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光與暗的交響
- 半張五毛錢
- 鎖骨沉海
- 3348字
- 2025-08-25 08:56:59
第七章光與暗的交響
黑暗中,唯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灼燒著眼瞼。
那股冰冷的絕望感還未完成它的吞噬,沈念初緊閉雙眼所見的黑暗里——那被淚水隔絕的世界深處——猝不及防地,一道冰綠色的、不容忽視的、熾熱得如同幽冥鬼火的系統提示光,硬生生地撕裂了她絕望的壁壘!
聊天框下方,以驚人的速度跳躍出一行來自對方ID的、新刷出的、帶著刺眼冰冷亮綠色的字符:
走下去:我在。等我。這就過去。
我在!
等我!
這就過去!
八個字,三組短語,帶著九年的重量和不可思議的堅決,如同三道灼目的閃電,劈開了她眼前無邊的黑暗!炸得她靈魂都在戰栗!
那股幾乎要將她徹底碾碎的冰冷絕望尚未散盡,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滾燙的烈焰瞬間焚毀!兩股截然相反卻都極其強大的力量在她心臟中心猛烈地相撞、絞殺!她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如同被重錘和閃電同時擊中!一股滾燙的氣流猛地從胸腔深處倒涌上喉頭!
“喀!”她失控地嗆咳出聲!這聲猝不及防的劇烈嗆咳撕破了喉嚨,也像是扯斷了最后一點強行壓抑的繩索!一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而強忍著的滾燙淚意,如同決堤的洪流,再也阻擋不?。L燙的液體沖破緊閉的眼瞼,順著臉頰洶涌奔流!鼻翼劇烈翕張著,像擱淺的魚在徒勞地喘息!肩膀和整個上半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電腦屏幕的光冷冽地映在她瞬間被淚水徹底打濕的臉上,那淚痕縱橫交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炫目的白熾光下,帶著一種被重錘擊破、猝不及防又無比狼狽的脆弱!
而此刻,書房門鎖被擰開的“喀嗒”聲!清晰刺耳!已經變成了不容置疑的現實!
張玉蘭的身影,幾乎是伴著鎖舌彈開的聲響,直接闖入書房!她臉上那種催促、不耐又帶著習慣性審視的表情,在她目光掃到書桌前——那個背對著門口、撐著桌沿劇烈咳嗽、渾身顫抖、肩膀劇烈起伏、臉上淚痕縱橫的女兒——時,瞬間凝固了!
張玉蘭的眉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重重地擰成了一個刻板的結,眼睛里迅速閃過一絲錯愕,但更多是本能的不解和一種被觸犯了她精心維持的家庭秩序感時升起的、赤裸裸的憤怒。
“你!”她尖利短促的音節像是彈片一樣劃破空氣,視線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那個被沈念初死死擋住屏幕角度、但依舊散發著幽幽冷光的顯示器屏幕,又落在她劇烈顫抖的肩膀和側臉上那濕漉漉的淚痕,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怒和不解,尖銳得如同刮擦玻璃:
“你干什么呢沈念初?!這大白天的!哭什么鼻子!多大的人了??。磕瞧齐娔X是你現在能玩的東西嗎?趕緊給我關了!曉陽還在外面等著呢!那箱子!我說了多少遍了!趕緊給我收起來!敞在那兒礙手礙腳!看著就心煩!哭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了?!”
一連串的質問、訓斥如同冰冷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向沈念初毫無遮擋的后背!每一句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對被打破秩序的不滿、和對女兒此刻“失控”狀態的無法理解和深深排斥!
沈念初的身體在張玉蘭尖利訓斥響起的瞬間,猛地繃得更緊!如同驚弓之鳥!她的右手依舊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抓著鼠標!冰冷堅硬的塑料外殼硌得她掌骨生疼!左手在母親目光看不見的桌下,如同痙攣般攥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但她甚至來不及關閉那個依舊停留在游戲界面、聊天框里還懸浮著對方那六個滾燙字眼的屏幕!
屏幕的冷光,母親尖刻的質問,臉上奔涌的淚水,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尖銳痛感,抽屜深處那半張仿佛突然開始燃燒的舊紙幣碎片……所有的感官信息瘋狂地、混亂地沖擊著她的中樞神經,讓她幾乎要當場崩潰!
她像一臺過載的、瀕臨炸裂的機器,在這多重、巨大、且方向截然相反的壓力洪流中,發出無聲的哀鳴!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肺部因為剛才的劇咳而火燒火燎般地疼痛,想要呼吸,喉頭卻像被無數只手扼住,只能發出更加破碎、壓抑的嗆咳!每一次咳嗽都讓肩膀劇烈地抽動,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聽見沒有?把電腦給我關上!立刻!馬上!”張玉蘭的聲音再次逼近一步,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沈念初的后腦勺!“你這眼淚水是林浩欠你的還是誰欠你的?是他自己要跑去找狐貍精!你自己哭成這樣!曉陽在外面聽見了怎么想!快關上!”
母親的聲音像鋒利的剪刀,一下下絞割著她緊繃的神經。每一個字都是冰冷的現實,沉重地壓向她被“走下去”三個字灼燒的靈魂。
走。過去。哪里?
她像是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在九年前的冷雨里、在簡陋的如家床頭,被那句“你值得最好的,在陽光下”溫柔灼燒;另一半被拖拽在這明亮寬敞、卻冰冷窒息、彌漫著消毒水味的書房,被母親刀鋒般的訓斥狠狠切割!
手指依舊死死地攥著鼠標,冰涼的硬殼如同最后的浮木。那被淚水浸透的視線模糊地掃過屏幕上綠色的ID——【走下去】。他的頭像依舊停在洱海,坐標一動未動。沒有角色移動的提示……那句“這就過去”是什么?一個虛擬角色的移動?還是一種跨越時空的、無聲的宣示?
電腦屏幕的冷光映著她狼狽的淚臉。
曉陽清脆又帶著點探尋的聲音,怯生生地在門口響起,像一根細微的針輕輕刺破了這房間內可怕的僵持:“外婆……媽媽為什么哭了?是陽陽不好嗎?”孩子小小的身影依偎在門框邊,手里還緊緊攥著那輛塑料變形飛車,黑亮的眼睛里充滿了不安和困惑,目光怯怯地在淚流滿面的母親和滿面怒容的外婆之間來回游移。
孩子的疑問,像精準的探針,直接刺入張玉蘭精心維護的“體面”之下那團混沌不堪的混亂。她臉上的怒意像被突然抽了一鞭子,明顯地僵硬了一下,一種被孩子撞見家丑的尷尬和被女兒“不懂事”連累的更深怨憤交織在一起,讓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眉頭擰得更緊,眉間的褶皺深如刻痕。她猛地轉過身,一把將曉陽往門外推搡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刻意制造出的輕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去去!小孩子別瞎看!媽媽就是灰塵迷了眼!眼睛不舒服揉的!不關陽陽的事!走,外婆帶你去看隔壁王奶奶養的虎皮鸚鵡!昨天剛下蛋呢,特別好玩!”她的聲音拔得很高,帶著明顯的哄騙和驅離,試圖用外界的“趣事”迅速轉移孩子的注意力,覆蓋掉眼前這令人不快的一幕。
曉陽被她推得趔趄了一下,小臉上寫滿了懵懂和不安,大眼睛里瞬間蒙上了一層迷惘的水汽,看看外婆,又看看書房里狼狽顫抖的媽媽,手里的飛車都忘了變形。
就在張玉蘭強行推著滿眼困惑、一步三回頭的曉陽離開書房門口,還不忘回頭狠狠剜了沈念初一眼,嘴巴無聲地用力動了動(顯然是在無聲道“趕緊收拾!”)的瞬間!
沈念初的左手,那只一直藏在桌下、痙攣般攥成拳頭、指甲已然陷入掌心滲出血絲的手,像是被某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驅動,猛地向上探出!
她沒有去碰那個冰涼的鼠標。
她的指尖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絕望的顫抖,探向了電腦主機最前方那個圓形的——強制關機按鈕!
用力地、狠狠地、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
按了下去!
“咔噠……嗡——滋……”
一聲極其短暫、低沉、如同生命被瞬間掐斷的斷電終止聲響過!主機箱內高速旋轉的風扇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嚨,噪音戛然而止!
屏幕在沈念初淚水模糊的視野里,像是被突然抽走了靈魂!
那張剛剛還凝固著【走下去】三個熾熱字符的游戲界面,瞬間——毫無征兆地——熄滅!
屏幕中心那一小片炫目的白光猛地收縮、坍陷、迅速地被無法抗拒的、無邊的、絕對冰冷的漆黑所吞沒!
黑暗像一片粘稠厚重的幕布,轟然落下!吞噬了所有色彩,吞噬了那幽藍的天龍世界,吞噬了蒼山的輪廓,吞噬了洱海的碧波,也吞噬了……那懸在聊天框里、剛剛點亮了她絕望世界的八個滾燙的字符——“我在。等我。這就過去?!?
書房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了從虛掩的門外客廳滲進來的、慘淡的、如同黃昏余燼般的燈光。
沈念初僵坐在那片驟然降臨的、令人窒息的漆黑屏幕之前,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的濕痕。她那只按下關機鍵的手指,還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塑料按鈕上,冰冷徹骨。胸口的劇痛和喉頭倒涌的血腥味真實得令人作嘔。
門外客廳,遠遠地傳來張玉蘭用更夸張的音調哄著曉陽去看鸚鵡的嬉笑聲:“看看!多漂亮的綠毛!叫聲可好聽了!小爪子金黃金黃的!……”
那聲音如同從另一個世界傳來,遙遠而失真。
整個書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她自己壓抑到極限、如同破風箱般拉動的粗重喘息聲。剛才那仿佛能灼穿靈魂的六個字,與眼前這片冰冷死寂的黑暗屏幕形成了極致殘酷的對比。像是剛剛觸摸到天堂的階梯,又被親手拉入了冰冷的地獄。
他看到了她的信息。他沒走。他說……等他就過去。然后……然后什么?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只有這片象征著一切連接被徹底斬斷的、純粹的、絕望的死寂黑暗,冰冷地回應著她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