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一行人揣著那五塊燙手的極品血石,心滿意足又心懷鬼胎地走了,留下小院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死寂。陸老栓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老淚縱橫,半晌才在陸清越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起身。巨大的恐懼過后是虛脫般的無力感包裹著老人,他反復摩挲著孫子的手臂,枯瘦的手微微顫抖,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確認眼前的真實,確認那場突如其來的危機真的暫時過去了。
“清越……真的……真的沒事了?“老人的聲音依舊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如同驚弓之鳥。
“暫時沒事了,爺爺。“陸清越將老人扶到炕邊坐下,自己的臉色也因方才的強撐和身體的虛弱而顯得更加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沉靜銳利,仿佛能洞穿迷霧,“但那些人,貪婪成性,恐怕不會輕易罷休。那幾塊血石,是解藥,也是新的誘餌。“
他看得分明,趙虎臨去時那貪婪與疑慮交織的眼神,像毒蛇般陰冷,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條可能的“財路“。
“那……那可如何是好?“陸老栓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臉上血色盡褪,絕望再次浮現。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清越低聲說道,目光再次落在那塊安靜躺在角落、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石板上,“當務之急,是我要盡快好起來,變得……更強。強到讓他們不敢再來招惹!“
他沒有再多說,安撫了爺爺幾句,便重新拿起那塊石板,再次沉浸到對那奇異軌跡的感悟和模仿中去。身體的疲憊和酸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但他此刻心中充滿了目標感和力量感,以驚人的意志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手指和手臂。他嘗試著將那種玄妙的發力韻律應用到全身,從細微的腳趾抓地,到腰胯的擰轉發力,再到肩背的舒展拉伸……動作依舊緩慢、古怪,甚至因為多處受傷而顯得滑稽扭曲,活像一個剛剛被組裝起來、還沒調試好的提線木偶,若是被外人看了去,定要笑掉大牙。
陸老栓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想要勸阻,卻又被孫子眼中那份近乎偏執的專注和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越來越沉穩的氣息所震懾,最終只是默默地燒了熱水,找來家里最后一點干凈的破布,準備給孫子擦拭,眼中的憂慮漸漸被一種陌生的期待所取代。
然而,漸漸地,老人渾濁的眼中再次浮現出驚異乃至駭然之色。
他發現,孫子的動作雖然痛苦艱難,卻似乎暗合某種奇異的、充滿力量的節律。那并非胡亂的掙扎,而是一種……極具目的性的、高效的自我錘煉!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隨著那些古怪動作的持續,孫子蒼白的臉上竟漸漸泛起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血色,呼吸也似乎比之前更加悠長有力了一些,周身甚至隱隱有熱氣蒸騰!
尤其是當陸清越無意中做出某個與石板上刻痕軌跡高度契合的細微姿態時,陸老栓甚至隱約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筋骨齊鳴的“嗡“聲,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這……這難道是……
一個荒謬卻又讓他忍不住心跳加速、血液沸騰的念頭浮現在老人腦海。難道清越這孩子,因禍得福,摔了一跤反而開了竅,竟然摸到了真正的修煉門徑?可村里那位曾經路過、被奉為上賓的游方修士不是早就斷言,此子經脈淤塞,竅穴不開,終其一生難入煉身中期嗎?
陸老栓不敢確信,更不敢聲張,只是將那驚疑與狂喜死死壓在心底,化作更加細心的照料,看著孫子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塊正在被精心雕琢的璞玉。
陸清越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他對爺爺的驚疑毫無所覺,全部心神都用于對抗痛苦、捕捉那玄之又玄的發力感,以及消化腦海中那來自殘碑的、龐雜破碎信息洪流留下的細微印記。每一次成功的模仿,都帶來細微的暖流和身體的切實好轉,這種感覺令人上癮。
到了傍晚時分,他竟然已經能夠不依靠攙扶,獨自在院內緩慢行走一小圈,雖然每一步依舊沉重,卻不再有那種隨時會散架的虛弱感,步伐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沉穩。腹中的饑餓感也變得更加兇猛,仿佛身體這臺機器被重新啟動,急需大量的能量燃料。
家里的食物早已告罄。最后幾塊能硌掉牙的糠餅也在清晨被陸清越消耗殆盡。
陸老栓看著孫子餓得眼睛發綠、卻精神頭十足的模樣,一咬牙,拄著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悄悄出了門。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老人才回來,懷里小心翼翼地揣著兩個干癟發黑、還沾著泥土的野薯,還有一小把苦澀卻能充饑的野菜。
“村東頭的石云山家婆娘偷偷塞過來的……“陸老栓臉上帶著一絲窘迫和深深的感激,低聲道,“他家日子也緊巴,唉……說是看你這孩子……唉……說是可憐見的……“老人話沒說全,但意思明白,是看陸清越重傷初愈,又惹上麻煩,心生憐憫。
陸清越默默接過那帶著泥土清香的野薯,心中五味雜陳。石云山是村里的獵戶,為人還算厚道,他家婆娘也是個心善的,偶爾會接濟一下更困難的陸家爺孫。在這人情淡薄、避之不及的村子里,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顯得格外珍貴,如同寒冬里的一縷暖陽。
他沒有多說感謝的話,只是將這份情誼深深記在心里。就著涼水,他將那兩個剌嗓子卻也能提供些許熱量的野薯和野菜艱難地吞咽下去,仿佛吃的是龍肝鳳髓。
食物下肚,化為熱流,支撐著他繼續那近乎自虐、卻又快樂無比的修煉。
夜幕降臨,他依舊沒有停歇。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些殘缺動作,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很快洇開一小片深色印記。身體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熔爐,痛苦是燃料,催動著氣血不斷滋生、運轉,修復著傷損,強化著體魄,這種實實在在的變強感,就是最好的獎勵。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斷裂的骨頭正在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愈合連接,錯位的關節被一點點修正,淤積的暗傷在氣血的沖刷下緩緩化開。皮膚表面再次滲出少許灰黑色的粘稠物質,帶著更淡的腥臭味,那是身體更深層次的雜質被排出。
與此同時,他對那石板上基礎軌跡的感悟也越發深刻。那似乎是一切肉身發力技巧的總綱,無比基礎,卻又蘊含著至簡的力量真理。而殘碑得來的那幾個殘缺動作,則像是更高階的應用和升華,雖然殘缺,卻指引著方向。
兩者結合,竟隱隱形成了一套獨屬于他的、殘缺卻高效無比的煉體法門!
他不知道這套法門屬于何種等級,但效果是實打實的、肉眼可見的!僅僅兩天多的功夫,他身體的恢復速度,恐怕比原主正常休養一個月還要快!這種進步速度,帶來的成就感無與倫比。
就在他全心修煉之時,腦海中那點沉寂的星輝,似乎也因他身體氣血的活躍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微微亮了一絲。雖然依舊無法主動引動,卻散發出一股冰涼的意蘊,縈繞在他的意識深處,讓他始終保持著一份異于常人的清明和專注,甚至能更敏銳地感知到自身氣血的細微流動和肌肉纖維的每一次顫動,這種掌控感妙不可言。
這種感知,對于他模仿和修正那些古老動作,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
翌日,天色剛亮。
陸清越從一種半睡半醒的修煉狀態中清醒過來。雖然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且大部分時間都在以那種奇異姿勢緩解疲勞、調和氣血,但他卻感覺精神比前兩日好了不止一籌,渾身充滿了蓬勃的精力。
他推開房門,走到小院中,深吸了一口清晨寒冷的、卻無比清新的空氣,只覺得心胸開闊。
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依舊能感到肌肉的酸軟和骨骼愈合的麻癢,但那種重傷員的虛弱感已經大大減輕。他甚至嘗試著輕輕揮動了一下手臂,帶起了細微的風聲,力量似乎也恢復了不少,一種力量感充盈全身。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略顯猶豫卻輕快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陸……陸老栓在家嗎?“一個有些粗糲,卻帶著幾分憨厚和小心翼翼的男聲響起,是石云山。
陸老栓聞聲連忙從屋里出來,見到是石云山,臉上露出感激又有些局促的笑容:“是云山啊,快……快進來坐。“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家徒有四壁的院子,顯得有些尷尬。
石云山擺擺手,邁步走了進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院中站著的陸清越吸引。當他看到陸清越竟然能獨自站立,氣色紅潤,眼神明亮,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般時,臉上明顯露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清越小子......你,你這好的忒快了些?吃了仙丹了?“石云山忍不住甕聲甕氣地問道,圍著陸清越轉了一圈,像看什么稀奇物事。他是獵戶,常年在山里跑,受傷是家常便飯,自然知道那么重的傷,沒個把月根本下不了地,更別說如此精神奕奕。
陸清越笑了笑,語氣平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或許是老天爺看我還欠著石叔家的野薯,不好意思收我走吧。還要多謝石叔和嬸子昨天的救命糧。“
石云山擺擺手,顯得不太在意,豪爽道:“一點吃食,不值當啥,別提了別提了。“他將手里提著的東西遞過來,那是一只被一箭射穿了眼睛、羽毛鮮艷肥碩的山雞,“昨天運氣不賴,打了只不開眼的傻雞,婆娘讓送半只過來,給清越補補身子,好利索點。“他說得輕松,但這份情誼卻沉甸甸的。
那山雞還帶著山林間的鮮活氣,顯然是剛死不久。
陸老栓一看,連忙推辭:“這如何使得!這太貴重了!云山,你們自家也不寬裕......這......”
“拿著吧,陸叔。“石云山硬是將山雞塞到陸老栓手里,憨厚的臉上露出真誠,“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清越這孩子......以前是孱弱了些,但終究是咱看著長大的。如今遭了難,能幫一把是一把。我看清越這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說不定以后俺們還得靠他照應呢!“他哈哈笑著,拍了拍陸清越的肩膀,手感結實,讓他又是一愣。
陸清越也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那就謝過石叔了。以后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他這話說得坦然自信,讓石云山又是一怔,覺得這小子不僅身體好了,連精氣神都徹底變了個人。
“好小子!有志氣!“石云山贊了一句,隨即壓低了些聲音道,“對了,昨天趙虎那伙人沒再為難你們吧?我聽說......你們拿出了東西抵了債?“
陸老栓神色一緊,下意識地看了孫子一眼。
陸清越接過話頭,神色自然,半真半假地說道:“嗯,僥幸在后山撿了點以前遺落的老物件,湊合抵了債。讓石叔費心了。“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撿了幾塊普通石頭。
“后山撿的?“石云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見陸清越不愿多說的樣子,便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爽快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趙虎那幫人心黑手辣,你們還是得多加小心。我聽說......“他聲音壓得更低,“趙虎回去后,好像派了人往后山那邊去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搗鼓什么。你們最近盡量別去那邊了。“
陸清越目光微微一閃,心中了然。果然,趙虎并未死心,已經開始行動了。
“多謝石叔提醒,我們會小心...“他話音未落,忽然,眼角余光瞥見院墻角落的柴堆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嗯?“他和石云山幾乎同時轉頭望去。
只見那柴堆縫隙里,小心翼翼探出一個小腦袋,竟是一只羽毛凌亂、色澤暗淡、看起來瘦弱不堪、似乎還帶著傷的雀鳥。它一只翅膀不自然地耷拉著,黑豆般的小眼睛里充滿了驚恐和警惕,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院中的兩個“龐然大物“,似乎在判斷是否有危險,模樣既可憐又有點滑稽。
石云山嘿了一聲:“呦,哪來的小雀兒,看樣子是受傷了?“
陸清越心中微微一動,停下了話頭,盡量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和溫暖,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小不點。
那雀鳥受驚,猛地縮回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怯怯地探出來。它似乎極度饑餓虛弱,目光最終被地上散落的幾粒剛才拿山雞時不小心灑落的粗糧吸引,猶豫了許久,肚子咕咕的叫聲最終戰勝了恐懼,終于忍不住跳了出來,飛快地啄食起來,一邊吃一邊警惕地抬頭觀望,一副做賊心虛的小模樣。
陸清越這才看清,這雀鳥體型比尋常山雀稍大,喙爪略顯纖細,尾羽較長,雖然此刻狼狽不堪,但仔細看,其形貌似乎與尋常鳥類略有不同,隱隱透著一絲不凡的靈秀之氣。尤其是它額頭上有一小撮被血污和灰塵沾染的絨毛,在晨曦的映照下,竟隱隱泛著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青金色光澤。
“這是......“陸清越心中微動,想起原主某些模糊的記憶碎片。據說黑風山深處偶爾有靈禽異獸出沒,莫非這只小雀......
就在他思索間,腦海中那點星輝,竟再次自發地、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方向直指那只小雀。與此同時,那小雀似乎也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停止了啄食,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望向陸清越,竟流露出一種擬人化的驚疑不定之色,歪著小腦袋,似乎在思考什么。
它不再啄食,撲棱著那只完好的翅膀,似乎想立刻逃走,卻因傷勢和虛弱,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發出微弱卻焦急的哀鳴,顯得更加狼狽可憐。
陸清越心中訝異更甚,覺得這小家伙頗通人性,很有趣。這星輝竟對活物也有反應?
他示意石云山和爺爺別動,自己緩緩靠近,臉上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笑意。那小雀驚恐地向后挪動,卻無力飛起。
陸清越在它面前幾步遠處停下,蹲下身,盡量釋放善意。他想了想,從懷里摸出小半塊舍不得吃的、硬邦邦的糠餅(他如今胃口極大,總藏點備用糧),用手指捻碎,輕輕撒在小雀面前,如同逗弄寵物一般。
濃郁的糧食香氣對于饑腸轆轆的小雀而言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它猶豫了很久,看看食物,又看看眼前這個氣息似乎并不危險、反而有種令它莫名安心感覺的少年,最終求生本能戰勝了恐懼,再次小心翼翼地啄食起來,偶爾抬頭看陸清越一眼,警惕性漸漸降低。
陸清越靜靜地看著它,覺得這小東西頗有意思,嘗試著將一絲微弱的、平和的精神意念,伴隨著那絲與星輝的感應,緩緩傳遞過去。這是他近日修煉摸索出的一點小技巧,雖無法溝通,卻能一定程度上傳遞情緒。
那小雀啄食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頭,眼中的驚恐似乎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和好奇,甚至用喙輕輕啄了一下地上的碎屑,仿佛在回應。
就在這時,陸清越目光一凝,注意到小雀耷拉的那只翅膀根部,有一道深刻的、已經發黑潰爛的傷口,似乎是被什么利爪所傷,甚至隱約可見骨頭!傷口周圍縈繞著一股極其微弱的、陰冷的氣息,阻礙著其愈合。
這絕非普通野獸所能造成!這小家伙看來也經歷了一場惡戰。
他心中一動,再次嘗試引動腦海星輝。這一次,或許是出于救助的意念,或許是覺得這小雀有趣想幫它,或許是那小雀身上某種特質與星輝共鳴,那點星輝竟然響應了他的呼喚,再次流淌出一絲冰涼的清流。
陸清越小心翼翼地將這絲清流引導至指尖,然后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伸向那小雀的傷口,開玩笑道:“小家伙,別怕,給你治治,好了可得給我捉蟲子報答。“
小雀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但感受到那指尖傳來的并非惡意,而是一種純凈、冰涼、似乎能驅散它傷口痛苦和陰冷氣息的舒適力量,它竟奇跡般地沒有躲閃,只是發出細微的、帶著點依賴和舒服意味的哀鳴,甚至還主動把受傷的翅膀往前湊了湊,黑豆眼里滿是期待。
冰涼清流觸及傷口。
嗤!
一絲極其微弱的黑氣,仿佛被灼燒般,從傷口處逸散而出,隨即消散在空中。那發黑潰爛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止了惡化,邊緣甚至泛起一絲微弱的生機紅暈!效果立竿見影!
雖然距離愈合還差得遠,但那陰冷阻礙之力卻被星輝輕易祛除了!
小雀舒服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了許多、帶著歡快情緒的鳴叫,看向陸清越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親近和感激,甚至主動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陸清越的手指,癢癢的,十分親昵。
陸清越松了口氣,收回手指,感覺那絲星輝清流消耗殆盡。他心中卻波瀾起伏。這星輝之力,似乎對療傷、凈化有奇效?而且,這只小雀,絕非凡物,靈性十足!
他將地上剩余的餅屑都留給小雀,又用破碗盛了點清水放在旁邊,然后不再打擾它,自顧自地回到院中繼續修煉,心情因為這個小插曲而變得輕松愉快起來。
自那之后,這只受傷的奇異小雀便在陸家柴房角落安了家,儼然把這里當成了它的臨時醫館和食堂。陸老栓發現后,也只是嘆息一聲,并未驅趕,有時還會省下一點點糧食喂它,看著小家伙嘰嘰喳喳,老人臉上也多了些笑容。小雀靈性十足,對陸老栓也頗為親近,但對陸清越卻有著一種特殊的依賴和討好,每次見到他修煉結束,都會撲棱著受傷的翅膀蹦跳過來,發出歡快的鳴叫,圍著他打轉,像是在討要獎勵或者只是單純喜歡靠近他。
陸清越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青“,因它額前那撮日漸干凈、青金色愈發明顯的絨毛。他每日都會嘗試用微弱的星輝之力為小青治療傷口,看著它一天天好轉,精神日益健旺,羽毛也漸漸變得有光澤起來,心里也充滿了一種養寵物般的成就感。
與小青的相處,以及每日嘗試精細控制星輝療傷的過程,無形中也鍛煉著陸清越的精神和對那絲星輝力量的掌控力,甚至帶來不少樂趣。他發現自己集中精神時,感知范圍能擴大少許,甚至能隱約察覺到小青體內那股微弱卻純凈、與自己氣血截然不同的能量流動。
這讓他對“修行“有了更廣闊的認知,世界仿佛都變得多彩起來。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三天。陸清越的實力在穩步恢復和提升,心情也愈發舒暢。這一日深夜,萬籟俱寂,他正沉浸在修煉中,反復揣摩著第一個殘碑動作,試圖將其徹底完善。
忽然,他耳廓微動,遠超常人的聽力捕捉到院外極遠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野獸的、刻意壓抑的窸窣聲!
有人!而且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數量不少!
他瞬間警醒,吹熄了屋內唯一的蠟燭,身形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臉上的輕松笑意瞬間收斂,變得冷峻起來。
月色朦朧,只能看到幾條模糊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潛伏在離他家院墻不遠處的矮樹叢中,數量不下四五人!他們動作矯健,氣息收斂得極好,顯然不是趙虎那等潑皮,而是訓練有素之輩!腰間佩著的制式腰刀在微光下閃過一絲寒芒。
是黑山礦場的人!他們終究還是不死心,選擇了夜間暗中查探!而且來的,是真正的好手!
陸清越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對方人數眾多,且明顯有修為在身,絕非現在的他所能正面抗衡。歡快的氣氛瞬間被緊張取代。
怎么辦?叫醒爺爺?只會讓老人擔驚受怕。
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
他的目光急速掃過院內,最終落在了柴房方向,小青正在那里休憩。
就在他思索對策之際,那幾條黑影似乎觀察完畢,為首一人打了個手勢,其中兩人如同離弦之箭般悄無聲息地翻過低矮的土坯院墻,落入院內,直撲屋門而來!另外幾人則留在外面策應,動作干凈利落,顯然是打算強行闖入,控制住他們爺孫,再仔細搜查!
危急關頭,陸清越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那日白衣女子出現時,星輝的異動和后山禽鳴!一個帶著幾分惡作劇、卻又可能險中求勝的計劃瞬間形成。
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精神高度集中,全部意念瘋狂溝通腦海中那點星輝!
“引動后山!借個虎皮扯大旗!“他心中瘋狂吶喊,同時將自身那股因危機而爆發的、混合著冰冷星輝意境的凌厲氣息,毫不保留地向著后山方向模擬、釋放出去!同時,意念拼命聯系柴房的小青!
或許是危急關頭的潛能爆發,或許是這種“模擬“恰好契合了某種條件。
嗡!
腦海中的星輝這一次回應得異常激烈,驟然間亮起,一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晰的冰冷意念流,并非散入他的體內,而是如同無形的漣漪般,以他為中心,驟然向著后山深處擴散開去!
與此同時,柴房內,正在休憩的小青似乎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帶著陸清越強烈意志和星輝氣息的波動驚醒,猛地抬起頭,黑豆般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竟也猛地張開嘴,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帶著憤怒和被驚擾不滿的啼鳴!
這啼鳴聲遠遠超出了它體型該有的音量,如同金玉交擊,又帶著一絲稚嫩的尖銳,撕裂夜的寂靜,蘊含著某種古老的、高貴又憤怒的意蘊,直沖云霄!
“啾------唳!!“
鳴聲響起的同時,陸清越清晰地感覺到,后山深處,某個方向,一股沉眠的、恐怖的氣息似乎被這星輝漣漪和小青那頗具特色的啼鳴共同引動,驟然蘇醒!
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院內,那兩名剛剛摸到屋門口的黑衣人身形猛地一僵,駭然回頭望向后山方向,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不好!是......是那頭畜生?!它怎么醒了?!“
院外策應的人中也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驚駭低呼,聲音都變了調。
“撤!快撤!他娘的,觸霉頭了!“
為首之人當機立斷,再也顧不得任務,身形如同驚弓之鳥,率先朝著村外方向瘋狂逃竄!什么血石,什么功勞,在性命面前都是狗屁!
其他幾人更是魂飛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滾爬爬地跟上,轉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狼狽不堪。
從黑衣人潛入到倉惶逃竄,不過短短十幾息的時間。
陸清越渾身冷汗地靠在墻邊,大口喘息著,心臟砰砰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但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成功了!他賭對了!這幫家伙,膽子也沒那么大嘛!
后山深處,果然沉眠著恐怖的存在,而且似乎對星輝的氣息和某種特定的“啼鳴“異常敏感!小青這臨時演員,配合得相當不錯!
他緩緩滑坐在地,過了好半晌,狂跳的心臟才慢慢平復。他走到柴房,只見小青虛弱地趴在地上,顯然剛才那一聲賣力的啼鳴耗盡了它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一點元氣,但看到陸清越進來,它還是努力地抬起頭,發出細微的、帶著點邀功意味的“啾啾“聲,似乎在詢問:怎么樣?我演得不錯吧?
陸清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好笑,小心地將它捧起,渡過去一絲微弱的星輝之力,笑罵道:“你這小家伙,嗓門還挺大。記你一功!“小青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緩緩閉上眼睛休息,很是滿足。
這一夜,陸清越再無睡意。他守到天明,確定那些黑衣人沒有再返回的跡象。看來,后山那未知的恐怖,足以讓黑山礦場的人掂量掂量了。
危機再次化解,而且是以一種略帶戲劇性的方式。
經此一嚇,黑山礦場的人短時間內,恐怕不敢再輕易來犯了。
但陸清越知道,這終究是借勢,是取巧。自身的力量,才是根本。歡快之余,緊迫感更加強烈。
他看向懷中沉沉睡去、嘴角似乎還帶著笑的小青,又望向遠方巍峨深沉、藏著無數秘密的黑風山。
“小青......你到底是什么?后山沉眠的,又是什么?“他低聲自語,眼中充滿了探究與堅定,還有一絲對未知冒險的期待。
黎明的曙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少年愈發堅毅、也愈發開朗的臉龐。
他的路,還很長,但似乎不再那么孤單,也注定不會平淡。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