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玄跟著中年修士走進天字一號房時，鼻尖先縈繞起一縷清苦的藥香。屋內陳設極簡，只一張梨花木桌、兩把竹椅，桌上擺著個三足青銅爐，爐煙裊裊，將窗外的雨聲都濾得溫柔了些。
“坐。”
修士在主位坐下，拂塵搭在桌沿，目光落在沈清玄滿身的傷痕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沈清玄卻沒敢坐，依舊垂手立在原地，指節因緊張而泛白——他怕自己身上的泥污蹭臟了干凈的竹椅，更怕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會因失禮而錯失。
“晚輩不敢。”他低聲回道，“只求仙師能聽晚輩說幾句話，若仙師覺得無用，晚輩即刻便走。”
修士沒再強求，指尖在青銅爐上輕輕一點，爐內的煙突然凝而不散，化作一縷細白的氣絲，慢悠悠纏上沈清玄的手腕。氣絲觸膚微涼，卻帶著股奇異的暖意，順著經脈往胸口游走，剛才被王虎打出來的劇痛，竟瞬間緩解了大半。
沈清玄瞳孔微縮，這等隨手便能療傷的手段，比云溪鎮那些只會粗淺引氣的仙師，不知高了多少倍。
“你方才在樓下說，有要事求我？”修士收回指尖的靈氣，聲音依舊清冷，“是為‘無靈根可修仙’那句話來的？”
沈清玄猛地抬頭，眼里迸出光來：“仙師知曉？晚輩……晚輩是無靈根，三年前測靈石毫無反應，可晚輩不想認命，求仙師指條明路！”他說著便要下跪，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跪不下去。
“凡域測靈石，只能檢測常見的金、木、水、火、土五行靈根，及變異的冰、雷、風三靈根。”修士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卻測不出兩種東西——一是天生道體，二是藏靈之器。你既來尋我，想必是覺得自己不屬于前者，那便說說，你身上可有常年佩戴的舊物？”
沈清玄心里一動，立刻從懷里掏出那塊墨玉。玉佩此刻已不再發燙，青竹紋也恢復了之前的模糊，若不仔細看，只像塊普通的舊玉。他雙手捧著玉佩遞過去，聲音帶著期待：“這是晚輩爹娘留下的遺物，戴了三年，今日被人毆打時，它突然發燙發光，還在晚輩手腕上留下了印記。”
修士接過玉佩，指尖在玉面輕輕摩挲。當觸到青竹紋時，他眼中終于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色的小鏡，對著玉佩照了照。鏡面瞬間泛起青光，將玉佩上的紋路映得纖毫畢現——那些看似簡單的竹紋，竟暗藏著無數細密的符文，像是某種古老的陣法。
“竟是‘藏靈竹符玉’。”修士低聲呢喃，語氣里多了幾分鄭重，“此玉乃上古靈物，能將靈根藏于紋路之中，需以血脈為引、以執念為火，方能激活。你爹娘……倒給你留了份天大的機緣。”
沈清玄聽得心頭狂跳：“仙師的意思是，晚輩并非無靈根，只是靈根被這玉佩藏起來了？”
“不僅藏著，還是罕見的‘青竹道根’。”修士將玉佩還給沈清玄，指了指他的手腕，“你說的印記，便是道根初醒的征兆。只是這玉佩塵封多年，道根還未完全激活，你此刻若去測靈石前，依舊測不出靈光——除非，能找到‘活竹露’。”
“活竹露？”沈清玄連忙追問，“那是什么？晚輩去哪里能找到？”
“活竹露是百年以上的青竹，在寅時汲取晨露凝結而成的靈液，能滋養道根，助你徹底喚醒藏在玉佩里的靈氣。”修士頓了頓，補充道，“南瞻州多竹，云溪鎮外的黑竹嶺，便有一片百年青竹林。只是那竹林深處有瘴氣，還常有一階妖獸‘墨紋蛇’出沒，以你現在的身手，去了也是送死。”
沈清玄的眼神暗了暗，卻沒退縮：“晚輩不怕。只要能激活道根，就算有瘴氣和妖獸，晚輩也敢去試試。”
他這三年在凡俗里掙扎，餓過肚子、挨過毒打，早就把“怕”字磨沒了。比起一輩子當“朽木”，黑竹嶺的危險，根本算不得什么。
修士看著他眼底的韌勁，微微點頭：“你有這份決心，倒是配得上這青竹道根。不過，你現在連引氣都做不到，貿然去黑竹嶺，只會白白送命。我這里有本《引氣訣》，雖只是最低階的修仙功法，卻能幫你借助玉佩的靈氣，先引氣入體，打下基礎。”
他從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沈清玄：“還有這瓶‘清瘴丹’，能解黑竹嶺的瘴氣。你回去后，先按功法修煉，若三日內能引氣入體，便去黑竹嶺尋活竹露；若不能……便趁早斷了修仙的念頭，安心做個凡人。”
沈清玄雙手接過《引氣訣》和瓷瓶，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對著修士深深鞠了一躬，腰彎得極低：“晚輩多謝仙師成全！此恩晚輩永世不忘！”
“不必謝我。”修士擺了擺手，“我本就要去碎冰原，路過云溪鎮不過是偶然。你能得此機緣，靠的是你自己的執念，也是你爹娘的苦心。只是記住，修仙之路遠比凡俗更兇險，靈根只是起點，往后能走多遠，全看你自己。”
沈清玄重重點頭：“晚輩記住了！”
“去吧。”修士揮了揮手，“莫要再來客棧尋我，三日后若能引氣入體，便自行去黑竹嶺。若不能，也不必再來見我。”
沈清玄沒再多說，又行了一禮，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走到二樓走廊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天字一號房的門，心里滿是感激——這位仙師雖話少，卻給了他一條真正的生路。
下樓時，掌柜的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不再有之前的嫌棄，反而多了幾分敬畏，還主動笑著打招呼：“小友這就走了？需不需要給你備些干糧？”
沈清玄搖了搖頭，沒心思跟他多寒暄，快步走出客棧。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夜空里掛著一輪殘月，灑下淡淡的清輝，把青石板路照得泛著微光。
他沒回城隍廟，而是往云溪鎮外走——他怕王虎再找他麻煩，耽誤了修煉。黑竹嶺方向的小路旁有個廢棄的山神廟，之前他砍柴時偶然發現過，正好可以用來閉關修煉。
山神廟很小，只有一間正殿，神像早就塌了，只剩下半截底座，上面長滿了青苔。沈清玄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在上面，先小心翼翼地打開瓷瓶，倒出一粒清瘴丹——丹藥呈淡綠色，聞著有股草木的清香，他連忙收起來，又翻開那本《引氣訣》。
冊子很薄，只有十幾頁，上面的字是用朱砂寫的，筆畫間帶著淡淡的靈氣。沈清玄逐字逐句地讀著，很快便明白了引氣入體的要領：運轉功法，引導天地間的靈氣進入體內，順著經脈游走，最終匯入丹田，形成氣感。
可他之前試過無數次，天地間的靈氣像是跟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墻，無論怎么努力，都引不進來。現在有了玉佩和《引氣訣》，他深吸一口氣，將玉佩握在掌心，按照功法上的口訣，慢慢閉上了眼睛。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引氣入脈，歸于丹田……”
他在心里默念口訣，同時集中精神，感受著掌心玉佩的動靜。一開始，玉佩沒什么反應，可隨著口訣念得越來越熟，掌心突然傳來一絲暖意，跟白天在城隍廟時一樣，順著指尖往手臂上的經脈游走。
沈清玄心中一喜，連忙按照《引氣訣》的指引，引導著這股暖意往丹田方向走。可這股暖意很微弱，走到手腕時，突然慢了下來，像是遇到了阻礙。他沒急，繼續默念口訣，同時用意念催動玉佩——他記得修士說過，這玉佩能幫他引導靈氣。
果然，片刻后，掌心的暖意突然變濃了些，順著經脈繼續往前，經過手肘、肩膀，一路往下，最終來到丹田的位置。
“嗡——”
丹田處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沈清玄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舒暢，之前身上的傷痛仿佛都消失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處有一團微弱的氣感，像顆小小的火苗，正在慢慢燃燒。
“引氣入體……我成功了？”
他不敢相信地摸了摸丹田，能感覺到那股氣感還在，心里瞬間涌起狂喜。三年了，他終于不再是別人口中的“朽木”，終于踏上了修仙之路！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繼續修煉。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后面就順利多了。玉佩源源不斷地引導著天地間的靈氣進入體內，順著《引氣訣》的經脈路線游走，匯入丹田，讓那團氣感越來越強。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東方泛起魚肚白，晨光透過山神廟的破窗，照在沈清玄的臉上。他緩緩收功，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瑩潤的光澤——經過一夜的修煉，他的氣感已經穩定下來，雖然還很微弱，卻比剛引氣入體時強了不少。
“還有兩天時間，得抓緊修煉。”
沈清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跟以前那個瘦弱的少年判若兩人。他從懷里掏出那半塊被踩爛的麥餅，又拿出李大夫給的藥膏，先把藥膏涂在身上的傷口上，然后啃起了麥餅。
麥餅已經干硬了，難以下咽，可他卻吃得格外香甜——這是他踏上修仙之路后的第一頓飯，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嘗希望。
吃完麥餅，他沒休息，繼續按照《引氣訣》修煉。他知道，三日后要去黑竹嶺，那里有瘴氣和墨紋蛇，他必須盡快提升實力，至少要能凝聚出靈氣，用來防身。
時間一天天過去，沈清玄除了偶爾出去找些野果充饑，其余時間都在山神廟里閉關修煉。玉佩的作用越來越明顯，天地間的靈氣像是找到了通道，源源不斷地進入他的體內，丹田處的氣感越來越強，到了第三天清晨，他已經能將靈氣凝聚在指尖，彈出一縷微弱的青芒。
“差不多了。”
沈清玄看著指尖的青芒，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收拾了一下東西，把《引氣訣》和清瘴丹貼身放好，又將玉佩攥在掌心，然后走出山神廟，朝著黑竹嶺的方向走去。
黑竹嶺在云溪鎮外三十里處，山勢不算陡峭，卻常年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瘴氣，遠遠望去，像是一片黑色的霧海。沈清玄走到嶺下，先服下一粒清瘴丹，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感覺順著喉嚨往下滑，瞬間驅散了周圍瘴氣帶來的不適感。
他深吸一口氣，抬腳走進黑竹嶺。
剛進嶺中，一股潮濕的草木味就撲面而來，周圍的竹子都是深黑色的，竹葉茂密，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只有零星的光斑透過葉縫灑下來，落在滿是落葉的地上，顯得格外陰森。
沈清玄握緊了腰間的柴刀——這是他唯一的武器，雖然是凡鐵，卻總比赤手空拳強。他按照修士的囑咐，往嶺中深處走，因為百年青竹都長在里面，活竹露也只有那里才有。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周圍的瘴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一丈。沈清玄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著步子，耳朵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他怕遇到墨紋蛇。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草叢里爬。沈清玄立刻停下腳步，握緊柴刀，屏住呼吸，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草叢里，有一條手臂粗的蛇正在慢慢爬動。那蛇的鱗片是墨黑色的，上面帶著淡淡的白色紋路，正是修士說的一階妖獸墨紋蛇。
墨紋蛇似乎也發現了他，猛地抬起頭，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吐著分叉的舌頭，發出“嘶嘶”的聲音。
沈清玄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雖然引氣入體了，卻還沒學過任何法術，只能靠柴刀和凝聚在指尖的靈氣防身。
墨紋蛇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猛地朝著他撲了過來，速度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沈清玄連忙往旁邊一躲，堪堪避開了蛇的攻擊，同時將指尖的靈氣凝聚起來，朝著蛇的七寸處彈去。
“噗！”
青芒落在墨紋蛇的七寸上，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墨紋蛇吃痛，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再次撲了上來，這次的速度更快，張開的蛇口露出兩顆毒牙，泛著寒光。
沈清玄心里一緊，知道指尖的靈氣不夠強，只能靠柴刀。他握緊柴刀，盯著墨紋蛇的動作，就在蛇撲到面前的瞬間，他猛地彎腰，同時揮刀砍向蛇的身體。
“咔嚓！”
柴刀砍在墨紋蛇的背上，卻被鱗片擋住了，只留下一道白印。墨紋蛇順勢纏了上來，尾巴一甩，重重打在沈清玄的背上。
沈清玄只覺得后背一陣劇痛，踉蹌著往前撲了幾步，差點摔倒。他咬著牙，轉過身，看著再次撲來的墨紋蛇，突然想起《引氣訣》里說的，靈氣不僅能凝聚在指尖，還能附著在武器上。
他立刻集中精神，將丹田處的靈氣引到手上，順著手臂注入柴刀。只見柴刀瞬間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原本普通的凡鐵，此刻竟多了幾分鋒利。
“去死！”
沈清玄大喝一聲，迎著墨紋蛇沖了上去，柴刀帶著青光，朝著蛇的七寸狠狠砍去。
這次，柴刀沒有被擋住，直接砍進了墨紋蛇的七寸里，鮮血瞬間噴了出來。墨紋蛇的身體劇烈地扭動起來，纏在沈清玄的腿上，想要勒死他。沈清玄忍著痛，再次揮刀，砍在蛇的脖子上。
“咔嚓！”
墨紋蛇的腦袋掉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沈清玄喘著粗氣，推開纏在腿上的蛇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的劇痛讓他齜牙咧嘴，可他的心里卻滿是興奮——這是他第一次斬殺妖獸，雖然只是一階的墨紋蛇，卻讓他對修仙之路多了幾分信心。
他休息了片刻，站起身，繼續往黑竹嶺深處走。有了斬殺墨紋蛇的經驗，他不再像之前那么緊張，腳步也快了些。
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周圍的竹子突然變了——不再是黑色的，而是正常的青竹，而且每一棵都異常粗壯，樹干要兩個人才能合抱，顯然都有百年以上的樹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