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谷得寶,初露鋒芒
- 殘辰紀
- 醬油人的人
- 10950字
- 2025-08-25 05:53:02
破曉的微光,如同羞澀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試圖驅散盤踞大地的深沉夜色與寒意。青石村仍籠罩在一片灰藍色的朦朧寂靜之中,但村西頭那間最破敗的土坯房里,陸清越卻早已醒來。
不,或許更準確地說,他幾乎一夜未眠。
身體的劇痛和腹中灼燒般的饑餓感,如同兩把配合默契的鈍刀子,反復切割磋磨著他的神經與意志,足以讓任何心志不堅的人徹底崩潰放棄。但比這生理上的折磨更強烈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絕境中滋生出的專注,以及一絲微弱卻頑強如野草、越燒越旺的希望之火!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于虛空之中描摹著。摹仿的,正是枕邊那塊神秘石板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實則蘊含玄奧力量韻律的刻痕軌跡。
沒有星輝引動,腦海中的那點冰冷意念也沉寂如深潭。他僅僅依靠著昨日那驚鴻一瞥般的玄妙感知和隨之而來的古老發力本能,全神貫注地嘗試抓住、復現那玄而又玄的感覺。
動作細微到了極致,僅僅局限于手指、手腕,最多輕微牽扯到小臂的肌肉群。每一次微小的運動,都精準地牽扯著胸口的傷處,帶來一陣陣尖銳刺骨的疼痛,冷汗不斷從他額角滲出,迅速變得冰涼,打濕了粗糙扎人的草枕。
但他沒有停下。意志如同淬火的鋼鐵,愈發堅韌。
失敗了無數次。動作僵硬,軌跡偏差,那奇異的、“活”過來的感覺遲遲不肯再現。仿佛那一切都是虛弱產生的幻覺。
直到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屋內景物輪廓漸漸從模糊變得清晰時——
咔。
又是一聲極輕微的、仿佛細微筋腱被巧妙理順或某處細微骨裂處被無形之力巧妙對正了的聲響,從他右臂肘關節處傳出!
一股遠比昨日更加清晰、更加溫暖的暖流,自那運動到的細微肌肉群中誕生,雖仍細若游絲,卻異常頑強地注入手臂經絡,甚至有一縷如同擁有靈性般,緩緩流向肩胛骨,滋潤包裹著那因跌落而嚴重挫傷、腫痛不堪的部位。
短暫的、令人沉醉的舒適感過后,是更劇烈的酸軟和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那絲暖流是一把鑰匙,強行激活打開了沉睡的傷處,開始了更深層次的修復。
“嘶……”陸清越倒抽一口涼氣,不得不停下了動作,整個人幾乎虛脫,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
然而,他的眼睛卻在漸亮的晨光中,亮得驚人,閃爍著難以言喻的興奮光彩!
成功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并且似乎對身體負荷極大,但他確實再次憑借自身的感悟和模仿,引動了那石板刻痕蘊含的奇異效能!
這并非直接提升修為的修煉,更像是一種……對身體深層結構的修復和調整?一種挖掘肉身本身潛藏生機、喚醒本源活力的基礎法門?其價值,對于他這具重傷之軀而言,甚至遠超一部高深的攻擊功法!
“清越?你……你一晚上沒睡?”陸老栓蒼老沙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擔憂響起。老人顯然也一夜輾轉難眠,天色微亮便起身,看到孫子滿頭冷汗、喘息不止的模樣,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
陸清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雖然疲憊,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活力:“爺爺,我沒事。只是……在想些事情,找到了點感覺?!彼D了頓,感受著腹中那火燒火燎、幾乎要吞噬理智的饑餓,“爺爺,還有吃的嗎?我需要很多吃的!”
家里最后一點能稱得上“食物”的,是陸老栓珍藏已久、舍不得吃、硬得能硌掉牙的幾塊黑硬糠餅。老人沒有絲毫猶豫,全部拿了出來,又燒了點熱水,看著陸清越如同品嘗珍饈美味般,艱難卻堅定地將那剌嗓子、幾乎沒什么營養的粗糙食物,一點點、全力以赴地吞咽下去。
食物下肚,化為微弱卻寶貴的熱力,支撐著他幾乎耗竭的體力。
“爺爺,今天我想試試下地走走?!标懬逶娇粗先?,眼神懇切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心,“總躺著,氣血不暢,傷也好得慢?!?
陸老栓本欲阻止,但看到孫子眼中那不同于往日死寂、充滿了生機與銳氣的神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嘆了口氣,渾濁的眼中擔憂依舊,卻也多了一絲被感染的微光:“千萬小心些,莫要再扯傷了筋骨……慢慢來,不急……”
攙扶著陸清越,一點點挪下冰冷的土炕。雙腳觸地的瞬間,鉆心的疼痛從腿骨和腳踝傳來,讓他眼前發黑,眩暈襲來,幾乎站立不住,大半重量都倚在了老人干瘦得令人心酸的身軀上。
陸老栓被他帶得一個踉蹌,卻死死撐住,枯瘦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那是源自血脈親情的支撐。
歇息了好一會兒,陸清越才勉強適應了站立的狀態。他推開爺爺的攙扶,示意自己要試試。
他深吸一口氣,回憶著昨夜和清晨感悟到的那一絲發力軌跡和身體韻律。不再是局限于手指,而是嘗試應用于雙腿,應用于行走!
極其緩慢地,他邁出了第一步。
動作僵硬而古怪,甚至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笨拙可笑,像一個剛剛學步的嬰兒,又像一個關節銹蝕的提線木偶,每一步都伴隨著細微的顫抖和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瓷先ド踔帘戎案颖孔究尚?。
陸老栓看得心驚肉跳,屏住呼吸,隨時準備撲上去扶住他。
然而,陸清越自己卻感受到了一絲不同!運用那奇異軌跡發力時,似乎能巧妙地調動起某些平時忽略的、更深層的細微肌肉群來分擔承重,巧妙地避開一些最痛的傷點!雖然依舊痛楚艱難,卻并非完全無法忍受,而且每一次移動,都帶著一種對身體重新掌控的微妙快感!
更重要的是,每完成一次這樣“正確”的邁步,那絲微弱的暖流便會再次從運動到的部位生出,雖然細微,卻源源不絕,緩緩滋養著傷處,帶來令人振奮的修復感!
這發現讓他精神大振,疲憊和痛苦仿佛都減輕了不少。
他不再試圖走快,而是完全專注于每一步的“正確”,沉浸在對那玄妙軌跡的體悟和模仿中,享受著這種一點點重新掌控身體、一點點變強的感覺。從床頭到門口,短短幾步距離,他花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汗水幾乎浸透了他的單衣,但他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
當他終于伸出手,扶住粗糙冰冷的土墻門框,望向院中那片被晨光照亮的景象時,一種難以言喻的、酣暢淋漓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沖淡了所有的疲憊!
晨光熹微,溫柔地灑落在荒蕪的小院里,照亮了地上的塵土和幾根從石縫中掙扎而出的、頑強的雜草??諝馇謇?,卻帶著自由的味道。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以“陸清越”的身份,依靠自己的力量,踏出的第一步!堅實的一步!
“爺爺,我想出去……看看?!标懬逶捷p聲道,聲音帶著一絲喘息,卻充滿了渴望。
陸老栓張了張嘴,看著孫子蒼白卻堅毅的側臉,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一個沉默而忠誠的守護者,眼中交織著擔憂與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欣喜。
院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被緩緩推開。
村落的小道映入眼簾。幾個早起的村民正扛著粗糙的農具準備出門,看到陸清越竟然顫巍巍地站在門口,都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各異的神色。
有驚訝,有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厭棄和避之不及,仿佛看到什么不潔之物。
“嘖,這災星還沒死?。棵嬗玻 币粋€粗壯的婦人低聲嘟囔,雖然聲音壓得低,但在寂靜的清晨卻清晰可聞,帶著濃濃的嫌惡。
“離他遠點,沾上晦氣……聽說黑山爺的人還要來找麻煩呢……”旁邊的漢子拉了她一把,兩人加快腳步,仿佛躲避瘟疫般從遠處繞開,眼神都不曾多給一個。
其他村民也大多如此,目光掃過他們爺孫,便迅速移開,沒有任何問候,只有無聲的排斥和冰冷的距離感。
原主的記憶涌上心頭,那種被孤立、被唾棄、被視為異類的屈辱感再次浮現。陸清越沉默著,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扶著土墻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指節發白。世態炎涼,莫過于此。但他心中那股火,卻燒得更旺——他要改變這一切,不是用言語,而是用力量!
陸老栓佝僂著腰,臉上擠出一絲卑微又尷尬的笑,對著那些遠去的背影點頭哈腰,盡管無人回應,仿佛這已成為他保護自己和孩子的一種本能。
陸清越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他的“練習”,沿著墻根,極其緩慢卻堅定地移動。他要盡快恢復行動能力,這是眼下一切的基礎!每一次成功的邁步,帶來的暖流和修復感,都是對他努力最好的獎賞。
他的怪異走路姿勢,引來了更多或明或暗的注視、指點和議論。但他恍若未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對身體的控制和對那軌跡的感悟中,外界紛擾,不過塵埃。
不知不覺,他挪到了村子的邊緣,靠近后山的方向。這里的房屋更加稀疏破爛,人跡罕至,荒草萋萋。他的目光被不遠處山壁下的一片亂石堆吸引。那里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石塊,是村民們開鑿石材或山體自然崩塌留下的,尋常無奇。
然而,就在他目光掃過那片石堆的某個角落時——
嗡!
腦海深處,那沉寂了許久的冰冷星輝,毫無征兆地,猛然跳動了一下!
比之前兩次都要明顯!雖然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純粹的吸引力,從那片亂石堆的某個方向傳來,與他腦海中的星輝產生了某種遙遠的、卻真實存在的共鳴!
陸清越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一股發現寶藏般的興奮感席卷全身!
那里有什么東西?
是類似那塊神秘石板的東西?還是……其他能與這“殘神殘念”產生感應的物品?
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與好奇,不動聲色地記下了那個精準的方位,然后繼續裝作恢復鍛煉的樣子,緩慢地挪回了家。每一步,都感覺距離某個秘密更近了一步。
一整天,陸清越都在一種極度的專注和煎熬的快感中度過。
身體的疼痛和饑餓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但他卻以驚人的毅力,反復進行著那看似滑稽可笑的“康復運動”,每一次成功的發力,都能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流和短暫的舒適,支撐著他堅持下去,這種感覺令人著迷。
他對那奇異軌跡的感悟漸漸加深,雖然依舊殘缺模糊,但已能更有效地調動起身體殘余的力量,修復速度明顯加快。到了傍晚時分,他已經能夠不依靠攙扶,獨自在屋內緩慢行走一段時間,甚至嘗試著做了幾個簡單的伸展動作!
陸老栓將孫子的變化看在眼里,雖然無法理解那背后的奧秘,但那肉眼可見的、幾乎一天一個樣的恢復速度,卻讓他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難以置信的、充滿希望的火光!他將最后一點能吃的東西都留給了陸清越,自己只偷偷喝些涼水充饑,看著孫子狼吞虎咽,比他自己吃了還開心。
夜幕再次降臨。
油燈早已無油可添,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清冷月光。
陸清越靜靜躺著,耳中聽著爺爺刻意放輕的、因饑餓而輾轉反側的聲音,胸中如同堵著一塊巨石,但更多的是一種緊迫感——必須盡快改變現狀!
明日,就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
十塊血石,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
他必須行動了!為了爺爺,也為自己!
等到夜深人靜,連爺爺也因極度疲憊和饑餓陷入沉睡后,陸清越悄無聲息地坐起身。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依舊疼痛,但已經恢復了部分力氣和靈活性,至少短距離行走問題不大。這種身體掌控感的回歸,帶來巨大的安心和力量感。
他拿起枕邊那塊冰冷的石板,緊緊攥在手中,仿佛它能給予自己無窮的力量和勇氣。然后,他躡手躡腳地下了炕,如同一個融入夜色的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家門。
夜涼如水,月暗星稀。
整個青石村沉睡在黑暗中,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更添寂寥。
陸清越憑借著白天的記憶和增強后的方向感,沿著偏僻的小路,小心翼翼地朝著村后亂石堆的方向摸去。他的心跳得很快,既有對未知的期待與興奮,也有對危險的警惕。
這片區域夜間罕有人至,據說靠近黑風山腳,偶爾會有猛獸甚至低等妖獸下山覓食,異常危險。
越是靠近那片亂石堆,腦海中那點星輝的跳動就越是明顯,那股冰冷的吸引力也越發清晰,如同無形的指南針。
他鉆進雜亂的石堆中,憑借著星輝感應的精準指引,艱難地挪動著重傷未愈的身體,避開尖銳的石塊,向著共鳴的源頭前進。
最終,他在一處被幾塊巨大山石半掩住的、極其隱蔽的角落停了下來。那股清晰的感應源,就在這下面!
他喘著氣,放下石板,開始徒手搬動那些較小的石塊。手指很快被粗糙的石棱劃破,滲出鮮血,傷處也被牽扯得陣陣劇痛,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眼中只有近乎偏執的專注和發現秘密的興奮。
搬開十幾塊碎石后,一個狹窄的、向下延伸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縫隙露了出來!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淡淡土腥味和某種……極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的氣息,從中撲面而出!
那強烈的吸引力,正是從這縫隙深處傳來!
腦海中的星輝此刻變得異?;钴S起來,如同遇到了同源之物,劇烈地震顫、共鳴著!
陸清越沒有任何猶豫。他回頭望了望寂靜的村落,眼中閃過決然,然后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未知氣息的空氣,撿起那塊神秘石板,側著身子,艱難地擠進了那狹窄的縫隙之中。
縫隙初極狹,才通人,周身的傷口被冰冷粗糙的石壁摩擦著,火辣辣地疼。但他內心卻被一種探索未知的激動充滿,咬牙堅持。
復行數十步,周遭漸漸開闊,前方隱約有微弱的光芒傳來,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種幽暗的、仿佛某種特殊礦物發出的淡淡瑩光,提供了些許照明。
他終于擠出了狹窄的通道,踏入了一個不大的地下洞穴之中。
洞穴僅有半間屋子大小,四壁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青黑色,上面鑲嵌著一些星星點點的、散發著微弱柔和熒光的礦石,如夢似幻??諝獬睗耜幚?,水滴從頂壁緩慢滲下,發出單調而有韻律的“滴答”聲。
而洞穴的中央,赫然矗立著一物!
一塊殘缺了小半、高約及胸的古老石碑!
石碑材質非金非玉,非石非鐵,觸手冰涼潤澤,與陸清越手中那塊墊腳石板的質感極為相似,只是更加古老、蒼茫、厚重!碑體表面布滿了密密麻麻、復雜無比、深奧異常的刻痕,這些刻痕遠比陸清越手中石板上的清晰和玄妙,它們交織纏繞,構成了一幅幅仿佛蘊含天地至理、星辰運轉的圖案,又像是某種無法理解的宏大陣法或儀軌的一角!
而在那些刻痕的溝壑深處,竟然隱隱有暗紅色的、如同干涸凝固的血跡般的物質殘留,散發出一股極其微弱卻令人靈魂戰栗的兇煞之氣!
腦海中的星輝,在此刻驟然亮起!如同見到了血脈同源之物,劇烈地震顫、共鳴起來,傳遞出一種既親近又警惕的復雜情緒!
一股遠比之前龐大、冰冷、古老、攜帶著無數破碎畫面和浩瀚信息的意念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猛地沖向陸清越的意識!
“啊——!”
陸清越猝不及防,抱住頭顱,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整個人跪倒在地,渾身劇烈地痙攣起來!這一次的信息沖擊,遠比剛穿越時那混亂的記憶碎片要可怕、有序、卻也更加磅礴!
他仿佛看到了無盡星空的崩塌與新生,看到了一尊尊頂天立地的神魔在怒吼中燃燒殆盡,看到了滔天的血海和破碎的法寶碎片席卷寰宇……一種浩瀚、悲壯、絕望、不甘卻又帶著某種宿命感的情緒瘋狂地沖擊著他的心神!
與此同時,那石碑上的暗紅色殘留物仿佛被星輝激活,微微亮起,那股兇煞之氣驟然變得濃郁起來,絲絲縷縷,如同擁有生命的詭異觸須,朝著陸清越蔓延而來,似乎要鉆入他的體內,侵蝕他的靈魂,將他同化為煞氣的一部分!
冰冷古老的星輝意念與兇戾暴虐的煞氣,兩股同樣古老卻性質截然不同的力量,以陸清越的身體和靈魂為戰場,開始了瘋狂的沖擊和拉扯!
痛苦!難以形容的痛苦!
仿佛靈魂被撕裂成兩半,又仿佛被投入了熔爐和冰窖反復淬煉!
陸清越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掙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鮮血。他感覺自己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撕碎、吞噬。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關頭——
他手中一直緊握著的那塊墊腳石板,忽然也產生了異變!
上面的刻痕仿佛被洞穴中央的主碑所引動,竟然也散發出淡淡的、與星輝同源的微光,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地護住了陸清越的周身,尤其是他的手臂和頭顱,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卻至關重要的保護光暈。
同時,昨日感悟到的那一絲古老的發力本能再次浮現。并非主動運轉,而是在這極致的痛苦和壓迫下,一種求生本能驅使著他的身體,自發地開始模仿那玄妙的軌跡,極其細微地調整著肌肉、筋腱甚至是骨骼的顫動!
每一次細微的調整,都仿佛在對抗著那兩股恐怖力量的侵蝕,艱難地維系著他身體不至于立刻崩壞,并從那冰冷的星輝洪流中,剝離出一絲絲最純粹、最本源的能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強行修復著損傷,淬煉著體魄!
這是一個極其兇險的過程,如同走鋼絲。若非那石板莫名形成的微弱保護,以及那奇異煉體法門自發運轉帶來的驚人韌性,他早已爆體而亡或淪為只知殺戮的兇煞傀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那龐大的意念洪流終于緩緩退去,腦海中的星輝似乎也因這次爆發而消耗過度,重新變得黯淡,沉寂下去。那石碑上的兇煞之氣,也仿佛失去了目標,漸漸收斂回刻痕之中。
洞穴恢復了寂靜,只有水滴聲依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陸清越癱倒在地,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被冷汗和血水浸透。他劇烈地喘息著,眼神渙散,過了好半晌才慢慢聚焦,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和后怕,讓他止不住地顫抖。
但他還活著!
而且,他立刻發現了身體翻天覆地的變化!
劇痛……減輕了大半!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深入骨髓、令人絕望的傷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酸軟和疲憊,仿佛剛剛進行了一場超越極限的錘煉,脫胎換骨!
而他的身體內部,氣血似乎壯大凝實了一絲,經脈也仿佛被強行拓寬了一點點,雖然依舊滯澀,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而是充滿了可塑性。最明顯的是,他的皮膚表面,滲出了一些灰黑色的、帶著腥臭的粘稠物質,仿佛是身體深處的雜質被這次淬煉強行排出了少許!一種由內而外的輕盈感油然而生。
腦海中,多了一些極其破碎、難以理解卻寶貴無比的信息碎片:幾個比石板軌跡復雜深奧萬倍的古怪動作圖案;一個模糊的、仿佛與星辰運轉有關的殘缺陣勢;還有一道……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冰冷意蘊,沉淀在了他的意識深處,那似乎是“殘神殘念”留下的一點本源印記,與他產生了一絲微弱的聯系。
他艱難地爬起身,看向洞穴中央那塊殘缺石碑,眼中充滿了敬畏、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收獲的興奮!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遠古戰場遺跡?某位隕落神祇的墓碑?還是……鎮壓某種兇物的封???
那暗紅色的兇煞之氣,絕非善類!方才若非手中的石板……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石板,此刻它已恢復了平凡,但表面那些刻痕,似乎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點點,與他的聯系也加深了。
是了,這石板……恐怕是這塊主碑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某種“鑰匙”或“信物”的碎片?因體積小、蘊含力量微弱,反而更容易被初步引動。而這塊主碑,力量龐大卻也更危險,尤其是那暗紅色的兇煞之氣……
他不敢再輕易嘗試引動星輝去觸碰主碑。這次僥幸未死,下次未必還有這么好的運氣。敬畏之心頓生。
但他的目光,卻牢牢鎖定了石碑底部。
在那里,散落著幾塊鴿蛋大小、呈現暗紅色、質地晶瑩剔透、內部仿佛有熔融血絲緩緩流轉的奇異礦石!
它們鑲嵌在碑體與地面的連接處,似乎是伴隨著石碑一同存在,散發著與那兇煞之氣同源、卻更加凝聚、純粹、磅礴的能量波動!
血石!
而且是看其成色和蘊含的能量,遠比他認知中黑山礦場出產的普通血石要純凈、強大得多!絕對是極品!
陸清越的心臟再次劇烈跳動起來,興奮感沖淡了疲憊!
希望!真正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強忍著對那兇煞之氣的殘余恐懼,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中的石板試探了一下,發現并無異狀后,才迅速伸出手,將那幾塊溫潤微熱的血石,一一摳了出來。
入手沉甸,觸感溫熱,仿佛有生命般,內部的血絲緩緩流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
一共五塊。
雖然不夠十塊之數,但其品質,絕對遠超黑山礦場的要求!或許一塊就能抵得上普通血石數塊甚至十數塊的價值!
再加上手中這塊神秘石板……以及腦海中多出的那些破碎信息和與“殘神殘念”建立的一絲微弱聯系……
陸清越緊緊攥著那五塊溫熱的、蘊含著驚人能量的血石,又看了看手中的石板和那尊詭異的殘碑,眼神變幻不定,最終被巨大的收獲感填滿。
良久,他對著那尊殘碑,深深鞠了一躬,發自內心的感激。無論它是何物,它給了他一線生機,一場造化。
然后,他不再停留,將血石小心藏入懷中最穩妥處,拿起石板,迅速沿著原路退出這處既危險又充滿機遇的洞穴。
回到地面,夜風一吹,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才發覺后背早已被冷汗濕透。但心中卻一片火熱。
望了望天色,離天亮尚有一段時間。
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忍著疲憊和不適,開始嘗試演練腦海中多出的那幾個殘缺動作。
這些動作比石板軌跡復雜晦澀無數倍,且殘缺嚴重,根本不成體系。他只是依葫蘆畫瓢,模仿其形。
即便如此,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幾乎要抽空他全身的力氣,帶來巨大的痛苦,仿佛在撕裂筋肉、拉扯骨骼。但同時,也能引動體內那絲微弱卻精純了不少的氣血,緩緩流轉,并再次排擠出少許雜質,帶來一種淬煉變強的實在快感!
效果,遠比石板軌跡要強!但也更加痛苦,更難以掌握。
他知道,這恐怕是某種極高深的煉體戰技的碎片,遠非他現在所能駕馭。但哪怕只是模仿其形,也能帶來巨大的好處!這無疑是通往強者之路的又一塊敲門磚!
直到天邊泛起晨曦,他才拖著疲憊不堪卻眼神發亮、充滿希望的身體,悄無聲息地溜回家中。
陸老栓剛剛醒來,看到孫子從外面回來,又是一身汗污,甚至帶著傷口的再次破裂和血跡,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
陸清越卻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雖然疲憊,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活力。他從懷中掏出那五塊暗紅色的、晶瑩剔透、內部血絲流轉、散發著磅礴氣血波動的極品血石,遞到了爺爺面前。
“爺爺,你看這個......夠不夠抵那十塊血石?“
陸老栓瞪大了眼睛,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那五塊明顯非同凡響、能量內蘊得讓他心驚肉跳的礦石,嘴巴張了張,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有枯瘦的手在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東西。
“這......這是......極品血石?!你......你從哪里得來的?!“老人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恐懼。這種品質的血石,他只在年輕時遠遠見過一次,那是黑山城主大人才能擁有的東西!每一塊都價值連城!
“后山偶然撿到的?!瓣懬逶狡届o地回答,避開了細節,語氣卻不容置疑,“爺爺,拿去給他們吧。應該......足夠了?!八钪獞谚灯渥锏牡览恚F在,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陸老栓看著孫子平靜卻深邃、仿佛藏著整個星空的眼眸,那里面有一種他完全看不懂的東西,讓他感到陌生,卻又莫名地、無比地安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不再多問,只是用一塊最破舊的布,小心翼翼地將那五塊血石層層包裹起來,揣入懷中最深處,仿佛揣著一團能灼燒靈魂的希望之火。
日上三竿。
院門外再次傳來了熟悉的、囂張的腳步聲和吼叫,如同索命的梆聲。
“陸老栓!時辰到了!滾出來!血石呢?還是準備拿命抵債?!“
以那個公鴨嗓“虎爺“為首的三個惡霸,再次踹開本就搖搖欲墜的院門,闖了進來。為首一人,身材粗壯,滿臉橫肉,腰間挎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刀,正是黑山礦場監工之一的趙虎。
陸老栓臉色發白,但還是顫巍巍地迎了上去,從懷里掏出那個破布包,雙手顫抖著,層層打開。
當那五塊暗紅晶瑩、血絲流轉、散發著精純氣血能量的極品血石暴露在陽光下時,趙虎臉上的囂張和不耐煩瞬間凝固了,如同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也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充滿了貪婪和震驚。
“這......這是......“
趙虎一把搶過血石,放在手心仔細翻看,感受著其中精純而磅礴的能量波動,臉上先后閃過震驚、狂喜、貪婪和一絲深深的疑慮。
這種品質的血石,怎么會出現在陸老栓這種窮得掉渣的老家伙手里?后山撿的?騙鬼呢!難道是走了狗屎運,發現了某個未被發現的富礦脈?還是......偷的?可誰能從黑山城主那種人物手里偷到東西?
但看陸老栓這模樣,也不像有膽子偷這種東西的人。
“虎爺......您看,這......夠不夠抵債?“陸老栓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依舊發顫,但腰桿似乎微微挺直了一些。
趙虎眼珠轉了轉,貪婪瞬間壓過了所有疑慮。他一把將血石攥在手里,感受著那溫潤的能量,冷哼一聲:“哼,算你們走運!這次就算了!“他掂量著手中沉甸甸、能量充盈的寶貝,眼中閃過狡詐與狠厲,“不過,陸老栓,這石頭來路不明,老子得帶回去好好查驗查驗!要是來路不正,哼,你們爺倆照樣吃不了兜著走!“
他根本不想深究來源,只想將這明顯價值遠超十塊普通血石的寶貝吞掉!甚至已經盤算著如何向上頭隱瞞,中飽私囊!
陸老栓一聽,急了:“虎爺!這明明夠抵債了!您不能......“
“閉嘴!老東西!“
趙虎一把推開陸老栓,將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老子說夠才夠!我說不夠就不夠!再啰嗦,現在就把你那廢柴孫子抓去礦坑!“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黑山礦場的規矩,白紙黑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拿出了價值遠超十塊血石的礦石,債便已清?;斎羰窍霃娙『缞Z,壞了礦場的規矩,不知黑山爺知道了,會如何想?他老人家,最重規矩了吧?“
陸清越扶著門框,緩緩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身體看著也十分單薄虛弱,但站得卻比昨日更穩,眼神平靜地看著趙虎,沒有絲毫怯懦,反而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銳利。
趙虎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個一向懦弱不堪、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的廢柴小子,竟然敢站出來說話,而且條理清晰,語氣沉穩,直接點到了要害——黑山礦場的主事人“黑山爺“最重規矩(至少明面上如此),若是手下人敢胡亂破壞規矩,中飽私囊,下場往往極慘。
趙虎臉色陰晴不定,盯著陸清越,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這小子......好像脫胎換骨了?眼神不對勁!
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能量充盈的極品血石,又看了看陸清越那平靜得有些反常的眼神,心中權衡利弊。為了這點“意外之財“,徹底壞了規矩,風險太大。反正這寶貝已經落自己手里了,抵債就抵債,自己怎么也不虧,還能穩住這小子,慢慢查探這血石的來源......
“哼,牙尖嘴利!“
趙虎最終冷哼一聲,將血石揣進懷里,惡狠狠地瞪了陸清越一眼,“小子,這次算你們走運!以后給老子小心點!我們走!“
說完,帶著兩個跟班,悻悻而去,背影有些倉促。
院門外,一些遠遠圍觀的村民,看到趙虎等人竟然真的走了,沒有抓人拆房,臉上都露出驚訝和不可思議的神色。他們看不清具體,只知道陸家似乎真的拿出了不得了的東西抵債了。
眾人議論紛紛,猜測著陸家哪來的寶貝,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眼紅,漸漸散去。
院內,陸老栓看著惡霸遠去,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老淚縱橫,是后怕,也是巨大的解脫,看著孫子的目光,充滿了復雜的光芒。
陸清越上前扶住爺爺,輕輕拍了拍他佝僂的背。
危機暫時解除。
但他知道,事情并未結束。趙虎那貪婪而疑慮的眼神,說明他并未完全放棄。而自己今日反常的表現,恐怕也會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那處洞穴和殘碑......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和危險。
他扶爺爺回屋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那塊不起眼的石板上。
這條路,才剛剛開始。他需要更快地變強,掌握更多的力量,才能應對接下來的風雨,才能守護想守護的人!
他回到里屋,不顧身體的疲憊和酸痛,再次開始模仿腦海中那些殘缺深奧的動作,每一次痛苦的拉伸和扭曲,都伴隨著氣血的微弱增長和對身體更深的掌控,帶來痛苦與快樂交織的充實感。
汗水浸透衣衫,傷口再次崩裂滲出鮮血,他卻恍若未覺,完全沉浸在變強的快感之中。
窗外,陽光正好,但對于青石村,對于陸清越而言,命運的軌跡,已然偏轉,駛向了一條充滿未知、荊棘,卻也蘊含著無限可能的道路。
而與此同時,遠在數里之外的黑山礦場。
監工趙虎的房間里,他正小心翼翼地將那五塊極品血石取出,放在桌上,眼中滿是貪婪和興奮。
“媽的,陸家那兩個窮鬼,哪來的這種好東西......“
他拿起一塊血石,對著燈光仔細看著,內部血絲流轉,仿佛活物,
“這成色......怕是能抵得上老子一年的例錢!發了!哈哈!“
他越看越喜歡,但陸清越那雙平靜得過分、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卻總是在他眼前晃動。
“那小子......有點邪門?!?
趙虎摸著下巴,沉吟道,“還有這血石的來路......不行,得派人去查查,陸家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特別是后山那邊......“
他喚來一個心腹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手下點頭領命,迅速離去。
趙虎重新拿起血石,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管怎么樣,寶貝到了老子手里......合該老子發財!“
然而,他卻未曾注意到,在那晶瑩的血石內部,那些緩緩流轉的血絲最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暗沉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煞氣,隨著他的把玩,悄無聲息地順著他的皮膚,滲入了一絲絲,如同埋下了一顆惡毒的種子......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