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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禪儒交輝·神童顯圣

時值歲末,臘月將盡,嶺南韶州已透出幾分春意。

前任韶州別駕張子胄望著庭院中初綻的寒梅,心中忽起一念——不如趁此新春將至之際,打算攜孫兒九齡前往廣果寺,拜謁那位名震嶺南的大鑒禪師慧能大師。一來為乖孫祈福,愿其一生平安順?biāo)欤欢硪沧屇暧椎木琵g見識這位當(dāng)世高僧的風(fēng)采。

說起慧能大師,嶺南無人不曉。他乃禪宗第六祖,雖出身寒微,卻悟性超絕,得五祖弘忍衣缽真?zhèn)鳌W运v錫韶州以來,山中虎豹竟盡數(shù)避走,百姓皆道是大師德行感化猛獸,因而對他愈發(fā)敬仰。

張子胄與慧能素有交誼。一則他曾在韶州為官,與當(dāng)?shù)馗呱嘤型鶃恚欢t張弘愈曾是新州縣丞,而慧能正是新州人,兩家算得上是故舊。此番攜孫拜訪,既是禮佛,亦是敘舊。

“九齡,明日帶你去見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張子胄撫摸著孫兒的頭,笑道。年幼的張九齡仰起臉,眼中滿是好奇:“祖父,那位大師真有傳說中那么厲害嗎?”

張子胄含笑點頭:“待你見了,便知何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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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張弘愈方從衙門歸家,一身寒氣還未散盡,便聽見父親中氣十足的嗓音自堂內(nèi)傳來。

他掀簾而入,只見父親張子胄正抱著暖爐坐在椅上,小九齡則安靜地在一旁習(xí)字。老爺子見他回來,立刻吩咐道:“回來的正好。去,親手寫一封拜帖,明日一早便遣人送至廣果寺。就言明旦午前,我攜你與九齡,一同拜會慧能大師。”

“此時去拜會大師?所為何事?”張弘愈解下外袍,順口問道。

老爺子聞言,立刻瞪起了眼睛:“你這榆木腦袋!年關(guān)將至,不該去為你的獨苗求個平安符嗎?再請大師瞧瞧九齡的前程造化!你整日只知埋首衙門公牘,何曾這般上心過?”

“爹,您瞧您,我就多問一句,您這話頭就止不住了。”張弘愈無奈一笑,走到兒子身邊,慈愛地摸了摸小九齡的腦袋,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不過爹與大師確實相熟,讓他見見我們九齡,準(zhǔn)沒錯。”

小九齡抬起頭,目光清亮,對著父親乖巧地點了點頭。

暮色漸濃,盧氏正從內(nèi)室走出,聽得幾人商議去寺之事,不由關(guān)切道:“廣果寺山路迢迢,明日去了,可要宿在寺中?若是不返,我現(xiàn)下便去收拾行李。山里冬夜寒氣重,不比家中,需得多備些御寒的衣物。”

老爺子聞言,贊許地點頭:“還是兒媳思慮周全。是該在寺中宿上一夜,免得來回奔波。尤其要多替九齡打點仔細(xì),這孩子體弱,經(jīng)不得風(fēng)寒。”說罷瞥了一眼身旁的兒子,故意板起臉道:“至于弘愈那份,讓他自己張羅便是。”

“爹總是這般偏心。”張弘愈故作委屈地撇了撇嘴。那滑稽模樣頓時惹得盧氏掩口輕笑,連一旁安靜聆聽的小九齡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一時之間,堂內(nèi)盡是融融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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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張家三代人一同乘馬車向廣果寺出發(fā)。年關(guān)將至,韶州的山野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霜凍,在晨光中泛著清冷的光澤。

“冷嗎?”祖父張子胄關(guān)切地問道,將一件毛絨絨的厚披風(fēng)仔細(xì)裹在小九齡身上。孩子卻搖搖頭,乖巧地要將披風(fēng)推回去:“爺爺才該多穿些,九齡不冷。”

“乖孫,這是特意為你備的孩童樣式,爺爺自有衣裳御寒。”老爺子慈愛地?fù)崃藫釋O兒的頭。

張弘愈見狀,笑著伸出雙臂:“來,九齡,到爹這兒來坐,爹抱著你暖和。”說著便將兒子一把摟進(jìn)懷里。

車廂內(nèi),盧氏準(zhǔn)備的各式糕點散發(fā)著甜香。九齡取了一塊芝麻糕,小口吃著,香甜的滋味讓他滿足地瞇起了眼睛。祖父望著孫兒那長睫毛下靈動明亮的眼睛,心中暗想:這般靈秀的孩子,定能入得大師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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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走了一上午,中午時分終于到了廣果寺。石階上還留著薄霜,寺廟安安靜靜的,偶爾傳來幾聲悠遠(yuǎn)的鐘聲。

隨從趕緊上前,把拜帖遞給門口的小和尚。沒過一會兒,寺門輕輕打開,一位面容慈祥、穿著棕色袈裟的高僧帶著弟子們親自迎了出來——正是慧能大師本人。

張子胄趕忙下車,上前扶住大師說道:“大師您太客氣了,怎么還親自出來。”

慧能大師一眼就注意到了躲在爺爺身后的小九齡。小家伙白白嫩嫩的,小臉蛋還帶著點嬰兒肥,睜著雙大眼睛好奇地望過來。

大師和僧眾們一看就心生歡喜,慧能笑著問道:“張老施主,這位可是您家小孫兒?”

張子胄臉上頓時寫滿了驕傲,連連點頭。家里出了這么個聰明孫子,簡直像揣了個寶貝,走到哪兒都是焦點。

慧能大師一見到小九齡就十分喜愛,見面禮自然是少不了的。他笑著取出一串瑩白潤澤的佛珠,遞到孩子面前:“這串佛珠贈予小公子,愿它保你平安順?biāo)臁!?

小九齡接過佛珠,好奇地捧在手中端詳,那珠子顆顆光潔,觸手生溫。他似模似樣地雙手合十,乖巧地說道:“謝謝大師。”稚嫩的舉動配上認(rèn)真的表情,頓時讓慧能大師笑彎了眉眼。

“諸位不必拘禮,我們邊走邊談。”慧能大師側(cè)身抬手,向張子胄與張弘愈示意,“張公,張大人,里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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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齡這么小便已開蒙了?”慧能大師有些驚訝地聽到張子胄說起孩子已會背誦《三字經(jīng)》等蒙學(xué)經(jīng)典。

“是啊,這孩子就愛讀書,一些短詩小詞,竟也能一字不差地記全了。”張子胄低頭看著孫兒,眼中滿是慈愛。

此時小九齡正被他父親牽著手走進(jìn)來,一路走一路睜大眼睛好奇地張望。廣果寺不愧是慧能大師駐錫的寶剎,雖值寒冬,寺中依然林木蒼翠,綠意不減。碎石鋪就的小徑蜿蜒曲折,更添幾分清幽雅致。

眾人行至正廳,各自安坐。張子胄便鄭重道明今日來意之一:

“前些時日韶州遭逢雪災(zāi),大師不辭嚴(yán)寒,親自為百姓啟建祈福法會,這份慈悲之心,老夫感佩于心。今日特代表州府與受惠黎民,向大師深致謝意。

”言罷,他拱手一禮,隨即示意小廝奉上禮單,“區(qū)區(qū)薄禮,權(quán)作本府一片誠心,亦為寶剎添些香火油錢,望大師笑納。”

大師并不會去看那些禮物,他的目光依然溫和地停留在張子胄身上,緩緩說道:

“張公言重了。佛法如山中之雪,本自清凈,能潤澤萬物,并非老衲之功;慈悲如天上明月,普照大千,亦非某寺之德。舉辦法會,乃是廣果寺本分,如同張公治理州府、愛恤百姓,皆是份內(nèi)之事。”

隨后,繼續(xù)說:“至于這些布施,老衲代寺中僧眾收下,此非‘謝禮’,而是張公與百姓的‘慈悲種子’。它將成為冬日里的一碗粥,饑年時的一斗米,繼續(xù)滋養(yǎng)這一方眾生。功德不在金帛,而在施者一念慈悲之心。張公此心,已然是莫大功德。”

慧能大師繼續(xù)說道,“天降大雪,是天地之常;百姓受災(zāi),是眾生之業(yè)。你我能以清凈心、慈悲行去面對,雪即是凈土,業(yè)亦成菩提。張公,請用茶。”

廳內(nèi)一時靜極,唯有茶香與檀香裊裊交織。大人們尚沉浸在方才機鋒相對的余韻里,卻忽被一道清亮稚嫩的童聲打破。

“大師,”小九齡忽然仰起臉,一雙明澈的眼睛望定慧能,認(rèn)真地問道:“山上的雪化了以后……也能變成種子嗎?”

張弘愈頓時面露窘色,慌忙輕扯兒子的衣袖低聲道:“休得胡言。”張子胄先也是一怔,正待開口轉(zhuǎn)圜,卻忽見慧能大師目光一亮。

老禪師不僅不惱,反而俯身細(xì)細(xì)端視眼前這小小的人兒。他眼中漸染深邃笑意,終于伸手輕輕撫了撫九齡的頭頂,慨然嘆道:

慧能大師聞言,眼中欣喜之色愈濃,撫掌贊道:“善哉!冰雪消融,潤澤四方,草木由此生發(fā)——怎么不是種子?可見一滴水中,原有大千生機;一念心中,能現(xiàn)無邊智慧。”

他轉(zhuǎn)而望向張子胄,目光澄澈而明亮:“此子心有靈犀,不落俗見。張公,這是真正的慧根啊。”老爺子聞言,原先的忐忑頃刻化為滿腔欣慰,眼角笑紋深深漾開,猶如春風(fēng)拂過。

多年后,張九齡歷經(jīng)宦海沉浮,在人生的秋冬時節(jié)寫下「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的千古絕唱。彼時那枚落在心田的智慧種子,早已亭亭如蓋,蔚然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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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大師凝視著小九齡,眼中光彩流轉(zhuǎn),宛若發(fā)現(xiàn)了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這般年紀(jì)竟有如此靈性,縱是寺中常年修行的弟子,也罕有這般透徹的悟性。

他與張子胄老爺子恰恰有一點相通:都不看重那些死記硬背的章句之學(xué)。記誦再多,若不通曉義理,不過如鸚鵡學(xué)舌,終究難有大成。

于是大師俯身趨近,聲音溫和如春風(fēng)拂過:

“小公子,你既讀書識字,可知這字——是寫在紙上,還是寫在這里?”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九齡的心口。

孩子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仰起小臉,眼神清澈而專注,仿佛真的在認(rèn)真思索。片刻之后,他聲音清脆地答道:

“先生教的書,是寫在紙上的……可我記住的,是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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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大師聽了,眼睛笑得像兩道彎彎的月牙。他覺得這小娃娃太有意思了,于是像變戲法一樣,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清茶。

“小公子呀,”大師的聲音像暖暖的棉花糖,“你看這杯茶——要是老和尚我‘咕咚’一口把它喝光光啦!”他做出喝水的樣子,還調(diào)皮地摸了摸肚子。

“你說,它是跑到我肚子里去睡覺了,還是變成汗、變成氣,飛呀飛,飛到云朵里玩去啦?”

小九齡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那杯茶,小嘴巴微微張著,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神奇的問題。

大師輕輕把杯子放回桌上,用手指“叮”地彈了一下杯口,發(fā)出好聽的聲音。

“那如果我不喝它,就把它放在這里。”他繼續(xù)說,像在講一個悄悄話,“太陽公公每天曬它,風(fēng)婆婆每天吹它,杯子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你說,它是不是偷偷長出小翅膀,飛走啦?它飛去了哪里呀?”

大師問完,也不急著要答案,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九齡,好像在說:我們一起猜猜這個好玩的問題好不好呀?

小九齡看著大師爺爺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那杯清亮的茶水。他忽然覺得,這杯平常的茶水好像變魔法一樣,藏著一個好大好大的世界的秘密。

張子胄在一旁早已聽得癡了。他雖不通佛法深理,但也隱約感覺到,慧能大師這看似游戲的兩問,其重量卻遠(yuǎn)超十年寒窗所讀的圣賢書。

那不是在考教記誦之學(xué),而是在點亮一顆本自具足的通透心靈。他忽然想起曾聽人說過禪門中“云門糊餅”、“萬法歸一”的公案,今日親見大師以此機鋒點撥乖孫,方知其中妙味——至高至深的道理,原就藏在這日常喝茶飲水之間,只待有緣慧心,一念相應(yīng)。

至此,他心中最后一絲“求平安符”的俗念也煙消云散,唯余滿滿的感激與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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