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的緊急救援程序高效運轉。傅承嶼和蘇晚很快被救護車送到了本市最好的私立醫院。盡管傅承嶼一再強調自己只是皮外傷,但鑒于他在迫降時承受了主要沖擊力,且身份特殊,院方堅持要求他住院觀察24小時,進行全面細致的檢查。
蘇晚除了受到驚嚇和一些輕微的碰撞淤青外,并無大礙。在傅承嶼近乎命令的要求下,她也簡單做了檢查,確認無恙。
VIP病房寬敞得如同酒店套房,但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道和冰冷的醫療設備,依舊提醒著人們這里的性質。傅承嶼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額角的傷口已經清理縫合,貼著一小塊紗布,讓他冷峻的臉上添了一絲難得的脆弱感。他靠坐在病床上,手上打著點滴,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慣有的銳利,正聽著李助理低聲匯報事故后續處理情況以及公司事務的安排。
蘇晚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安靜地看著他。即使穿著病號服,身處病房,他依然散發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氣場,條理清晰地下達著各種指令。
然而,當他偶爾因為動作牽拉到傷處而幾不可查地蹙一下眉時,蘇晚的心還是會跟著揪緊。方才飛機上他那不顧一切保護她的樣子,他額角滲血卻渾然不顧的樣子,像電影畫面一樣深深烙印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李助理匯報完畢,領命離去,病房里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一時間有些安靜和微妙。
“今天……謝謝你。”蘇晚率先打破沉默,聲音還有些微啞,是之前驚嚇過度和哭過的痕跡,“如果不是你……”她不敢想象后果。
傅承嶼轉過頭看她,目光深沉:“你沒事就好。”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分量。
這時,護士進來為傅承嶼測量體溫和血壓。檢查完畢,護士看向蘇晚,溫和地囑咐道:“傅先生需要好好休息,觀察一晚。家屬晚上最好能留意一下,如果有發燒或者任何不適,及時按呼叫鈴。”
家屬?蘇晚的臉微微一熱,下意識地想解釋,卻見傅承嶼已經自然地對護士點了點頭:“知道了。”
天色已晚,蘇晚有些局促地站起來:“那個……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酒店了,明天再來看你。”她覺得自己留在這里似乎不太合適。
“留下吧。”傅承嶼的聲音不容置疑地響起,“這么晚,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另外就是”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放緩了些,“我還有點疼,萬一晚上變得嚴重怎么辦。”他指了指受傷的地方。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讓她無法拒絕。而且,經歷了那樣的生死時刻,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感和擔憂讓她邁不開腳步。
“……好。”她低聲答應,重新坐回沙發,“我就在這兒,你有事就叫我。”
夜漸深。
病房里只留下一盞昏暗的床頭燈。傅承嶼似乎累了,閉著眼睛休息,但蘇晚知道他沒睡著,因為他的呼吸并不平穩。
蘇晚蜷在沙發上,毫無睡意。一閉上眼睛,就是飛機失控下墜的失重感和刺耳的警報聲,讓她心驚肉跳,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
“害怕?”黑暗中,傅承嶼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蘇晚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過來。”他說。
蘇晚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過來。”傅承嶼又重復了一遍,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這里。”
他指的是病床邊的椅子。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了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離得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額角的紗布,心里那點細微的心疼又冒了出來。
傅承嶼睜開眼,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她。然后,他做出了一個讓蘇晚意想不到的動作——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床邊、因為后怕而有些冰涼的手。
他的手掌溫熱而干燥,帶著輸液后微微的涼意,卻有力地包裹住她的微顫。
蘇晚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
“別動。”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力度,卻又奇異地夾雜著一絲安撫,“只是握著。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帶來一陣戰栗的暖流。
蘇晚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臉頰在黑暗中迅速升溫。她想抽回手,身體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那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像是一道堅固的屏障,奇異地驅散了她心底盤旋的恐懼和冰冷。
她沒有再掙扎,任由他握著她的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密的聯系。生死邊緣共同經歷的巨大沖擊,讓所有的試探、拉扯、矜持都顯得微不足道。此刻,只有彼此的存在和掌心傳來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
“睡吧。”傅承嶼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低沉柔和,“我就在這里。”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最有效的安神劑。
蘇晚看著他即使在病中依舊冷峻的側臉輪廓,感受著手心傳來的、令人安心的力度,一直緊繃的神經奇跡般地松弛下來。強烈的疲憊感襲來,她竟然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歪在椅子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沉,很安心。仿佛知道,有他在身邊,一切恐懼都會被隔絕在外。
傅承嶼卻沒有睡。他就著昏暗的燈光,看著她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著的眉頭,看著她因為側壓而顯得有點孩子氣的臉頰,看著她與自己交握的手。
他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看到她無恙的安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占有欲,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淡的溫柔。
他輕輕收緊了握住她的手。
無聲的陪伴與交握的雙手,兩個人心的距離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