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寢室的熒光燈管“滋啦”一聲亮起來。小辣椒頂著面膜從床上探頭：“程瀅雪，你一夜沒睡？眼睛跟調色盤似的，一灰一金。”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皮，左眼灰圈似乎更深了，像潑墨暈開的陰影；右眼卻亮得能當燈泡。秤眼沒關——【陰炁 21%↑，陽炁 38%↓】的紅字仍在視野里閃。

“熬夜改論文。”我含糊地答，順手把昨晚那顆“玻璃彈珠”塞進筆袋。珠子一離身，耳邊立刻清凈，那孩子的聲音也消失了。

時間 8:30，系辦 203室。

今天是我與國企“實習接收函”的最后簽字時間。輔導員把公章拍得啪啪響：“程同學，你媽媽電話都打到我家里了，別再拖。”

我盯著那份紅頭文件，忽然發現紙面浮出一層淡綠色的“霉斑”——只有左眼能看見。霉斑慢慢聚成一張模糊的小臉，正是水房照片里的溺水童。

【陰物附紙：溺童，怨氣 73點】

數字一閃，文件右下角“報到日期”竟滲出細小水珠，墨跡糊成“七月半”。

我下意識用食指在桌面畫了個“離”卦，陽氣一沖，霉斑“嗤”地消散，文件恢復干燥。輔導員只當我手汗，嫌棄地推過印泥：“別走神，趕緊簽。”

鋼筆在指尖轉了一圈，我在簽名欄寫下：程瀅雪。

最后一筆拖得極長，像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時間 10:00，公共浴室。

我想用冷水把秤眼沖掉，可越洗視野越清晰。鏡子里的自己肩背處纏了兩條淡金色的“鎖鏈”——秤眼顯示：

【陽鎖：生人命火，暫固】

【陰鎖：溺童索替，未解】

原來羅盤碎片替我擋了一命，卻把另一樁因果鎖在我身上。熱水突然自己停了，鏡面蒙霧，一行水寫字緩緩出現：

“今晚 24:00，舊圖書館，把我的皮球還給我。”

字跡歪扭，像孩子踮腳寫的。鏡面右下角，一只濕漉漉的小手印啪地蓋在玻璃上，又迅速蒸發。

時間 14:20，食堂后巷。

我找到昨晚的灰發少年——他蹲在垃圾桶上吃甜筒，算盤當坐墊。

“舊圖書館 24:00，去不去？”我開門見山。

少年舔了口冰淇淋，豎瞳縮成針尖：“圖書館地下一層，原先是 80年代的學生澡堂。那孩子當年就是拖把池溺亡，皮球滾進下水溝，魂附其上。你替他把皮球撈出，怨氣可解。”

“你不早說？”

“早說你會信？”少年把最后一口蛋卷塞進嘴里，“提醒你，舊館現在封樓，門禁是紅外對射，保安老張十點睡得像死豬——但 23:50會醒一次上廁所。”

他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課表——1998年的舊課表，紙質泛黃。背面用鉛筆寫著：

“ 23:50—00:10，值班空檔；

00:00—00:15，陰氣最盛，下水溝開。”

“你怎么有 98年的東西？”

少年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那年我也在。”

他拍了拍屁股起身，算盤珠子嘩啦啦散落一地，滾進下水道，發出清脆回響。

時間 22:30，宿舍。

小辣椒正直播卸妝，鏡頭里突然尖叫：“姐妹們！我背后是不是有人？”

彈幕狂刷：

【右邊墻角有小孩！】

【我也看見了！黑影一閃！】

我掃過去，右眼陽視只看到衣架；左眼卻捕捉到一只半透明的小腳縮進衣柜。

“把直播關了！”我一把合上電腦。

小辣椒驚魂未定：“我最近老做噩夢，夢見一個小孩拉我腳腕……”

我沉默片刻，把那顆玻璃彈珠塞進她手心：“今晚別出門，把這珠子放枕頭下，明早還我。”

珠子一沾她皮膚，立刻浮出黑色發絲，像活物般蠕動。小辣椒嚇得差點扔掉。

“別怕，它只敢嚇唬人，真動手有我在。”我說這話時，聲音冷靜得不像自己。

時間 23:40，舊圖書館側門。

我背包里多了一根伸縮鉤、一副一次性橡膠手套、一支強光筆。紅外對射儀閃著紅點，我蹲身貼地，像貓一樣滑過去——秤眼實時顯示射線高度：35cm。

保安老張的呼嚕聲隔著值班室玻璃門都能聽見。鐵柵欄被剪過的小門還留著當年學生逃晚自習的痕跡，我側身鉆入。

時間 23:58，地下一層澡堂。

木門斑駁，鎖頭早已銹死。我用力一推，“吱呀”聲在空曠走廊炸開。澡堂內部比想象中大，一排排瓷磚浴缸早已干涸，盡頭是那只傳說中的拖把池，水泥臺，深 1.2米，下水口蓋著鐵篦子。秤眼自動彈出紅字：

【陰炁濃度 89%，極度危險】

鐵篦子邊緣，一顆褪色塑料皮球卡在那里，半邊被淤泥吞噬，上面依稀可見 90年代的卡通圖案。我戴上手套，剛伸手，拖把池的水“咕嚕”翻涌，一只慘白小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冰冷，滑膩，像被水草纏住。我右指急掐“震雷訣”，虛空畫符，掌心爆出噼啪電火花。

小手觸電般縮回，發出一聲孩童哭啼。趁間隙，我一把撈出皮球。塑料球離開水面的瞬間，澡堂燈泡“啪”地全滅。

黑暗中，有小小的腳步聲圍著我跑圈，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我把皮球抱在懷里，咬破中指，血珠抹在球面，低聲念：

“陰陽有別，怨隨血散，去！”

皮球“嗤”地癟下去，一縷黑煙從氣孔鉆出，凝成小孩半透明身影，他抱著皮球，沖我鞠了一躬，嘴角裂口慢慢愈合，露出缺門牙的笑。身影漸淡，最后只剩一句濕漉漉的“謝謝姐姐”飄散在黑暗。

時間 00:15，舊館門口。

夜風帶著夏花的甜味。秤眼里的陰鎖“咔噠”一聲斷裂，肩頭驟然輕松。

【溺童怨氣：已解】

【陰炁：12%↓】

【陽炁：45%↑】

我仰頭深呼吸，忽然發現月亮格外圓，像一面巨大的、完整的羅盤。

1:05，宿舍樓下。

灰發少年倚在路燈柱，腳下擺著那只算盤，珠子排成“艮”卦——生門。

“解決了？”

“嗯。”

“羅盤碎片該給我了吧？”

我笑：“它認主，有本事自己來拿。”

少年豎瞳閃了閃，最終聳肩：“行，你贏了第一局。接下來，輪到‘他們’找你了。”

“他們是誰？”

少年抬手，指尖在虛空寫下一個字母：

“G”。

字母像燃燒的黃金，一閃即滅。

他轉身走入夜色，背影再度被橡皮擦去。

2:00，宿舍。

小辣椒睡得安穩，珠子安放在她枕邊，不再蠕動。我躺回床，秤眼自動關閉，世界終于安靜。可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舊課表背面，鉛筆字正一點點褪色，最終浮現新的兩行：

“恭喜通過第一試。

第二試：七日之內，尋回失魂者。”

失魂者？

我皺眉，正欲細想，頸間羅盤碎片忽然一熱。紅點閃爍，像心跳，也像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