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這是根據您的要求撰寫的第一卷第3章第11小節內容。
第一卷:驚夢歸來暗棋初布
瑤華宮的日子,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的古井,表面迅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無波,底下卻暗涌叢生。
蕭時鳶依舊是那個備受寵愛、偶爾嬌縱的永寧帝姬。她按時去向父皇母后請安,言行舉止與往日并無不同,甚至在母后關切地問起那夜受驚之事時,還能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心有余悸的柔弱,巧妙地掩飾過去。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她的心臟仿佛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扮演著天真爛漫的帝國明珠,另一半則浸泡在冰冷徹骨的仇恨與算計之中,日夜不停地灼燒。
青雀被安置在西偏殿最僻靜的一間耳房養傷。蕭時鳶以“親自管教”、“磨其性子”為由,嚴禁任何人靠近,一應飲食傷藥皆由云芷親自送入取出。云芷雖心中懼怕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是執行得越發小心翼翼。
蕭時鳶并未急于去見青雀。她在等,等青雀的傷勢稍愈,更在等一個合適的、不引人注目的時機。過分的關注,在這深宮之中,本身就是一種破綻。
她的大部分心神,都系于那夜她投石問路的那張紙條,以及皇城司深處的動靜。
三日過去了。
皇宮仿佛徹底從那夜的驚悸中恢復過來,依舊是一派歌舞升平。關于刺客的議論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對秋狩的期待和各種風花雪月的閑談。
然而,蕭時鳶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暗流。
首先是宮中的守衛巡邏似乎變得更加頻繁和嚴密,尤其是通往各宮各殿的要道,盤查也細致了許多。其次,她幾次“無意”間問起那晚被押送皇城司的老宦官,得到的回復皆是含糊其辭,只說皇城司正在嚴加審訊,暫無結果。
這種“暫無結果”,本身就是一種結果。以皇城司的手段,審訊一個浣衣局的老宦官,何須三日尚無定論?除非,他們真的從中挖出了什么,或者,審訊的方向早已偏離了那個老宦官本身。
她的心始終懸著,如同走在懸崖邊緣,警惕著來自皇城司方向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這日午后,秋陽暖煦,透過雕花窗欞,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蕭時鳶正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持一卷書冊,看似在閱讀,目光卻并無焦點,心思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
云芷輕手輕腳地進來,奉上一盞新沏的雨前龍井,神色間帶著一絲欲言又止。
“怎么了?”蕭時鳶并未抬眼,只是淡淡問道,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頁邊緣。
“殿下,”云芷壓低聲音,湊近了些,語氣帶著幾分后怕和神秘,“奴婢方才去尚宮局取份例,聽……聽幾個小太監私下嚼舌根,說……說浣衣局的那個掌事姑姑,昨夜……昨夜突發急癥,沒了。”
蕭時鳶翻動書頁的手指微微一頓。
急癥?沒了?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急癥”!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是滅口。如此干凈利落,如此悄無聲息。是皇城司的手筆?還是……其他隱藏在暗處的人?
那老宦官在皇城司里,到底吐出了什么?竟讓背后之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掐斷這條線?
“哦?”蕭時鳶抬起眼,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驚訝和嫌惡,“竟有此事?真是晦氣。看來那浣衣局的風水確實不好,盡出些幺蛾子。吩咐下去,往后我們宮里的人,少往那邊去。”
她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晦氣事,迅速將話題引開。
云芷連忙點頭:“奴婢明白。”
“還有,”蕭時鳶狀似無意地補充道,“西偏殿那個,這兩日如何了?可還安分?”
云芷臉上露出幾分復雜神色,低聲道:“回殿下,青雀姑娘她……傷勢似乎恢復得極快。送進去的飯食都用得干凈,換下來的紗布上的藥膏也吸收得很好。只是……依舊不言不語,眼神嚇人得很。奴婢每次進去,都覺得脊背發涼……”
恢復得極快?蕭時鳶心中微動。暗衛營出來的體質,果然異于常人。這倒是個好消息。
“嗯,知道了。繼續看好了,別讓她惹事。”蕭時鳶揮揮手,示意云芷退下。
殿內再次恢復寂靜。
蕭時鳶放下書卷,走到窗邊,目光投向皇宮西北方向——那里是皇城司衙署所在。秋高氣爽,碧空如洗,卻無法驅散她心頭的重重迷霧。
謝聿衡……你究竟,查到了哪一步?
你那雙看似溫潤,實則洞察一切的眼睛,是否已經……看向了我?
一種強烈的沖動促使她想要做些什么,不能就這樣被動地等待審判。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一雙能替她看清迷霧的眼睛。
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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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風高,濃云遮蔽了星子,只有零星光點在云隙間偶爾閃爍。
瑤華宮早已熄了大部分燈火,陷入沉睡。一道纖細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貍貓,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巡夜侍衛的視線,來到了西偏殿那間緊閉的耳房門外。
是蕭時鳶。她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便裝,未施粉黛,長發簡單挽起,整個人褪去了白日的華貴嬌氣,顯出一種冷冽的干練。
她并未敲門,只是用手指極有規律地、輕輕叩擊了三下門扉。
屋內沉寂一瞬,隨即傳來極其輕微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從榻上起身。接著,門閂被從里面輕輕拉開。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睛,正是青雀。她的傷勢顯然好了大半,行動間已無明顯滯澀,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兩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青雀側身讓開,蕭時鳶閃身而入,房門隨即無聲合攏。
耳房內只點了一盞如豆的油燈,光線昏暗,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壁上,搖曳不定。
蕭時鳶的目光迅速掃過青雀。幾日調養,她身上的傷痕雖未完全消退,但氣色已好了許多,那雙黑眸中的死寂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蓄勢待發的銳利,如同打磨去銹跡的刀鋒,寒光隱現。
“看來恢復得不錯。”蕭時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皮肉傷,無礙。”青雀的回答言簡意賅,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平穩有力。她看著蕭時鳶,眼神平靜,等待著她深夜到來的指令。
這種直接和高效,正是蕭時鳶所需要的。她不再迂回,直接切入主題:“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青雀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聆聽。
“皇城司昨夜處決了浣衣局的掌事姑姑,對外宣稱急癥暴斃。”蕭時鳶的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冰冷,“我要知道,皇城司最近三日的動靜,尤其是關于西北角廢苑、狄戎靺鞨部,以及……一個可能被遺落的、寫有相關字句的紙條的任何風聲。不必強求深入核心,只需留意外圍守衛的閑談、文書官吏的只言片語,任何異常均可。”
這個任務極其危險,皇城司龍潭虎穴,高手如云,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但這也是對青雀能力最直接的考驗。
青雀聽完,臉上沒有任何為難或恐懼的神色,只是黑眸中銳光一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評估任務的可行性與路徑。
“皇城司守衛森嚴,暗哨密布,硬闖必死。”她冷靜地分析,聲音低沉,“但每日寅時三刻,會有一次換防,西南角墻外有一處排水暗渠,雖狹窄,可容一人勉強通過,是巡邏間隙的一處盲點,約莫有十息空隙。我可從那里潛入外圍雜役區域,那里人員混雜,易于藏匿,也是消息流傳最快之地。”
她的語速平穩,對皇城司外圍的布防和漏洞竟如此熟悉,仿佛早已勘測過一般。
蕭時鳶心中暗驚,隨即了然。暗衛營的訓練,必然包括對皇宮各重要衙署的偵查。青雀雖被棄用,但這些刻入骨髓的技能并未丟失。
“十息……”蕭時鳶沉吟道,“時間太緊,風險太大。”
“足夠。”青雀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屬于頂尖暗影的自信,“我會在卯時正刻之前返回。”
蕭時鳶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篤定,知道這是她證明自身價值的方式,也是她融入這場復仇之局的投名狀。
“好。”蕭時鳶不再猶豫,“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若事不可為,立刻撤回,我另想辦法。”
她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香囊,遞給青雀:“里面是特制的香粉,無色無味,但若沾染,三日內可用另一種藥水顯形。若遇緊急情況,可灑于身后,或標記路徑。”
這是她這幾日憑借前世模糊記憶和瑤華宮小庫房里的材料偷偷調配的,雖簡陋,或能起到一點作用。
青雀接過香囊,看也未看便納入懷中,動作干脆利落。
“小心。”蕭時鳶最后叮囑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凝重。
青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舊冰冷,卻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什么。她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一點頭,身形一閃,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窗外的濃重夜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時鳶獨自站在昏暗的耳房內,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
這一步,她又走出去了。將剛剛收服的利刃,直接投向了最危險的深淵。
成敗與否,天亮之前,或許就能見分曉。
等待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刻都像是在油鍋中煎熬。蕭時鳶沒有回正殿,她就留在耳房中,熄滅了油燈,獨自坐在黑暗里,感官放大到極致,捕捉著窗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風聲,蟲鳴,遠處隱約的更漏聲……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各種可怕的畫面:青雀被皇城司暗哨發現,陷入重圍;謝聿衡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被抓捕的青雀;甚至……青雀任務失敗,尸骨無存……
冷汗悄然浸濕了她的后背。
她發現自己遠不如想象中那般冷靜。青雀不僅僅是一把刀,更是她重生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同盟”,是她在無盡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縷微光。若這縷光因她的指令而熄滅……
就在她心緒紛亂、幾乎要被焦慮吞噬之時——
窗欞極輕微地響動了一下。
如同落葉拂過。
緊接著,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如同沒有重量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室內,帶進一股秋夜特有的寒涼氣息。
是青雀!
她回來了!
蕭時鳶猛地從黑暗中站起身,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青雀的氣息略有不穩,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此行并非全然輕松。但她眼神明亮銳利,不見絲毫慌亂。
“如何?”蕭時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青雀迅速平復了一下呼吸,語速加快,卻依舊清晰冷靜:“西南暗渠可行,守衛換防時間準確。雜役區確有聲響,關于浣衣局掌事之死,眾人諱莫如深,但有人低聲抱怨‘屁大點事,竟勞動指揮使大人親自盯了一夜’。”
指揮使大人?謝聿衡?!他親自盯了一夜?盯什么?是審訊,還是……別的?
蕭時鳶的心猛地一沉。
青雀繼續道:“歸來途中,避開一隊暗哨時,隱約聽得兩人低語,提及‘紙條’、‘筆跡稚拙’、‘西北角’等詞,語氣似有困惑。其中一人言道:‘……大人吩咐,此事按下不表,暗中詳查,尤其留意各宮近日有無異常言行……’”
紙條!筆跡稚拙!西北角!
按下不表!暗中詳查!留意各宮異常言行!
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蕭時鳶的心上!
她的紙條,果然被謝聿衡拿到了!他根本不信那是什么無意遺落的東西!他甚至看出了筆跡的“稚拙”(或許是他認為的刻意偽裝)!他已經將西北角的事與宮廷內部聯系起來,并且……已經開始暗中調查了!
一股寒意從頭頂瞬間灌到腳底。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謝聿衡的敏銳和可怕,遠超她的想象。他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悄無聲息地收緊,而她自己,或許早已在網中央而不自知!
“還有,”青雀的聲音打斷了蕭時鳶的冰寒思緒,她頓了頓,補充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潛入時,在那排水暗渠入口不遠處,發現了這個。”
她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著一枚極小、極不起眼的……墨玉扣子。
那扣子質地溫潤,邊緣打磨得極其光滑,上面用極細的金絲鑲嵌出一個繁復的、幾乎難以辨認的徽記圖案。
蕭時鳶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枚扣子……她認得!
這是謝聿衡常佩戴的那件月白錦袍上的!前世某次宮宴,他離席時她曾無意間瞥見過,當時還曾暗嘆謝家公子連一枚扣子都如此精致不凡!
他的扣子,怎么會掉落在皇城司西南墻外的暗渠附近?!
一個荒謬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竄入蕭時鳶的腦海——
難道今夜,謝聿衡根本不在衙署內審訊,而是……親自去了西南墻外?!
他去那里做什么?
是巧合?還是……他早已料到,會有人從那個“盲點”潛入?!
那枚扣子,是無意間掉落,還是……一個故意留下的、冰冷的警告?!
仿佛有一雙無形而冰冷的眼睛,早已穿透重重夜幕,清晰地看到了青雀潛入的全過程,甚至……看到了站在青雀背后的,她蕭時鳶!
蕭時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縫里滋滋地冒出來,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伸出手,指尖微顫地拈起那枚墨玉扣子。玉質冰涼刺骨,上面那個繁復的徽記,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一只冷漠俯視著獵物的眼睛。
耳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窗外呼嘯的風聲,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敲打著兩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