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初，天色鉛灰，大雪未停。

鎮(zhèn)國公府宗祠外，九十九盞青銅燈沿著石階一路向下，火苗被雪片壓得只剩豆大，卻始終不滅。

族規(guī)：覺醒儀式只要有一盞燈未熄，血脈便不算斷絕。

歐陽信立在石階最頂端，白狐大氅上落滿雪，像披了一身隨時會碎裂的月光。

他瞇眼望向宗祠門楣——

烏木匾，金字“崇武”，筆力遒勁，卻有一道細(xì)如發(fā)絲的裂痕自右向左貫穿，像一條暗河。

“裂痕在三年前就有了，”少年心里默算，“正好是我落水那一年。”

他把右手負(fù)在身后，指尖摩挲著一枚冰紋戒指——圣耀冰痕劍的魂力封印器。

左手籠在袖里，掌心是一滴凝而不散的龍血，火紋在皮膚下游走，像條剛醒的幼龍。

“今天，要讓這道裂痕再裂得更大些。”———————————族人到場，心思各一宗祠內(nèi)，六芒晶陣早已鋪就。

十六根盤龍石柱圍成圓環(huán)，每根柱端嵌著不同屬性的魂晶：火、冰、風(fēng)、雷……象征歐陽家十六支直系血脈。

此時卻空了兩根——

一根屬于十年前叛逃的旁支；

另一根原屬于鎮(zhèn)國公親弟，三年前戰(zhàn)死北疆。

空位像兩口井，黑黝黝的，吞掉所有私語。

大長老歐陽嵩立在陣外，烏金權(quán)杖點(diǎn)地，聲音不高，卻壓得住雪聲：

“今日只測武魂，不測魂力，世子體弱，若支撐不住，可提前退出。”

看似體貼，實(shí)則誅心。

人群里響起低低的嗤笑。

鎮(zhèn)國公夫人抬眸，目光雪亮：“嵩長老，儀式尚未開始，你便替吾兒認(rèn)輸，是何道理？”

她今日著素白勁裝，腰懸軟劍，竟是隨時可以出手的姿態(tài)。

鎮(zhèn)國公本人未到場——北疆軍報急，昨夜星夜出城。

于是宗祠里，女人成了鋒刃。——————————————

儀式啟陣，冰火同降“申時二刻——啟陣！”

司禮長老一聲高喝，十六根石柱同時亮起。

魂晶光束交織，如蛛網(wǎng)，又如囚籠。

歐陽信緩步踏入陣心，雪靴踏地，發(fā)出“咯吱”一聲輕響。

下一瞬，天地寂靜。

——先是冷。

極致之冰的寒意自他足底蔓延，雪片在半空凝成冰棱，簌簌墜落，似萬劍歸宗。

——再是熱。

冰層之下，赤紅龍影破土而出，鱗片邊緣滴落漆黑火淚，落地即燃，雪水蒸騰成霧。

冰與火在六芒晶陣內(nèi)對沖，竟形成一道半透明的漩渦，似要將空間撕裂。

“雙生武魂！”

“還是相克屬性的極致！”

“鎮(zhèn)國公府要翻天了！”

驚呼聲此起彼伏。

大長老瞳孔猛縮，烏金權(quán)杖“咔”地一聲，杖首魂晶出現(xiàn)裂紋。——————————————

龍吟劍鳴，鎮(zhèn)族之器現(xiàn)吼——

龍影昂首，發(fā)出第一聲龍吟。

音浪化作實(shí)質(zhì)，震得宗祠屋脊積雪簌簌而落，露出瓦片下隱藏的一道暗金紋理。

那是歐陽家第一代鎮(zhèn)族之器——【鎮(zhèn)魂龍紋瓦】，已塵封三百年。

龍吟未絕，圣耀冰痕劍已出鞘。

劍長三尺七寸，通體霜藍(lán)，劍脊十二道冰痕依次亮起，第七道冰痕“叮”一聲碎裂，化作星屑。

星屑在冰火漩渦中凝成一枚冰晶鑰匙，鑰匙尖端對準(zhǔn)宗祠最深處的暗門。

暗門內(nèi)，似乎有東西在回應(yīng)。

歐陽信左手負(fù)后，右手并指如劍，虛點(diǎn)龍影眉心。

“收。”

龍影俯首，火淚倒流，凝為一滴赤金血，沒入少年左胸。

“再收。”

冰劍歸鞘，鑰匙化作流光，藏入他袖口。

整個過程不過三息，冰火漩渦消散，只余滿地水漬蒸騰成霧。

十六根石柱，其中兩根竟出現(xiàn)細(xì)密裂痕——正是當(dāng)年空缺的旁支與戰(zhàn)死的二叔所對應(yīng)。

少年垂眸，聲音清淡：“儀式，可算結(jié)束？”——————————————

短暫的死寂后，宗祠炸開了鍋。

“魂力波動幾級？”

“好像……七級？”

“七級？哈哈哈哈，笑死人！”

大長老眼底閃過一抹陰鷙，面上卻帶笑：“世子武魂雖異，魂力低微，還需勤加修煉。”

鎮(zhèn)國公夫人忽然拔劍。

軟劍出鞘，如一泓秋水，橫在大長老頸側(cè)。

“嵩長老，吾兒尚未測魂力，你便斷言低微，是何居心？”

大長老面色不變：“夫人，宗祠之內(nèi)，不可動兵。”

話音未落，宗祠屋脊傳來一聲輕笑。

眾人抬頭，只見鎮(zhèn)國公不知何時已立于飛檐，肩披戰(zhàn)氅，雪落無聲。

他抬手，隔空一握。

轟！

宗祠外那道烏木匾“崇武”二字，裂痕瞬間擴(kuò)大，木屑紛飛。

鎮(zhèn)國公的聲音蓋過風(fēng)雪：“吾兒武魂已醒，誰再妄議，猶如此匾。”

雪落，萬籟俱寂。——————————————

少年心聲，暗線初埋儀式散場。

歐陽信獨(dú)自立于宗祠后院，掌心攤開。

那滴赤金龍血在掌心旋轉(zhuǎn)，火紋時隱時現(xiàn)。

圣耀冰痕劍的虛影懸于他身側(cè)，劍尖輕點(diǎn)，在雪地上寫出一行小字：

【三日之內(nèi)，宗祠暗門開，星羅血債償。】

少年抬眸，望向宗祠深處那扇無人察覺的暗門。

門縫里，透出一縷極淡的血腥氣。

他輕聲道：“別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