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眼。透過破舊窗欞的灰塵,斑駁地照在張玉臉上。他是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中醒來的。
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條更偏僻、幾乎被遺忘的老街巷深處,一個堆放破爛家具和雜物的違章建筑角落里。身上蓋著幾張不知從哪兒扯來的臟兮兮的硬紙板,勉強遮體御寒。
昨晚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帶著血腥、死亡和瀕臨崩潰的恐懼。太陽穴的傷口已經(jīng)凝結成暗紅色的血痂,稍微一動,就牽扯著渾身上下無數(shù)處的劇痛。他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肋骨可能裂了,左臂動彈不得,估計是脫臼,腳踝腫得像饅頭,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兩個專業(yè)殺手。一個死在他手里,一個被他用一棟破房子的代價暫時困?。ɑ蛘吒傻??他不敢確定)。
這他媽叫什么事兒?張玉齜牙咧嘴地想笑,卻扯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涼氣。
極致的恐懼和瘋狂過后,是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以及更強烈的、對生存的渴望。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這些陰溝里的老鼠手上。
他掙扎著坐起來,靠著冰冷的墻壁,開始用還能動的右手,笨拙地處理自己的傷勢。摸索著左肩,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猛地一用力!
“咔嚓”一聲悶響!脫臼的胳膊被硬生生懟了回去!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差點再次暈過去。他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紙板。
然后,他撕下相對干凈的里襯布條,勉強包扎了身上幾處還在滲血的傷口,又找了根破木棍當做臨時拐杖。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虛脫。饑餓和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胃袋。
但他顧不上這些。他必須立刻行動。
那個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混蛋張玉,必須回來了。那不僅僅是他性格的一部分,更是他最好的保護色。只有戴上那副面具,他才能在接下來的漩渦中更好地隱藏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盡管每塊肌肉都在抗議,他還是努力扯動嘴角,試圖做出那副慣有的、略帶嘲諷和不在乎的笑容。眼神里的冰冷、后怕和狠戾被迅速壓下,重新填充上漫不經(jīng)心和一絲狡黠。
很好。面具戴上了。
現(xiàn)在,該送出一份“大禮”了。
他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挪出藏身之處,來到街上。他找到一個公共電話亭(這年頭已經(jīng)很少見),投幣,然后撥通了鼴鼠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鼴鼠的聲音帶著沒睡醒的煩躁:“誰?。克麐尩囊淮笤纭薄拔遥瑥堄?。”張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卻刻意帶上了一絲興奮和神秘,“哥們,送你一場富貴,要不要?”
聽到是張玉,鼴鼠頓時清醒了不少,語氣也變得謹慎起來:“……你又想干嘛?昨天那點消息值一千塊已經(jīng)頂天了!”“這次不是賣消息,是讓你當個信使?!睆堄駢旱吐曇?,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你路子野,肯定有辦法聯(lián)系上林家的人,對吧?就是林氏集團那個林。”
鼴鼠那邊沉默了幾秒,呼吸明顯加重了:“……張玉,你他媽到底在搞什么鬼?林家的事也是我們能摻和的?”“別問,問就是掉腦袋的事?!睆堄窆室鈬樆K?,語氣卻帶著誘惑,“你只需要幫我遞一句話,匿名遞過去,確保能到他們一個叫‘秦鋒’的人手里。事成之后,這個數(shù)。”他報出了一個足以讓鼴鼠這種刀頭舔血的人心跳加速的數(shù)字。
“多……多少?!”鼴鼠的聲音都變調了,“你他媽搶銀行了?”“別管錢哪來的。就一句話,遞不遞?不遞我找別人,這錢……”
“遞!我遞!”鼴鼠立刻打斷他,生怕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飛了,“什么話?給那個叫秦鋒的?”
“對?!睆堄裆钗豢跉?,一字一句地說道:“告訴他——‘城西,廢棄化工廠隔壁的垃圾場,最大的那個舊倉庫,潮汐貨運的牌子。貨在,但看門的狗又多又兇,還帶了噴子(槍)。’就這句,一字不漏。”
鼴鼠飛快地重復了一遍,確認無誤,但還是忍不住問:“……這什么意思?貨?什么貨?”“知道多了死得快。”張玉冷冷道,“拿了錢,閉上嘴,辦你的事。以后有人問起,就說是個快死的乞丐告訴你的,明白嗎?”
“明白!明白!”鼴鼠連聲答應,顯然被巨額報酬和話里的危險氣息刺激得又興奮又害怕。
掛了電話,張玉靠在電話亭冰冷的玻璃上,緩緩松了口氣。消息送出去了。通過鼴鼠這個貪婪的中間人,匿名,指向性明確。秦鋒那種人,只要得到這個消息,寧可信其有,一定會立刻行動。
接下來,就是看好戲的時候了。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苦笑一下。許諾給鼴鼠的巨款,他當然沒有,但沒關系,只要消息送到,鼴鼠有沒有命來拿錢還是兩說。就算有命拿,到時候自己早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他拄著棍子,走出電話亭。陽光照在他傷痕累累卻努力做出輕松表情的臉上,顯得有幾分怪異和滑稽。
他看到一個早起出攤的早餐車,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jié){香味飄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老板,倆肉包,一杯豆?jié){,最便宜的那種?!彼ξ卣f道,仿佛只是個普通的、宿醉未醒的窮光蛋。
老板看著他一身狼狽和傷痕,愣了一下。張玉立刻擺擺手,嬉皮笑臉地說:“嗐,別提了,昨晚喝多了,跟野狗打了一架,媽的沒打過?!?
老板將信將疑,但還是把食物遞給他。
張玉接過熱乎乎的包子和豆?jié){,靠在路邊骯臟的墻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食物的溫暖暫時驅散了身體的寒冷和疼痛。
他一邊吃,一邊瞇著眼看著街道盡頭逐漸增多的車流和人流,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越發(fā)明顯。
殺手?海蛇?林家?來吧。看看到底誰才能笑到最后。
混蛋駕到,好戲,才剛剛開場。他得先填飽肚子,找個地方養(yǎng)傷,然后……等著看一場由他親手點燃的、盛大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