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衡取菜名,雅致添小館
- 出宮后,我在大理寺旁開了家小館
- 黎遲音
- 2850字
- 2025-08-25 19:07:26
暮春的午后,風里裹著些微的暖意,還摻了幾分巷口老槐樹飄來的清甜。“晚食記”的木門虛掩著,門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頭亮堂的景象——前廳四張方桌都坐了人,有穿粗布短打的百姓,也有帶著書童的秀才,個個捧著碗,吃得鼻尖沁出薄汗。蘇晚卿剛在后廚把新蒸的糯米糕擺進瓷盤,就聽見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抬頭時,正好看見沈硯辭掀簾進來,玄色官服上還沾著點門外的陽光,身后跟著個身著月白長衫的青年。
那青年面如冠玉,腰間系著塊通透的白玉佩,手里還捏著把折扇,步子邁得輕緩,進門時先抬眼掃了圈小館,目光落在窗邊那盆開得正好的紫茉莉上,眼底掠過絲贊許。蘇晚卿放下手中的瓷盤,擦了擦手迎上去:“沈大人今日來得早,這位是?”
沈硯辭還沒開口,身旁的青年已先拱手笑了:“在下謝明軒,字玉衡,是沈兄的同僚,久聞‘晚食記’的菜味絕,今日特意跟著來叨擾。”他說話時聲音溫潤,像春日里的溪水,聽著就讓人心里舒服。蘇晚卿連忙擺手:“謝公子客氣了,快請坐,窗邊那桌剛空出來,正好能曬著點太陽。”
兩人剛坐下,跑堂的小順就顛顛地遞上菜單,那菜單是蘇晚卿親手寫的,用的是最普通的毛邊紙,裁得方方正正,上頭的字跡清秀,卻沒什么講究——菜名都是直白的叫法,“青菜豆腐湯”“醬燒肘子”“清炒蠶豆”“鹵味拼盤”,一目了然。謝明軒接過菜單,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面,看了兩行便忍不住笑出聲,抬眼看向蘇晚卿:“蘇姑娘莫怪在下直言,你這菜味想必是極好的,可這菜名,倒顯得有些……實在了。”
蘇晚卿愣了愣,她開小館本就是為了做些家常吃食,沒想過菜名還要費心思,當下便順著話頭問:“謝公子是覺得哪里不妥?我瞧著這樣寫,客人們也清楚自己點的是什么。”
“清楚是清楚,可少了些意境。”謝明軒把菜單放在桌上,指尖點了點“青菜豆腐湯”那行字,“你看這湯,青菜鮮綠如翡翠,豆腐嫩白似凝脂,若叫‘翡翠凝脂湯’,是不是比‘青菜豆腐湯’多了幾分雅致?客人聽著名字,未嘗其味,先在心里有了幅畫,吃起來也更有滋味。”
他這話一出口,旁邊桌的一個老秀才也湊了過來,連連點頭:“這位公子說得在理!上次我點這湯,就覺得入口清爽,可叫這直白的名字,總覺得少了點韻味,若是叫‘翡翠凝脂湯’,那可不就把這湯的好處都點出來了?”
蘇晚卿眼睛一亮,她倒沒往這處想過。以前在御膳房,菜名都是御廚總管定的,個個講究,可她那時候只想著把菜做好,沒留意過名字的門道。如今聽謝明軒這么一說,再回想自己做這湯時,特意選了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青菜,豆腐也是凌晨從豆腐坊訂的嫩豆腐,可不就像翡翠和凝脂么?
“那這‘醬燒肘子’呢?”蘇晚卿指著菜單上另一道菜,眼里多了幾分期待。這肘子是她的拿手菜,先焯水去血沫,再用醬油、冰糖、八角慢燉兩個時辰,燉得皮酥肉爛,澆上濃稠的醬汁,紅亮油潤,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謝明軒盯著那三個字,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片刻后眼睛彎了彎:“這肘子燉得紅亮,醬汁裹在外面,像鍍了層金,里頭的肉卻白嫩細膩,不如叫‘金鑲玉肘’?‘金’是醬汁的色,‘玉’是肉的嫩,既點出了樣子,又顯貴重,配得上這菜的味道。”
沈硯辭坐在一旁,沒怎么說話,只看著蘇晚卿眼里的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沿。他來小館次數多了,早習慣了這些直白的菜名,可聽謝明軒這么一解讀,再想起蘇晚卿做的菜,倒真覺得以前沒留意的細節里,藏著這么多講究。
“還有這‘清炒蠶豆’,”謝明軒沒停,又指著菜單上的另一行,“現在正是蠶豆最嫩的時候,你炒的時候該是沒放太多調料,只留了本身的清甜吧?蠶豆是綠的,炒出來帶著點春天的鮮氣,叫‘翠影凝春’如何?‘翠影’是蠶豆的色,‘凝春’是它的鮮,聽著就像把春天吃進了嘴里。”
蘇晚卿聽得心服口服,當即轉身去后廚拿了筆墨紙硯,擺在靠窗的小桌上。那是她平時記賬用的,硯臺里還剩著些松煙墨,她拿起毛筆,在宣紙上先寫下“翡翠凝脂湯”,筆鋒落下,字跡比平時多了幾分認真。謝明軒站在旁邊看著,見她握筆時手指纖細,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的字跡清秀卻不柔弱,像她的人一樣,看著溫和,卻有自己的韌勁。
“蘇姑娘的字也好看,”謝明軒輕聲道,“配著這些雅致的菜名,正好。”他轉頭看向沈硯辭,笑著打趣,“沈兄,你說是不是?以前你總說這小館接地氣,如今添了這些名字,倒多了幾分文人氣息,往后咱們來這兒,不光能吃口熱飯,還能賞賞菜名,品品意境,倒是比京城那些酒樓更有意思。”
沈硯辭抬眼,正好對上蘇晚卿看過來的目光,她眼里帶著笑,臉頰因為剛才忙活著拿筆墨,泛著淡淡的紅暈,像窗邊那盆紫茉莉,溫柔又鮮活。他喉結動了動,緩緩點頭:“確實。”簡單兩個字,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蘇晚卿把改好的菜單一張張寫好,小順湊過來,看著紙上的“翠影凝春”“金鑲玉肘”,忍不住念出聲:“掌柜的,這名字真好聽!剛才張大爺還說,咱們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名字太普通,這下好了,以后客人來了,光聽名字就得想點一份!”
正說著,門口又進來幾個客人,是常來的熟客,一進門就喊:“蘇掌柜的,照舊,一碗青菜豆腐湯,一碟醬燒肘子!”
蘇晚卿笑著迎上去:“今日這菜名改了,‘青菜豆腐湯’叫‘翡翠凝脂湯’,‘醬燒肘子’叫‘金鑲玉肘’,您要不要還點這兩樣?”
那客人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喲,這名字聽著就貴氣!就沖這名字,也得點!沒想到蘇掌柜的不僅菜做得好,起名字也這么有門道!”
謝明軒坐在窗邊,聽著客人的話,又看了眼蘇晚卿忙碌的身影,拿起桌上的折扇輕輕扇了扇。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蘇晚卿的發梢,她正彎腰給客人擺碗筷,動作麻利又溫柔,后廚飄來的飯菜香混著窗邊紫茉莉的花香,在小館里彌漫開來。
“沈兄,”謝明軒轉頭看向沈硯辭,聲音壓得低了些,“你說這小館,是不是像個藏著寶貝的地方?初看是尋常的煙火氣,細品卻處處是心意,菜是,人是,如今連名字也是。”
沈硯辭沒說話,只是目光落在蘇晚卿身上,久久沒有移開。他在大理寺見慣了案卷的冰冷、人心的復雜,可每次來這小館,總能感受到一種溫暖的踏實。以前他覺得是飯菜的緣故,今日才明白,更多的是因為這小館的主人——她把對生活的心意,都融進了一菜一湯里,連帶著這小館,也變得格外動人。
蘇晚卿忙完了客人,轉身看向窗邊的兩人,笑著問:“謝公子,沈大人,你們今日想吃點什么?剛改了菜名,要不要嘗嘗這‘翡翠凝脂湯’和‘金鑲玉肘’?”
謝明軒放下折扇,眼里帶著笑意:“自然要嘗,我倒要看看,這‘翡翠凝脂’和‘金鑲玉肘’,是不是真像名字一樣好。”
沈硯辭也點了點頭,看著蘇晚卿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旁人不易察覺的柔和:“再加一份‘翠影凝春’。”
蘇晚卿應了聲,轉身往后廚走去。風又掀起門簾,帶著巷外的槐花香飄進來,落在新寫的菜單上,宣紙上的字跡還帶著墨香,“翡翠凝脂湯”“金鑲玉肘”“翠影凝春”,一個個名字雅致又溫暖,像撒在小館里的星光,讓這尋常的煙火氣,多了幾分讓人駐足的韻味。
謝明軒看著蘇晚卿的背影,又看了眼身旁神色柔和的沈硯辭,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他拿起桌上的菜單,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字跡,心里想著,往后這“晚食記”,怕是要成了京城最有意思的去處——既有暖胃的吃食,又有賞心的雅致,更有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