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剛剛到手的四千三百塊“巨款”,張玉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下午的陽光曬得人暖洋洋,他瞇著眼,嘴里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腦子里已經開始規劃這筆錢的“完美”用途——先去老地方吃頓真正像樣的,犒勞一下自己卓越的演技和智慧,剩下的,自然是要重返賭場,一雪前恥!
他仿佛已經看到籌碼翻倍,數字瘋狂跳動的美妙場景,嘴角不自覺咧到了耳根。
然而,他這份美好的暢想,被前方巷子里傳來的一陣壓抑的嗚咽和囂張的辱罵聲打斷了。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跟你好好說話是給你臉!”“錢呢?說好的今天還!當我們兄弟倆的時間不值錢是吧?”“搜!給我狠狠搜!”
聲音是從一條僻靜的死胡同里傳出來的。張玉本來不想多管閑事,麻煩這東西,他向來是能躲就躲,躲不開就騙,騙不過就……再說。
他下意識地想繞道走,但目光不經意地往巷子里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腳步頓住了。
巷子深處,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正圍著一個瘦弱的學生模樣的男孩。兩個黃毛一左一右死死按著那男孩的肩膀,另一個穿著花襯衫、滿臉橫肉的家伙,正用手啪啪地拍著男孩的臉,語氣極盡羞辱。男孩的衣服被扯得凌亂,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嘴角破裂滲著血絲,眼鏡掉在地上,已經被踩碎了。他咬著嘴唇,身體因恐懼和憤怒微微發抖,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
地上散落著幾本破舊的教材和筆記。
張玉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欺負學生崽?還這么下作?這種戲碼他見多了,通常他只會嗤笑一聲“廢物”,然后毫不留戀地走開。他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弱肉強食,這道理他懂。
可是……那男孩眼里強忍著的屈辱和那股不肯低頭的倔強,像根細針,莫名刺了他一下。讓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某個同樣無助卻又死犟的影子。
“媽的……”他低聲罵了一句,像是在罵那三個混混,也像是在罵自己即將多管閑事的手。
花襯衫混混已經開始粗暴地翻搶男孩那個洗得發白的書包,把里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零錢、飯卡、書本散落一地。“就這點?你他媽耍我們呢?”花襯衫不滿地啐了一口。
張玉的眼神冷了下來。剛才那點猶豫瞬間被一種煩躁的暴戾所取代。他可以無視欺凌,但看不慣這種踩碎了別人尊嚴還嫌不夠的渣滓。
賭場、美食、翻本大計……瞬間被拋諸腦后。他嘖了一聲,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咔噠的輕響。左眉那道細微的疤痕似乎也隨著他繃緊的臉頰而顯得清晰了些。
他啪嗒著人字拖,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巷子,聲音懶洋洋的,卻帶著一股刻意的挑釁:“喂,幾個大老爺們,圍著一個學生崽搶飯錢,你們他媽的就這點出息?窮瘋了去找富婆啊,在這兒現什么眼?”
巷子里的三人猛地回頭。花襯衫看到來人只是個穿著破T恤、踩著人字拖、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瘦高個,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獰笑:“哪兒來的臭要飯的?想多管閑事?滾遠點!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張玉沒理他,目光掃過地上狼狽的男孩和散落的書本,最后落在那兩個黃毛還按在男孩肩膀的手上。“手拿開。”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你他媽找死!”一個黃毛松開男孩,罵罵咧咧地沖上來,揮拳就砸向張玉的面門。
這一拳速度不慢,帶著風聲。若是以前的張玉,大概率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或者立刻認慫開始編故事騙人。
但今天,或許是因為剛剛“成功”坑了一筆,底氣稍足;或許是因為那男孩的眼神;又或許,是他骨子里那點被混蛋外殼包裹了太久的東西,躁動了一下。
他沒有躲。在拳頭即將臨體的瞬間,他的身體仿佛本能般地做出了反應。頭部以一個極小幅度、快得幾乎看不清的動作側偏,拳頭擦著他的耳際打過。同時,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而是直接用手指猛地扣住了黃毛揮拳的手腕脈門,狠狠一捏!
“呃啊!”黃毛頓時感覺半條胳膊酸麻劇痛,慘叫一聲,力道全泄。張玉順勢往自己身側一拉,左腿膝蓋如同蓄勢已久的重錘,精準狠辣地向上猛頂!
“嘭!”一聲悶響,伴隨著某種東西破裂的細微聲音。膝蓋重重撞在黃毛的腹部偏下的位置。
“嗷——!”黃毛的眼珠瞬間暴突,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整個人像只被煮熟的蝦米,蜷縮著倒了下去,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準!狠!完全沒有套路章法,卻帶著一種經歷過無數次街頭實戰才能磨礪出的高效和殘忍!
剩下的花襯衫和另一個黃毛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懶散的家伙下手這么黑,這么毒!
“操!弄他!”花襯衫反應過來,怒吼一聲,從后腰摸出一把彈簧刀,“啪”地彈出了明晃晃的刀尖!另一個黃毛也撿起地上一根木棍,面色兇狠地圍了上來。
動刀了。張玉的眼神徹底沉了下去,那點慵懶和玩世不恭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他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本來只想讓你們滾蛋。”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的興奮,“現在,得給你們長點記性了。”
黃毛揮舞著木棍攔腰掃來!花襯衫的匕首則陰狠地直刺他的小腹!前后夾擊,險象環生!
地上的男孩嚇得閉上了眼睛。張玉卻像是背后長眼,在木棍及體的瞬間,猛地一個矮身旋步,不是后退,而是險之又險地貼著的棍風鉆入了黃毛的內圈!木棍擦著他的后背掃空。與此同時,他避開匕首正鋒,左手手肘如同鐵錘,借著旋轉的力道狠狠向后砸在持棍黃毛的肋下!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黃毛的慘叫剛出口一半,張玉的右腿已經如同鞭子般抽出,腳上的人字拖甚至都飛了出去,“啪”地一聲脆響,精準地踢在花襯衫持刀的手腕上!
“啊!”花襯衫吃痛,匕首脫手飛出,當啷落地。他還沒看清,一個模糊的拳頭就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砰!”拳頭結實砸在花襯衫的鼻梁上。他仿佛聽到了自己鼻骨碎裂的聲音,眼前一黑,鮮血混著眼淚鼻涕狂涌而出,整個人向后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捂著臉發出痛苦的悶哼。
轉眼之間,三個混混全躺下了,兩個徹底失去戰斗力,一個捂著臉在地上哼哼。
巷子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張玉站在原地,微微喘著氣,胸口起伏。他甩了甩有些發紅的拳頭,彎腰撿起那只飛出去的人字拖,重新套在腳上。動作依舊顯得有些懶散,但此刻,在這滿地狼藉和呻吟的背景下,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悍勇。
他走到那個嚇傻了的男孩面前,伸出手。“還能起來嗎?”
男孩愣愣地看著他,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副邋遢樣子,但眼神卻像出鞘的刀,冰冷又灼熱。他顫抖著抓住張玉的手,被拉了起來。
“謝……謝謝您……”男孩的聲音還在發抖,帶著哭腔。
“謝個屁,趕緊滾。”張玉不耐煩地揮揮手,從兜里掏出那剛捂熱還沒焐透的四千三百塊錢,看都沒看,抽出一小疊大概七八張,塞到男孩手里,“拿去,換個眼鏡,買點吃的。以后機靈點,別走這種死胡同。”
男孩看著手里的錢,又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混混,再看看張玉,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還想說什么。
“快滾!”張玉眉頭一擰,語氣加重。
男孩嚇得一哆嗦,趕緊撿起地上散落的重要東西,對著張玉深深鞠了一躬,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張玉這才轉過身,走到那個還在捂臉哼哼的花襯衫面前,蹲下身。
花襯衫嚇得往后縮。張玉拍了拍他的臉,力道不輕,聲音冰冷:“搶來的那點錢,夠你們醫藥費嗎?”
花襯衫驚恐地搖頭。
張玉嗤笑一聲,伸手從他兜里把剛才搶走的、屬于男孩的那點零錢掏了出來,揣進自己兜里。然后,他又毫不客氣地把花襯衫和另一個還能動的黃毛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搜刮了一遍,湊了大概百來塊零錢和半包煙。
“媽的,窮鬼。”他嫌棄地罵了一句,站起身。“以后別讓我在這片再看到你們,見一次,打一次。聽懂了就吱聲。”
“懂…懂了…大哥…”花襯衫忍著劇痛,含糊不清地連忙應聲。
張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啪嗒著人字拖,像個得勝歸將軍,一瘸一拐(剛才踢得太猛,腳趾有點疼)地走出了巷子。
陽光重新照在他身上,他摸出那半包搜刮來的煙,點上一根,深吸了一口。熱血冷卻,理智回籠。
他看著手里那寥寥一百多塊錢和半包煙,又想了想自己那送出去的大幾百和即將支付的、可能不菲的醫藥費(雖然他下手有分寸,但鼻梁骨和肋骨可不是小事)……
“虧大了……”他吐著煙圈,一臉肉痛地哀嘆,“媽的,沖動是魔鬼啊!”
但奇怪的是,心里那股因為賭輸而一直憋著的煩躁悶氣,卻好像散了不少。
他搖了搖頭,把煙頭彈進垃圾桶,揣著那一百多塊錢“戰利品”,晃悠著走向常去的那家面館。
“算了,吃點好的補補。今晚……看來又得想辦法搞點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