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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五暗叩柴扉,詭廠夜藏殺機

那自稱“朱五”的中年儒生進了屋,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蕭珩這間陋室。土墻斑駁,除一桌一椅一榻,及墻角堆著的幾卷書外,幾乎別無長物,唯桌上那盞昏黃油燈,勉強驅散著暮春傍晚的寒意。

蕭珩心下波濤洶涌,面上卻強作鎮定,引客至桌前唯一像樣的椅子:“貴人請坐。”

“朱五”含笑頷首,撩袍坐下,姿態自然,仿佛坐的不是這把吱呀作響的破木椅,而是金鑾殿上的龍椅。那精干仆人則無聲地退至門邊,身形如松,目光低垂,卻將屋內一切細微動靜都籠罩在感知之內。

“寒舍簡陋,無茶以待,望貴人海涵。”蕭珩站在一旁,依著禮數說道。

“無妨?!薄爸煳濉睌[擺手,顯得毫不在意,目光落在蕭珩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好奇,“蕭先生年輕有為,竟通曉陰陽術數,實在令人驚嘆。”

“學生不敢當‘先生’之稱,不過偶得異人夢授,知曉些皮毛,實乃旁門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笔掔裰斏鲬獙Γ瑢⒆约耗屈c“先知”推到虛無縹緲的“異人”身上,這是他想好的說辭。

“哦?夢授?天下奇人異事甚多,倒也并非不可能。”“朱五”笑了笑,顯然不信,卻也不深究,話鋒一轉,“那日聽聞先生于國子監中,曾言及…家中假山蟻蛀之事,見解獨到,不知今日可否再為我詳解一番?譬如,這秋風,起于何處?又將于何處止息?”

問題更深入,也更兇險。直接問政敵是誰,結局如何。

蕭珩感到喉嚨發干,那日咳血的悸痛似乎又有復萌的跡象。他深吸一口氣,腦中飛速翻閱著明末那段混亂的歷史。天啟七年八月,熹宗駕崩于乾清宮;信王朱由檢即位;十一月,魏忠賢被貶鳳陽,途中自縊;隨后清算閹黨…

他不能說得太細,更不能指名道姓,否則必遭反噬。

他沉吟片刻,方緩緩開口,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秋風起于青萍之末,然勢成于天時。金氣肅殺,自西而來,掃蕩寰宇,枯朽之輩皆不能擋。然,”他話鋒微頓,抬眼看了看“朱五”,“風過雖驟,終有止時。塵埃落定,當有新木發于故株之上,尤需謹防…燭火之厄?!?

他說的含糊?!敖饸庾晕鞫鴣怼卑抵感磐酰ǔ绲潱┳苑∪胫?;“枯朽之輩”指閹黨;“新木發于故株”指崇禎繼位延續明朝國祚;而最后的“燭火之厄”,則隱晦指向明朝最終滅亡的“火”(李自成起義、明朝屬火德等說法,以及紫禁城內屢次火災,或可引發聯想),算是一點超越當前時代的、模糊的警示。

“朱五”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敲擊,眼中神色變幻不定,先是凝思,繼而閃過一絲銳利,最后歸于深沉的平靜。他并未追問“燭火之厄”具體何指,只是良久,輕輕嘆了一聲:“先生之言,發人深省。這秋風,看來是非起不可了?!?

蕭珩垂首:“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逆?!?

“那依先生之見,當下該當如何?”

“靜觀其變,修德自持。萬勿…引火燒身。”蕭珩意有所指。這是在勸誡皇帝(如果真是的話)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引來魏忠賢的瘋狂反撲,歷史上天啟皇帝對魏忠賢確實始終保持著信任和庇護。

“朱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問了一個完全出乎蕭珩意料的問題:“先生既通曉天機,可知近日京師之內,可有其他…異常之兆?譬如地動、星隕,或…火患之虞?”

蕭珩的心臟猛地一跳!來了!他果然問及了這個!皇帝自己或許也感應到了什么?或是聽到了某些風聲?

巨大的沖動幾乎要讓他脫口說出王恭廠的名字和那場災難。但喉頭瞬間涌上的腥甜感強行將話壓了回去。他臉色白了白,強行咽下不適,語氣盡可能平穩:

“天象幽微,學生道行淺薄,不敢妄斷全局。然,”他話鋒一轉,極其模糊地暗示,“學生近日夜觀天象,偶見西南隅似有赤氣隱現,躁動不寧。地火奔突,恐非吉兆。京師人煙稠密,尤需…慎防火燭,遠離險地?!?

他不敢特指王恭廠,甚至不敢特指五月初六,只敢用一個模糊的方位和“火”的意象來提醒。

“西南隅…赤氣…地火…”“朱五”低聲重復了一遍,眉頭微蹙,似乎在想些什么。他看了一眼門口的仆人,那仆人幾不可察地微微搖頭,示意并未聽說西南方向有何特別的火燭隱患。

“朱五”收回目光,臉上又恢復了溫和的笑容:“多謝先生提點,朕…真是獲益良多?!彼U些說漏了嘴,隨即自然地帶過,從袖中取出一物,并非金銀,而是一塊小巧的、觸手溫潤的白玉玉佩,上面并無繁復紋飾,只隱約刻了些云紋,“區區薄禮,聊表謝意。先生若有所需,或遇難處,可持此物至北安門外的‘誠意齋’書鋪,尋一位姓王的掌柜。”

蕭珩心中劇震,雙手接過玉佩。這比直接給錢分量重得多!這是一張護身符,也可能是一條直通天的聯絡線。

“學生愧領?!?

“朱五”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蕭珩一眼:“先生乃非常人,望善自珍重。京師近日或有多事,先生之言,我記下了。”

送走這位身份尊貴得不言自明的訪客,蕭珩握著那枚玉佩,在屋中呆立良久,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與皇帝的直接對話,其壓力遠超想象。每一句話都如在刀尖跳舞。

但他似乎…暫時獲得了某種默許甚至關注?

他不敢怠慢,皇帝關于“異常之兆”的問話,更讓他感到緊迫。他必須加快行動。

之后幾日,他借著“算命”攢下的銀錢,又通過那枚玉佩暗中示意,竟真的從“誠意齋”王掌柜那里,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比如,幾本看似尋常的京營操典、工部物料舊檔,甚至是一些京城巡防營的換哨時辰記錄殘頁。這些東西外人難以接觸,但對那個書鋪來說,似乎并非難事。

同時,小猴兒和鐵蛋傳回的消息也越來越令人不安。

“先生,王恭廠后墻的馬車,這幾夜都沒停過,而且來的車更好了,像是大戶人家用的,但都用厚布蒙得嚴嚴實實?!?

“守庫的兵換了一撥,比以前那些更兇,眼神都帶著煞氣,不像普通軍漢。”

“昨天后半夜,我看見幾個穿黑袍子的人進去,出來時好像抬著什么東西,沉甸甸的,用黑布蓋著,直接上了馬車走了,鬼一樣!”

蕭珩將零碎的信息拼湊起來,心中的疑云越來越重。王恭廠絕非簡單的火藥庫管理不善!深夜秘密運輸、更換守衛、神秘人物出入…這背后一定隱藏著極大的秘密!這秘密,是否與那場大爆炸有關?

他決定冒險再靠近一些。

一夜,月黑風高。蕭珩換上一身深色衣服,借著夜色掩護,悄悄潛至王恭廠區域外圍。他不敢靠得太近,只選了一處稍遠的、廢棄的土坯房殘骸作為觀察點。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奇特的味道,不僅是火藥的硫磺味,還夾雜著一些…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銹蝕又帶著點腥氣的異味。

子時前后,果然如小猴兒所言,幾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入廠區側門。趕車的人動作僵硬,沉默寡言。接著,他看到幾個被黑袍籠罩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出現,與廠內的人低語幾句,指揮著卸貨。他們抬下來的箱子似乎異常沉重。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借著廠區內偶然透出的微弱燈火,他瞥見那一片區域的地面,似乎比周圍要…新一些?像是近期被翻動過,又重新夯實,與周圍長著雜草的舊土地貌截然不同。他們在地下埋了什么?

就在他全神貫注觀察時,一股極強的、莫名的心悸感陡然襲來!并非身體不適,而是一種被極度危險的東西盯上的直覺!

他猛地伏低身體,屏住呼吸。

只見廠區一角,一個黑袍人似乎無意間朝他這個方向“望”了一眼。那袍袖深處,仿佛有兩簇極淡的、幽綠的光芒一閃而逝,如同黑夜中的獸瞳。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但一股陰寒刺骨的惡意隔空傳來,讓蕭珩的血液幾乎凍結。

他立刻意識到,這里不僅有官方的守衛,還有某種…無法理解的、詭異的存在!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趁著夜色,像一只受驚的野貓,悄無聲息地向后退去,心臟狂跳,幾乎要撞出胸腔。

直到退回安全的街巷,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感覺才緩緩消失。

蕭珩靠坐在冰冷的墻根下,大口喘息,冷汗涔涔。

王恭廠…

不僅僅是火藥。

那底下,或者那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那場大爆炸,真的只是一場事故嗎?

夜色深沉,將一切秘密與危險緊緊包裹。蕭珩感到,自己正一步步滑向一個深不見底、遠超想象的巨大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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