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記憶修補術

鐘樓的齒輪仍在沉穩地轉動,報時鳥的余音似乎還纏繞在霧中。小惜看著樓下花店老板娘哼著歌離開,心中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她轉向瞬,眼睛亮晶晶的。

“我們成功了!你看,霧氣變淡了,王阿姨也想起來了!“她幾乎要歡呼起來。

瞬的身影比之前凝實了一些,鎖鏈上的裂痕清晰可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透明化的趨勢似乎暫時停止了。他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極為生疏的、像是試圖微笑的表情,但很快又被沉重的疲憊覆蓋。

“只是……一點松動,“他的聲音依舊飄忽,但少了些那種機械的重復感,“漏洞……暫時被堵住一個小點。但更大的……還在。“

他抬起頭,深色的眼眸望向窗外依舊彌漫的灰霧。“需要……更多。更多錨點?!?

“錨點?“小惜不解。

“記憶。情感。那些……被遺忘的'重要'。“瞬艱難地組織著詞語,仿佛這些概念對他而言已十分陌生,“它們能……加固時間。像……齒輪上的油,生銹的卡榫……需要被喚醒。“

他的目光掃過鐘表室內堆積如山的廢棄零件,最后落在小惜隨身帶來的、那個裝有媽媽懷表和銹蝕懷表的小布包上。

“古老的機械……往往連著……最深的'重要'?!八p聲說。

小惜似懂非懂,但她抓住了關鍵:尋找古老的、承載著記憶的機械,修復它們,或許就能像修復鐘樓一樣,喚醒人們心中被遺忘的珍貴之物,從而穩固時間。

接下來幾天,小惜一放學就偷偷溜到鐘樓頂層。這里成了她和瞬的秘密基地。瞬無法長時間維持形態,常常若隱若現,但他似乎能感知到鎮上哪些地方存在著那種特殊的、與強烈情感共鳴的古老機械。

通過那枚銹蝕懷表模糊的倒影,或者有時僅僅是瞬在她腦海中直接浮現的指引,小惜開始在小鎮里尋找目標。

她找到過一個被遺棄在垃圾堆、鏡面破裂的銀制粉盒,修復鉸鏈后,鄰居張奶奶忽然記起了少女時代最好的閨蜜,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沓泛黃的通信信紙;她修好過一支筆尖銹死的舊鋼筆,文具店老板的兒子第二天竟破天荒地想起了父親教他寫第一個字的下午,別扭地給父親泡了杯茶……

每一次微小的修復和喚醒,都會讓窗外的霧氣短暫地波動、退散一絲。而瞬身上的鎖鏈,也會隨之增添一道細微的裂痕。但他每一次現身,似乎都更加疲憊,仿佛這種“修復“本身也在消耗著他某種根本的東西。

這天傍晚,瞬的狀態比平時更差,身影淡得幾乎要融入夕陽的光暈里。但他還是指引著小惜,來到了舊城區一條更深的巷子里。

巷子盡頭是一間低矮的平房,門牌模糊。窗臺上沒有花,門把手上落著鎖,但鎖孔周圍很干凈,像是常有人來。

“這里……有一位……修表的人?!八驳穆曇魯鄶嗬m續,像是信號不良,“他心里……有東西……卡住了很久。很重……很重要?!?

小惜猶豫了一下,輕輕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她試著推了推,門竟是虛掩著的。

屋內光線昏暗,充斥著濃烈的機油和金屬銹蝕的氣味。四壁掛滿了各種停擺的時鐘,桌上、架子上、甚至地上,都堆滿了拆解到一半的鐘表零件,仿佛時間在這里被拆解得支離破碎,然后遺忘。

一位頭發花白、脊背佝僂的老人,正背對著門口,坐在一盞昏暗的臺燈前,對著一塊極其復雜的懷表機芯發呆。他似乎完全沒聽到小惜進來的聲音。

小惜注意到,老人手腕上的沙漏,金砂流逝的速度異常緩慢,幾乎凝滯,但籠罩的灰霧卻濃得化不開。

她的目光掃過工作臺,落在臺燈陰影里的一個東西上。那是一個小小的、木質底座已經開裂的八音盒。造型是一只踮起腳尖的芭蕾舞者,但舞者的手臂斷裂了,孤零零地躺在旁邊,積滿了灰塵。

小惜的心莫名地被觸動了一下。她直覺感到,這就是瞬所說的那個“卡住“的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輕聲開口:“老爺爺?“

老人猛地一顫,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夢中驚醒,緩緩回過頭來。他的眼神渾濁,充滿了長年累月積攢的疲憊與麻木。他看了看小惜,又看了看她身后敞開的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對一切都不再關心。

“小朋友,“他的聲音沙啞干澀,“我這里沒有糖,也不修玩具。走吧。“

小惜沒有走。她指了指那個破損的八音盒,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老爺爺,這個……能修好嗎?“

老人的目光順著她的手指,落到那個破舊的八音盒上。那一刻,他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佝僂的脊背猛地挺直了一瞬,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劇烈的情感波動,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逃避所覆蓋。

“壞了……早就壞了……“他喃喃自語,像是說給自己聽,猛地轉過身去,不再看那八音盒,“修不好了……沒必要修……“

但小惜沒有放棄。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斷裂的木質舞者手臂,又從自己的工具小包里拿出膠水和細砂紙——這些都是她這些天為了方便修復隨時攜帶的。

她沒有再問老人,只是默默地、極其專注地開始清理斷口處的灰塵,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上膠水,嘗試將手臂重新粘合回去。

老人起初沒有回頭,但能聽到身后細微的聲響。他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當時鐘的齒輪轉動聲都顯得刺耳時,小惜終于將手臂仔細地對準了斷口,輕輕按壓固定。她看著那個完整的、踮起腳尖的舞者,下意識地,伸手擰動了八音盒底部的發條。

一下,兩下……

發條卡澀,只轉了兩圈就再也擰不動。

但就在小惜松開手的瞬間——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機括聲響從八音盒內部傳出。

緊接著,一段破碎、走調、卻依舊能辨認出旋律的《天鵝湖》音符,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從八音盒里流淌了出來。

?!_恕!?

音符跳躍在堆滿金屬碎屑的寂靜房間里,微弱得如同嘆息。

就在這走調的音樂響起的剎那,背對著小惜的老人,如同被一顆子彈擊中后背,猛地僵住了。

他極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淚水,毫無預兆地,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渾濁的、布滿皺紋的眼睛里洶涌而出。他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只是任由眼淚瘋狂地滾落,打濕了他沾滿油污的圍裙。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正在發出破碎樂音的八音盒,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充滿了巨大的、無法承受的悲傷,以及……一絲被埋葬了數十年的溫柔。

“阿秀……“他哽咽著,吐出一個仿佛銹在喉嚨里幾十年的名字,“那天……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約的……廠里的機床壞了……我必須修好……我跑去河邊找你……雨那么大……我只找到了這個……“

他泣不成聲,布滿老人斑的手顫抖著,想要去觸摸那個八音盒,卻又不敢。

小惜靜靜地站在一旁,鼻子發酸。她看到,老人手腕上那幾乎凝滯的沙漏,突然瘋狂地旋轉起來!那些濃得化不開的灰霧劇烈翻涌,然后像是被陽光穿透的烏云,迅速消散、變淡!

更讓她震驚的是,沙漏里的金砂,并沒有加速流逝,而是有一部分——那是最璀璨、最耀眼的一部分——竟然逆流而上!它們違背了重力,向上飄升,重新匯入了沙漏的上半部分,讓那原本即將枯竭的上半部分,重新煥發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芒!

幾乎在同一時刻,小惜感到貼身存放的那枚銹蝕懷表微微發燙。她不用看也能感覺到,鐘樓頂層的瞬,他身上那些暗沉的鎖鏈,必定又有一根發出了清晰的斷裂聲!

老人哭了很久,仿佛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干。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像捧著絕世珍寶一樣,捧起了那個依舊在斷斷續續播放著走調音樂的八音盒。

他抬起頭,看著小惜,淚眼婆娑,卻露出了一個真正屬于“活著的人“的笑容。

“謝謝你,孩子……“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充滿了生機,“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那天她穿著白裙子,在雨里等了很久……這個八音盒,是我攢了好久的錢買的,想給她賠罪……她最喜歡《天鵝湖》……“

老人沉浸在復蘇的記憶中,絮絮叨叨地說著。小惜悄悄退出了這間被時間遺忘的小屋,心里充滿了溫暖和力量。

當她走到巷子口時,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突然從身后傳來。

“叮鈴鈴——“

小惜回頭,看見一個騎著粉色單車的少女身影,正拐進另一條巷子。少女的發間,似乎別著一朵新鮮的、天藍色的矢車菊,在灰蒙蒙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刺眼而明亮。

小惜猛地想起瞬手腕上那個模糊的刻痕——“小螢“。

她的心,忽然怦怦地跳快了起來。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沂南县| 攀枝花市| 景德镇市| 云阳县| 兰西县| 平塘县| 原平市| 武陟县| 邻水| 新竹市| 石首市| 石河子市| 休宁县| 云浮市| 贵港市| 玉林市| 肃南| 云霄县| 沂南县| 利川市| 崇阳县| 浠水县| 柘城县| 贵溪市| 兴宁市| 柞水县| 工布江达县| 京山县| 射阳县| 麦盖提县| 鄂托克前旗| 苏尼特右旗| 驻马店市| 利辛县| 花垣县| 苏尼特右旗| 武清区| 丰都县| 宜黄县| 武清区| 赫章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