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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室微光

軟禁的日子,枯燥而漫長。

攬月苑仿佛成了一座精致的孤島,與世隔絕。院門日夜有人把守,除了定時送來飯食和用度的下人,再無人進出。連之前還能偶爾說上兩句話的小禾,也再未見蹤影。

蘇婉每日里能做的,不過是對著窗外的四方天地發(fā)呆,或是臨摹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字帖。

心,卻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雀鳥,焦灼而不安。

逃離的希望似乎越發(fā)渺茫,而蕭煜那日的暴怒與之后的徹底冷漠,更像是一盆冰水,澆熄了她心中最后一點連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微末火光。

他果然,是厭極了她。如今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再做,直接將她囚禁于此。

也好。

她對著銅鏡,努力扯出一個平靜的表情。

這樣也好,徹底死心,方能義無反顧。

只是夜深人靜時,那日他驟然出現(xiàn)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和他攥住她手腕時那滾燙的溫度,總會頑固地闖入腦海,攪亂她一池試圖冰封的春水。

這日午后,蘇婉午睡初醒,覺得有些口干,便想喚丫鬟沏茶。外間卻靜悄悄的,無人應(yīng)答。

她心下奇怪,披衣起身,走到外間,竟發(fā)現(xiàn)兩個平日里守在外面的丫鬟都不見了蹤影。院門依舊緊閉,守門的護衛(wèi)身影透過窗紙依稀可見。

人都去哪了?

她隱約聽到院墻似乎有極其輕微的動靜,像是有人刻意放輕了腳步快速經(jīng)過。

鬼使神差地,她悄步走到靠近院墻的一扇側(cè)窗邊,這扇窗平日很少打開,正對著一條通往王府西側(cè)小廚房的僻靜窄巷。

剛靠近,便聽到墻外極低的人語聲,似乎是兩個粗使婆子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低聲交談,聲音被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地送進來。

“……聽說了嗎?王爺遇刺了!”

“天爺!什么時候的事?嚴(yán)不嚴(yán)重?”

“就前幾日在書房!說是夜里突然闖進了賊人,王爺為了護著書房里的要緊東西,胳膊上挨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噓!小聲點!管家嚴(yán)令不許議論,說怕驚擾了……咳,怕惹麻煩。”

“哎呀,我這不就是跟你說說嘛……聽說王爺愣是沒聲張,連太醫(yī)都沒傳,只讓秦侍衛(wèi)長私下找了信得過的大夫來瞧的……”

“真是……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三天兩頭不太平……”

聲音漸行漸遠(yuǎn),很快消失在巷子盡頭。

蘇婉僵立在窗邊,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手腳冰涼。

遇刺?受傷?流血?

就在前幾天?在書房?

所以,他這幾日未曾出現(xiàn),并非只是忙于公務(wù)或是單純不想見她,而是……受傷了?

所以,那日馬車顛簸他扶住她時,臉色那般難看,是因為忍著傷痛嗎?

所以,他眼底的疲憊和青黑,并非全然因為朝務(wù)?

無數(shù)個畫面碎片般涌入腦海,拼湊出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猜測。

為什么遇刺?是朝堂上的敵人嗎?是因為……三年前的舊案,還是……這次大相國寺的刺殺引來的報復(fù)?

她忽然想起,大相國寺回來那日,他直接回了書房,之后便再未露面。而府中的守衛(wèi),似乎在那之后變得更加森嚴(yán),氣氛也更加壓抑。

原來,并非全是針對她。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又酸又澀,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她猛地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院門。

守門的護衛(wèi)立刻伸手?jǐn)r住,態(tài)度恭敬卻強硬:“王妃娘娘,王爺有令,請您在院中靜養(yǎng)?!?

“本宮要見王爺。”蘇婉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護衛(wèi)面露難色:“王爺近日公務(wù)繁忙,吩咐了不見任何人。還請王妃娘娘不要為難奴才?!?

“他是不是受傷了?”蘇婉脫口而出,緊緊盯著護衛(wèi)的眼睛。

那護衛(wèi)眼神閃爍了一下,立刻低下頭去:“奴才不知。王爺之事,非奴才所能過問?!?

他的反應(yīng),幾乎證實了婆子們的閑話。

蘇婉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他傷得重不重?為何不傳太醫(yī)?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無數(shù)問題堵在喉嚨口,卻問不出來。她知道,從這些護衛(wèi)口中,她什么也問不出。

她失魂落魄地退回院內(nèi),方才那點因得知真相而涌起的沖動,迅速被現(xiàn)實的銅墻鐵壁撞得粉碎。

他不見她。

他甚至不愿讓她知道他受傷的消息。

在他心里,她終究是個外人,一個需要被防備、被隔絕的麻煩。

可是……為什么心會這么痛?比之前被他冷語相向、被他軟禁時還要痛上幾分?

她無力地坐在廊下,看著院中那幾盆在秋風(fēng)中微微搖曳的花草,只覺得一片茫然。

之后兩天,蘇婉坐立難安。她想打聽他的消息,卻無人可問。送飯的婆子嘴巴嚴(yán)實得很,問起王爺,只一概回說“王爺安好”。

她試圖從送來的飯食里看出些端倪——是否會有利于傷口愈合的藥材?卻一無所獲。一切如常,平靜得讓人心慌。

直到這日傍晚,廚房照例送來晚膳。其中有一盅冰糖燉雪蛤,是王府常見的滋補甜羹。蘇婉本無甚胃口,拿起勺子舀了一下,卻發(fā)覺盅底似乎沉著什么不同于往常的東西。

她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用勺子撥開瑩潤的雪蛤肉,只見盅底沉著幾顆飽滿圓潤、色澤鮮紅的——枸杞。

王府的冰糖燉雪蛤,向來只放少許姜汁去腥,從不會加枸杞。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廚房不小心放錯了?還是……

她猛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們關(guān)系尚算融洽的新婚時期,有一次他練武時不慎劃傷手臂,她偷偷查閱醫(yī)書,得知枸杞補血益氣,對傷口愈合有益,便總是悄悄在他喝的湯水里加上幾顆。那時他還疑惑過湯味為何偶爾不同,她只抿嘴笑而不答。

他……還記得?

這枸杞,是他吩咐放的嗎?是他……在用這種方式,隱晦地告訴她,他無事,傷口在好轉(zhuǎn)?

蘇婉握著勺子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她低下頭,一口一口,默默地將那盅帶著異常甜味的燉品吃完,連同那幾顆沉在盅底、似乎承載著某種難以言說信息的枸杞,也一顆不剩地咽了下去。

溫?zé)岬奶鸶胛钢校瑓s仿佛有一股暖流,悄然注入了那顆冰封已久的心。

當(dāng)晚,蘇婉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帳頂模糊的紋路,腦海里反復(fù)回想著那日的閑話、護衛(wèi)閃爍的眼神、以及盅底那幾顆鮮紅的枸杞。

一切似乎都有了另一種解釋。

他的冷漠,他的疏遠(yuǎn),他的軟禁……會不會,并非全然出于厭惡?

會不會,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苦衷?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再也無法遏制。

她忽然想起大相國寺遇刺時,他驟然出現(xiàn)護在她身前那毫不猶豫的背影,和他眼中那從未見過的、幾乎稱得上恐慌的憤怒。

若真的厭棄,何必如此?

若真的只是顧及顏面,事后又何必送來那碗安神湯?即便……即便那湯最后被她……

想到那碗被澆了花的安神湯,蘇婉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生起一絲莫名的悔意。

她是不是……一直都誤會了什么?

夜色深沉。

書房內(nèi),燭火通明。

蕭煜赤著上身,左臂纏繞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有血色滲出。他眉頭緊鎖,正聽著秦風(fēng)的低聲稟報,處理著因他受傷而積壓的緊急公務(wù)。

案頭,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湯藥。

秦風(fēng)匯報完畢,擔(dān)憂地看著主子蒼白的臉色和臂上的傷:“王爺,您該歇息了。傷口的藥也該換了?!?

蕭煜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嗯”了一聲,卻并未動作。他目光掃過那碗涼掉的湯藥,忽然問:“她……今日如何?”

秦風(fēng)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回王爺,王妃娘娘今日似乎……胃口稍好了一些,晚膳用的比平日多些。”

蕭煜聞言,緊繃的唇角幾不可察地軟化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記得,她以前心情稍好些時,胃口也會變好。

“那便好。”他低聲道,像是自言自語。

沉默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語氣隨意地問:“今日的冰糖燉雪蛤,她可用了?”

“用了?!鼻仫L(fēng)低頭回答,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廚房來回話,說……王妃娘娘,都用完了?!?

蕭煜拿著文書的手微微一頓。

都用完了?包括……那些他特意吩咐,又怕太過突兀而只敢放了幾顆的枸杞?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嗎?

還是……只是巧合?

他不敢深想,怕期望落空,換來更深的失望。

但心底深處,卻終究因為這一個微不足道的細(xì)節(jié),而悄然裂開一絲微弱的縫隙,透進一點光亮。

“知道了?!彼麚]揮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也下去休息吧。換藥……本王自己來?!?

“王爺……”

“下去?!?

“……是。”秦風(fēng)無奈,只得退下。

書房內(nèi)重歸寂靜。蕭煜獨自一人坐在燈下,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臂,又看了看那碗涼掉的藥,許久,發(fā)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婉兒,再等等我。

很快了。

就快了。

而此刻,隔著重庭院落,蘇婉也正對著窗外同一輪清冷的月亮,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

那堅冰般的誤解與怨恨,終于在接連的沖擊下,裂開了無法忽視的縫隙。

微光悄然滲入,照見彼此深藏的心意,卻仍隔著重霧,看不分明。

但有什么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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