵欄不大,但足夠一個身材瘦削的人擠進去。
沒有絲毫猶豫,陳燼助跑幾步,猛地蹬踏在貨箱側面,身體借力向上竄起,雙手精準地扣住通風柵欄邊緣的縫隙。手臂肌肉在劇痛中爆發(fā)出遠超平時的力量——“肌骨鎖”在生死壓力下的應激反應!他低吼一聲,青筋畢露,硬生生將那銹蝕的柵欄從固定槽中撕扯下來!灰塵和鐵銹簌簌落下。他將柵欄往旁邊一扔,雙手撐住洞口邊緣,身體一縮,利落地鉆了進去。下方傳來酒保們驚愕的叫罵。
通風管道狹窄、黑暗,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鐵銹味,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警報聲在這里被扭曲放大,形成沉悶的轟鳴,震得金屬壁嗡嗡作響。陳燼只能匍匐前進,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肋骨的傷痛和體內的灼燒感。他緊緊攥著那管珍貴的藥劑,強忍著立刻注射的沖動——現在還不是時候,必須留到最危急的關頭。微弱的感知被他催發(fā)到極致,努力捕捉著管道外的動靜:沉重的奔跑聲、絕望的哭喊、金屬扭曲的刺耳噪音……以及,一種更低沉、更令人心悸的、如同野獸磨牙般的“嘎吱”聲,正從堡壘深處傳來。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間感。陳燼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這是一個巨大的、廢棄的舊能源轉換站,穹頂極高,布滿了銹跡斑斑的巨大管道和早已停止運轉的機械殘骸。這里本該是絕佳的臨時避難所,但此刻卻正上演著一場血腥的屠殺!
幾頭形態(tài)猙獰的怪物正在肆虐!它們體型比尋常獵犬大上一倍,四肢著地,覆蓋著暗紅色、如同被剝去皮肉后暴露的肌腱般的組織,閃爍著詭異的油光。頭部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占據了大半個腦袋、布滿螺旋狀利齒的巨口,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它們的動作快得驚人,如同暗紅的閃電,每一次撲擊,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和人類臨死前的短促慘嚎。是“剃刀鼠”!這種因輻射而變異的鼠群頭領,擁有遠超普通個體的力量和速度,對活物的氣息極度敏感!
地面上,已經躺著幾具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尸體。剩下七八個幸存者背靠著一堆廢棄的金屬集裝箱,揮舞著簡陋的武器——鋼管、消防斧、甚至還有一把老舊的霰彈槍——絕望地抵抗著。他們顯然是在逃往掩體的途中被這群怪物堵在了這里。
“左邊!小心!”一個洪亮如雷的聲音炸響。只見一個身材極為魁梧的光頭大漢,揮舞著一根沉重的工字鋼梁,如同人形戰(zhàn)車般猛地撞向一頭撲來的剃刀鼠!他的動作大開大合,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鋼梁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在剃刀鼠的側肋!
“砰!”一聲悶響,那頭剃刀鼠被砸得翻滾出去,暗紅的肌腱組織凹陷下去一大塊,發(fā)出痛苦的嘶鳴。但另外兩頭剃刀鼠卻趁機從側面閃電般撲向大漢暴露的后背!大漢招式用老,回防已然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陳燼動了!他從通風管道口一躍而下,身體在空中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議的扭動,如同沒有骨頭的游魚,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下方一根斜刺出來的尖銳金屬管。落地的瞬間,他看都沒看,手中的源晶碎片被他用盡全力,當作暗器狠狠擲向其中一頭剃刀鼠張開的大嘴!
那渾濁的源晶碎片帶著微弱的光芒,精準地射入剃刀鼠的喉嚨深處!這并非致命一擊,但蘊含異種能量的源晶碎片對變異生物而言,如同滾燙的烙鐵!剃刀鼠猛地一僵,發(fā)出凄厲到變形的嘶嚎,巨大的痛苦讓它動作瞬間變形,撲擊的軌跡歪斜。
同時,陳燼落地后沒有絲毫停頓,借著下墜之勢,身體壓低,如同獵豹般沖向另一頭撲向大漢的剃刀鼠!他沒有選擇硬碰硬,而是在即將接觸的剎那,身體詭異地側滑,右手五指并攏如刀,帶著全身的力量和精準的生物力學知識,狠狠戳向剃刀鼠頸椎與頭骨連接處的一個微小凹陷——那是他解剖過類似小型變異獸后記住的弱點!
“嗤!”一聲輕響,如同戳破了堅韌的皮革。那頭剃刀鼠的撲擊戛然而止,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四肢抽搐,暗紅的組織迅速失去光澤。精準、高效、冷酷!這是知識、技巧與在生死間磨礪出的本能結合!
光頭大漢驚魂未定地轉過身,看著倒在自己腳邊的兩頭剃刀鼠尸體,又看向那個突然出現、身形并不高大卻散發(fā)著冰冷氣息的年輕人,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好小子!”他大吼一聲,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一絲狂熱的欣賞,“干得漂亮!我雷戰(zhàn)欠你一條命!”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如同宣告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陳燼急促地喘息著,剛才那一下幾乎耗盡了他殘存的體力,體內的灼痛感如同海嘯般反撲上來,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強撐著沒有倒下,目光掃過僅剩的那頭被源晶碎片灼傷、正瘋狂甩頭的剃刀鼠,以及幸存者中一個身影。
那是個穿著寬大、不合身舊外套的少女,蜷縮在人群后方最角落的陰影里。她的臉大部分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顯得異常安靜,與周圍的混亂和血腥格格不入。就在陳燼目光掃過她的瞬間,她似乎微微抬了下頭,陰影中仿佛有一道極淡、極快的微光閃過,如同黑夜中熄滅的螢火。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一下。
陳燼的心臟猛地一跳!不是因為她的神秘,而是他體內躁動不安的輻射隱患,在少女嘴唇微動的瞬間,竟然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共鳴!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穿透了空間,輕輕拂過他那條瀕臨失控的基因鏈,帶來一絲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安撫感?不,更像是……某種更高層次的、淡漠的“注視”?
還沒等他細想,雷戰(zhàn)已經怒吼著沖向最后一頭受傷的剃刀鼠,沉重的鋼梁再次揮出。其他幸存者也鼓起勇氣,一擁而上。那頭剃刀鼠在源晶灼傷的痛苦和圍攻下,很快也被解決。
短暫的喘息之機。雷戰(zhàn)抹了把臉上的血污(不知是怪物的還是他自己的),大步走到陳燼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雷戰(zhàn)!以前是鐵穹衛(wèi)隊第三大隊的,看不慣上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現在是個‘清道夫’。兄弟,怎么稱呼?剛才那幾下子,絕了!”
“陳燼。”陳燼言簡意賅,握了握對方的手,感受到對方手掌傳來的驚人力量,以及那份毫不掩飾的豪爽。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個角落里的少女。
少女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寬大的兜帽依舊罩著頭,但陳燼能看清她的臉了。那是一張異常干凈、甚至有些蒼白的臉,年紀不大,約莫十五六歲,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卻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她走到陳燼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微微歪了歪頭,似乎在“打量”他,又似乎只是某種無意義的動作。然后,一個清冷、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不大,卻清晰地穿過警報的余音,鉆進陳燼和雷戰(zhàn)的耳中:
“它們來了。更多的。還有……‘鐵爪’。”
話音剛落,一陣遠比剛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嘶嘶”聲和利爪刮擦金屬地面的刺耳噪音,如同潮水般從轉換站幾個不同的入口通道洶涌傳來!空氣中彌漫開更濃烈的、屬于剃刀鼠群的腥臭氣息!
“該死!是鼠群!剛才那幾只是探路的!”雷戰(zhàn)臉色劇變,握緊了手中的鋼梁。
幸存者們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更大的絕望碾碎,發(fā)出崩潰的哭喊。
陳燼的心沉了下去。他體內的灼痛感在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變得更加尖銳,像是某種不詳的預警。他看著眼前這個神秘詭異的少女“零”,她的“預言”精準得令人心寒。而“鐵爪”……他記得這個代號,那是鐵穹衛(wèi)隊一支臭名昭著的特種清剿部隊,裝備精良,手段殘酷,專門處理堡壘內部的“麻煩”和失控的畸變體。他們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
沒有時間思考了!黑暗中,無數點猩紅的光芒亮起,那是剃刀鼠群嗜血的眼瞳!更可怕的是,在鼠群后方,一個龐大得多的黑影緩緩顯現,它直立行走,覆蓋著厚重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甲殼,兩只前肢末端是巨大的、如同動力錘般的骨質巨爪,每一步落下,都讓地面發(fā)出沉悶的震動!
“是剃刀鼠王!還有……鋼背鐵爪獸!”一個見多識廣的老清道夫發(fā)出絕望的哀嚎,“我們完了!”
鼠群的嘶鳴與巨獸沉悶的低吼形成令人絕望的交響。雷戰(zhàn)怒吼著擋在眾人身前,如同磐石。陳燼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著灼燒的肺腑,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將感知催發(fā)到極限,目光在狂涌而來的鼠群和那恐怖的巨獸之間飛快掃視,大腦如同精密的計算機,瘋狂計算著每一個可能的突破口和攻擊節(jié)點。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壓制著體內狂暴的隱患,另一只手,摸向了懷中那管冰冷的“濾凈三號”。
逃亡之路的第一道生死關卡,就在眼前!進化之路,才剛剛開始,便已置身于絕境的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