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末子時,聽雪樓三層燈火幽藍,風雪被隔音魂陣隔絕在外,只余細碎的沙沙聲。
室內無窗,穹頂嵌十二顆夜明珠,光線冷得像冰。
中央長案鋪著黑絨,絨上擺著三樣東西:
一幅卷軸——雪清河半身畫像,墨線未干;
一枚鎏金腰牌——“逍遙”二字被冰痕劍氣重新篆刻,背面浮出赤火龍紋;
一本空白名冊,封面以火漆封口,火漆印是聽雪樓的雪梟徽。
歐陽信披銀狐大氅,指尖撥弄腰牌,叮叮作響。
夜鴉、雪梟、墨隼三人單膝于案前,氣息收斂,像三柄歸鞘的刀。
“掛牌。”
少年聲音不高,卻讓整個三層溫度驟降。
夜鴉起身,捧出一面黑鐵匾額,上書“聽雪樓·天字檔”。
匾額掛于北墻,畫像正對,雪清河的目光與少年隔空相撞。
“規矩。”
少年翻開空白名冊,第一頁以龍焰為筆,寫下三行字:
【一檔·天】:盯一人——雪清河。
【二檔·地】:控三處——醉仙樓、千金賭坊、黑市角斗場。
【三檔·人】:收百眼——販夫走卒、禁軍小校、青樓花魁。
墨隼遞上三只玉簡,分別刻著“天”“地”“人”。
少年指尖輕點,玉簡化作流光,沒入三人眉心。
“即日起,你們各領一檔,情報分級,違者——”
冰痕劍氣一閃,案角黑絨瞬間凝結成霜,又碎成粉末。
子時一過,雪梟離樓,身影融入風雪。
他第一站是醉仙樓后院。
樓后枯井被薄冰封住,雪梟以冰痕劍氣劃開冰面,井底竟是一條暗道,直通北城門外的星羅密驛。
他在井壁留下一枚逆血符子符,符面映出幽藍火光,像一只眼,盯著所有進出暗道的人影。
夜鴉則去了千金賭坊。
坊主金三爺正在燈下數金票,忽覺背后一涼。
回頭時,桌上多了一枚雪梟徽,徽下壓著一張字條:
“三成干股,換一條命。”
金三爺指尖發抖,卻不敢喊人。
因為字條背面,是他昨夜與星羅密使交易的時辰、地點、金額,一字不差。
墨隼最年輕,也最沉默。
他扮作賣糖葫蘆的小販,蹲在黑市角斗場外。
糖葫蘆的竹簽,每一根都刻著細如發絲的“人”字紋。
買糖葫蘆的,有禁軍小校的幼子,有青樓花魁的貼身婢女,也有每日送炭的駝背老翁。
他們接過糖葫蘆,竹簽便化作冰晶,沒入掌心,留下一道肉眼看不見的符印。
第二日卯時,聽雪樓三層。
案上空白名冊已填滿三頁。
【天字檔】:雪清河昨夜亥時三刻,與星羅密使密談半柱香,密使身份——星羅皇室影子衛統領“鬼面”。
【地字檔】:醉仙樓暗道三日共過人十七,其中六人攜帶星羅皇室腰牌。
【人字檔】:禁軍小校、青樓花魁、駝背老翁,皆已種下逆血符子符,可在一念間取信或取命。
少年指尖輕點,名冊合攏,火漆封口。
他抬眼,望向墻上雪清河畫像。
畫像眼底,被他用冰痕劍氣點出一粒朱砂痣,此刻在燈下微微發亮,像一滴將落未落的血。
“雪清河……”
少年聲音低柔,卻讓整個三層溫度驟降。
“你的影子,從今天起,歸我。”
子夜之后,天斗城被細雪輕輕覆蓋。三百枚逆血符子符像無形的種子,悄然鉆進星影暗衛的影子、販夫的鞋底、花魁的耳墜、校尉的佩刀。它們不發光,也不發熱,只靜靜等待母符的召喚。
聽雪樓三層,火漆封口的名冊忽然“啪”一聲裂開一道縫。
一縷幽藍火線從縫里爬出,在封面上凝成兩個字:
“寅時”。
寅時一刻,醉仙樓后院。
雪梟蹲在枯井檐角,指尖捻著冰痕劍氣。井下暗道里傳來細碎腳步聲,三個黑袍人魚貫而出,為首者戴著鬼面。雪梟手腕一翻,一枚子符貼地滑出,悄無聲息地粘上鬼面靴底。鬼面似有所覺,卻只覺靴底微寒,低頭看時,雪已掩住所有痕跡。
寅時二刻,千金賭坊。
金三爺把三成干股的契書塞進夜鴉手里,手背青筋暴起。夜鴉收了契書,轉身時,子符化作一道幽藍火紋,沒入賭坊大梁。火紋潛伏,像一條冬眠的蛇,只等驚蟄。
寅時三刻,黑市角斗場。
墨隼把最后一串糖葫蘆遞給駝背老翁,老翁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門牙的豁口。竹簽子符在掌心化冰,冰紋順著老翁的經絡爬進心臟,像一枚極細的種子。老翁毫無所覺,轉身時,背影像一張拉滿的弓。
聽雪樓頂層,母符懸在半空,赤金龍焰環繞,冰痕劍氣交錯。
歐陽信并指如劍,輕點母符。
“三息之后,天字檔收網。”
一息。
雪清河府邸,畫像上的朱砂痣忽然亮起。
二息。
鬼面靴底的子符炸開幽藍火紋,火紋順著腳踝爬進心脈。
三息。
三百枚子符同時跳動,像三百顆心臟同時被攥緊。
寅時四刻,天斗城街巷同時響起三聲極低的爆鳴。
爆鳴無聲,卻震得所有被種下子符的人心頭一顫。
鬼面跪倒在醉仙樓后巷,瞳孔里倒映著幽藍火紋,喉嚨里發出“嗬嗬”聲,卻發不出完整的慘叫。
金三爺在賭坊地窖口噴出一口血,血里夾著冰屑。
駝背老翁在角斗場外靠墻坐下,嘴角含笑,眼底卻是一片死灰。
雪清河在太子府寢殿驚醒,畫像朱砂痣熄滅,一縷幽藍火線自畫像邊緣竄出,直奔他眉心。
火線未及,一道金色魂力屏障轟然升起,火線撞在屏障上,發出“嗤啦”一聲,化作冰屑。
雪清河抬手,指尖捻起冰屑,眼底幽紫光芒一閃。
“聽雪樓……歐陽信……”
寅時五刻,聽雪樓三層。
案上多了一枚玉簡,玉簡上刻著“天字檔·一”。
玉簡展開,一行行小字浮現:
“鬼面,星羅皇室影子衛統領,寅時三刻被逆血符反噬,心脈冰封,三日后必亡。
金三爺,千金賭坊幕后東家,寅時四刻被逆血符反噬,魂力潰散,已成廢人。
駝背老翁,黑市角斗場暗樁,寅時四刻被逆血符反噬,心脈冰碎,無聲而逝。”
少年指尖輕撫玉簡,眼底幽光如刀。
“天字檔,第一份禮物,送你了,雪清河。”
寅時六刻,天斗城雪越下越大。
歐陽信站在皇城屋脊,玄鐵令牌在掌心翻轉。
令牌背后,冰痕劍印悄然裂開,露出里頭藏著的赤金龍焰。
少年抬手,令牌拋向夜空。
下一瞬,龍焰炸開,化作三百點星火,散向天斗城各個角落。
星火落地,化作三百枚逆血符子符,悄無聲息地沒入星影暗衛的影子里。
雪落,星火熄。
少年眼底幽光如刀。
“天斗城的雪,落幾寸,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