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嘴硬心軟
- 國子監秘聞:殿下的收藏冊
- 陸棲玄
- 2244字
- 2025-08-25 15:26:47
屬于國子監墻外的秋天的風,正悄悄帶來改變的氣息。而九月的命運,已經從她翻上墻頭的那一天開始,悄然轉向。
秋雨連綿三日,國子監的講學也停了三天。九月蝸居在破廟中,靠著前幾日攢下的干糧度日,手中的刻刀不停,在一塊廢木上反復練習著《禮記》中的句子。
第四日清晨,雨歇天晴。九月早早來到國子監外,果然見東墻邊那棵老松樹如楚顏所說,枝椏粗壯,視野極佳。她輕巧地攀上去,剛坐穩,便見學子們陸續進入講堂。
今日主講的是年過花甲的李夫子,聲音洪亮,講解《禮記·學記》篇。九月聽得入神,不覺已過了一個時辰。散學的鐘聲響起時,她才驚覺腿腳已麻,下樹時一個不穩,險些摔落。
一雙手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謝景行不知何時站在樹下,白衣依舊纖塵不染。他迅速收回手,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
九月慌忙站好,壓低聲音:“多謝公子。
謝景行微笑:“我常見你在墻外聽講,可是向往學堂?”
九月低頭:“只是湊個熱鬧。”
“若是感興趣,我有些舊日筆記,或許對你有用。”謝景行從袖中取出一疊紙頁,字跡工整俊秀,“放著也是無用,不如贈予有心人。”
九月怔怔接過,這比那日他“遺落”的《詩經注疏》更加直白。她正要推辭,謝景行已轉身離去,仿佛真的只是隨手贈物,不期回報。
“景行總是這般好心。”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九月猛地回頭,見楚顏倚在墻邊,不知看了多久。他今日穿著墨色常服,金線繡著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殿下。”九月下意識將筆記藏到身后。
楚顏輕笑,踱步走近:“怕什么?我又不會搶你的。”他伸手,從九月肩頭拈下一根松針,“樹上聽講,辛苦否?”
九月后退半步:“不辛苦。”
“我倒有個提議。”楚顏漫不經心道,“我在國子監內有間單獨的書齋,平日少有人去。你若真想讀書,不如來那里,總強過爬樹淋雨。”
九月警惕地看著他:“殿下為何幫我?”
楚顏挑眉:“或許我覺得有趣。一個寧肯爬樹也要聽講的野...小子,總比那些被逼著讀書的紈绔強些。”他轉身,“隨你便。書齋在西院竹林中,門前有棵老海棠。”
接下來的三日,九月沒有去。她依舊爬樹聽講,偶爾能看見楚顏從墻內經過,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藏身之處,卻不再搭話。
第四日下起大雨。九月躲在破廟中,看著雨水從屋頂漏下,打濕了她辛苦抄寫的筆記。她忽然想起楚顏的提議。
雨稍小些時,她鬼使神差地走向國子監西院。
果然見竹林中掩著一處雅致書齋,門前老海棠花開正盛,雨打花瓣落了一地。
書齋門未鎖。九月推門而入,內里陳設簡潔,書架上堆滿典籍,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最讓她驚訝的是,墻上掛著幾幅木雕畫,手法精湛,竟與她的雕刻風格有幾分相似。
“終于來了。”楚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九月轉身,見他站在門口,手中拿著兩本書,衣擺微濕,似是匆匆趕來。
“我這就走。”九月慌忙道。
“既然來了,坐吧。”楚顏走進來,將書放在案上,“今日夫子講《周禮》,我猜你定然想聽。”他自然地坐下,鋪開紙筆,“我恰好需要溫習,你可旁聽。”
九月僵立片刻,終究抵不住誘惑,在離門最近的椅子上小心坐下。
楚顏果真開始講解《周禮》,他的見解獨到,比夫子的講解更加清晰易懂。九月漸漸聽得入神,不覺放松下來。
“這里不對。”她忽然指著一處注解,“鄭玄注疏并非此意。”
楚顏挑眉:“哦?那你說是何意?”
九月引用幾句原文,解釋道:“此處當指禮制的靈活性,而非僵化執行。”
楚顏眼中閃過贊賞,表面卻只是淡淡點頭:“有點見識。”
自此,九月常來書齋。楚顏總能找到各種理由:需要人陪讀、有書要整理、甚至直言“無聊需人作陪”。每次都會講解當日課程,偶爾考問她幾句。
九月漸漸發現,這位以頑劣著稱的三皇子,實則博學多才,見解非凡。只是他性情乖張,不耐煩與庸才為伍,故在國子監中故意表現得驕縱難纏。
這日講解《詩經》,楚顏特地選了《關雎》篇。他聲音低沉,誦讀時目光不時看向九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緩緩道,“你以為如何?”
九月低頭:“不過是寫男女之情。”
“只是如此?”楚顏輕笑,“我倒覺得,是寫求而不得之苦。”他忽然伸手,拂過九月耳際,“這里有墨跡。”
四目相對,九月心跳如鼓。
“為何...幫我隱瞞?”她忍不住問。
楚顏執筆蘸墨,在紙上隨意勾勒:“我說過,覺得有趣。”他筆尖停頓,抬眼看來,“再者,國子監規矩只說不收女學生,又沒說不準女子偷聽。”
這理由牽強得讓九月無言以對。
日子一天天過去,書齋成了九月的秘密學堂。
他教她《論語》《孟子》,偶爾也講些《孫子兵法》。
九月學得很快,常常舉一反三,把楚顏都問住。
“你比景行聰明多了。”某日講完課,楚顏突然說。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書案,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九月正埋頭記筆記,聞言筆尖一頓,墨跡在紙上洇開一小團:“謝景行...他最近好嗎?”
楚顏臉色一沉,敲擊書案的手指停下:“下月杜家小姐及笄,父皇要給他們指婚。”
九月的筆掉在紙上,墨跡暈開一大片。
她機械地準備彎腰去撿,卻被楚顏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燙,透過薄薄的衣料灼燒她的皮膚。
九月抬頭,正對上楚顏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東西讓她心跳加速,又讓她本能地想逃。
“九月。”少年皇子罕見地叫了她名字,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女子不能參加科舉,你學這些做什么?”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書案上。浮塵在光柱中飛舞,如同碎金。
“我想...”她輕聲說,“至少能讀懂你們讀過的書。”
......
她雕刻技藝漸精,已能靠接活維持生計,甚至攢下些許銀錢。
楚顏時常“丟”些文具書籍給她,謝景行也偶遇她幾次,每次都會駐足交談幾句。
九月不曾察覺過,一次,書齋窗外,謝景行靜靜立了片刻,望著室內相對而坐的兩人,眸色深沉。他手中拿著一卷新注的《禮記》,最終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