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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劉大鍋怒懟秀才

早飯的煙火氣還裹著暖意,伙房里的粗瓷碗碰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輕響。

劉大鍋蹲在灶邊,正用一塊破布擦著黑鐵鍋的鍋底。昨天燉野菜時沾了焦糊,得擦干凈才不影響下次做飯。他的右手食指上纏著根布條,是前天蒸窩窩頭時被蒸汽燙的,老鄉給的草藥敷在里面,現在還隱隱作痛。

“劉大鍋,給老張多舀點野菜唄,他腿傷沒好,得吃點軟和的。”老周端著碗走過來,身后跟著一瘸一拐的老張。老張的褲腿卷到膝蓋,纏著厚厚的紗布,是前幾天練匍匐時被石頭劃的,現在走一步都得扶著老周的胳膊,手里還攥著個窩窩頭,正小口小口地啃著,嘴角沾了點玉米面也沒顧上擦。

劉大鍋趕緊站起來,拿起勺子往老張碗里多舀了兩勺野菜,還特意挑了些煮得軟爛的:“吃吧老張,不夠再跟俺說,今天的野菜燉得久,不塞牙。”他看著老張啃窩窩頭的樣子,又從灶臺上摸出個烤紅薯,是昨天特意給受傷老兵留的,用灶膛余溫焐著,還熱乎著,“這個也拿著,墊墊肚子。”

老張接過紅薯,笑著說:“謝了大鍋,你這手藝,比俺媳婦蒸的窩窩頭還香。”

周圍的老兵們都笑了,有人喊:“劉大鍋,下次蒸窩窩頭多加點鹽,昨天的淡了點!”有人接話:“淡點好,省得口渴,行軍時水金貴!”伙房里的氛圍熱熱鬧鬧的,像過年時的農村小院。

王小寶蹲在門檻邊,正把窩窩頭掰碎了泡在菜湯里,吃得滿頭大汗。他瞥見李默站在離灶臺最遠的地方,手里端著碗,卻沒動筷子,只是盯著碗里的窩窩頭發呆,眼鏡片上蒙了層霧,不知道是熱氣還是別的。

“哥,你咋不吃啊?”王小寶放下碗,跑過去拍了拍李默的胳膊,“這窩窩頭泡湯可香了,你試試!”

李默被他拍得一激靈,趕緊用袖口擦了擦眼鏡,露出里面有些糾結的眼神。他看著碗里黑黢黢的窩窩頭,表面沾著沒揉開的玉米面顆粒,邊緣還有點焦糊,菜湯里的野菜飄在渾濁的湯面上,連星點油花都沒有。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帆布包,里面的黃油餅干還硬邦邦的,是昨天沒吃完的,那甜香似乎還能透過布包飄出來。

“我……”李默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他不是不想吃,是實在咽不下去。在北平家里,早飯是牛奶配烤面包,偶爾還有煎雞蛋,哪吃過這么粗糙的東西。可看著周圍老兵們吃得香甜,看著老張受傷還啃得認真,他又覺得直接說“不好吃”太過分,只能拿著筷子戳來戳去,把野菜撥到一邊。

劉大鍋這時端著個空盆走過來,看見李默的樣子,皺了皺眉:“城里來的小子,咋不吃?是窩窩頭涼了?俺再給你熱一個?”

李默咬了咬牙,還是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劉大叔,不是涼了,是這飯……實在沒營養。”他說著,從帆布包里掏出個藍皮小本子,是他從北平帶來的《健康常識》,翻開其中一頁,上面用鋼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你看,書上說,人每天要攝入維生素A、B、C,還要有蛋白質和脂肪。這窩窩頭只有碳水,野菜湯里全是水,長期吃會營養不良,訓練時容易頭暈,真遇上鬼子,哪有力氣打仗?”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水里,伙房里瞬間安靜下來。正在啃紅薯的老張停下了動作,老周也放下了碗,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李默身上。王小寶趕緊拉了拉李默的衣角,小聲勸:“哥,別說了,劉大叔也不容易……”

“不容易?”劉大鍋突然笑了,笑聲里滿是嘲諷,他把空盆往灶臺上一放,“哐當”一聲,震得旁邊的粗瓷碗都跟著顫。他往前走了兩步,高大的身影把李默整個人罩在陰影里,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像刀子似的盯著李默,“你小子知道啥叫不容易?你知道這碗里的玉米面,是俺們用啥換的不?”

李默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小本子差點掉在地上。他趕緊扶住眼鏡,硬著頭皮說:“我知道是老鄉省下來的,可關心營養不代表不珍惜……”

“珍惜?”劉大鍋猛地提高聲音,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軍裝肩膀處,那里磨出了個大洞,露出里面貼的黑褐色膏藥,“你知道這膏藥是治啥的不?上個月過鬼子的封鎖線,俺背著五十斤的鐵鍋,還有這袋玉米面,被鬼子的巡邏隊盯上了!當時天還下著小雨,路滑得能摔死人,俺跑的時候,鍋把突然斷了,俺就用布條把鍋綁在背上,胸口勒得喘不過氣,鬼子的流彈擦著俺的肩膀過去,血順著胳膊往下流,把背上的玉米面都染紅了!”

他指著灶臺上的玉米面袋子,聲音里帶著點顫抖:“你現在吃的窩窩頭,里面就有帶血的玉米面!你跟俺說沒營養?你跟俺說珍惜?”

王小寶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按住劉大鍋的胳膊:“劉大叔,您別生氣,哥他不是故意的……”

“讓他說!”劉大鍋一把揮開王小寶的手,眼睛瞪得通紅,像要噴出火來。他轉身從灶膛邊拿起半截沒燒完的洋槐木柴,指著伙房外的土坡。那里有幾座新壘的土墳,是去年犧牲的戰友,“你知道去年冬天,俺們在太行山里斷糧七天,吃的是啥不?是樹皮!是草根!俺們把洋槐樹的皮剝下來,用石頭砸軟了往嘴里塞,苦得能把膽汁吐出來!有個新兵叫小王,才十七歲,餓極了吃觀音土,結果腸子堵了,疼得在地上打滾,俺抱著他跑了三里地找老鄉,還是沒救回來!”

劉大鍋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哽咽:“那孩子臨死前,抓著俺的手,說‘劉大叔,俺想再吃口窩窩頭’。你現在有熱乎窩窩頭吃,有野菜湯喝,還嫌這嫌那,你對得起小王嗎?對得起那些犧牲的兄弟嗎?”

李默的臉漲得通紅,又慢慢變得蒼白。他看著劉大鍋肩膀上的膏藥,看著灶臺上沾著玉米面的鐵鍋,又想起自己帆布包里的餅干,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又疼又澀。他想反駁,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劉大鍋說的這些,他連想都沒想過,他所謂的“關心營養”,在這些用命換糧食的經歷面前,顯得那么可笑,那么自私。

“你以為當兵就是穿身軍裝,喊兩句‘打鬼子’的口號?”老周這時走過來,拍了拍李默的肩膀,語氣沉重,“俺媳婦去年被鬼子殺了,家里的房子也被燒了,俺從老家跑出來的時候,就帶了個粗瓷碗,一路上吃樹皮、喝雪水,也沒說過一句苦。現在有窩窩頭吃,能跟兄弟們一起打鬼子,俺就覺得知足了。”

老張也慢慢走過來,指著自己的腿傷:“俺這腿,是被鬼子的炮彈炸的,醫生說可能以后都不能正常走路了,可俺還是想跟著隊伍,就算不能上戰場,給兄弟們遞遞水、擦擦槍也行。俺吃窩窩頭的時候,就想著,多吃一口,就多一分力氣,早晚能把鬼子趕出去,讓俺媳婦孩子能過上好日子。”

李默看著這些老兵,他們臉上有疤,身上有傷,吃著最粗糙的飯,卻有著最堅定的眼神。他再看看自己,細皮嫩肉,戴著眼鏡,兜里揣著餅干,還在為“營養”挑三揀四。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丟人,手里的小本子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趕緊往包里塞。

“劉大叔,老周哥,老張哥……對不起。”李默的聲音有點啞,他低下頭,不敢看他們的眼睛,“我錯了,我不該挑三揀四,不該說那些沒用的話。我以后跟大家一起吃窩窩頭,一起訓練,再也不搞特殊了。”

劉大鍋看著他低著頭的樣子,心里的火氣慢慢消了。他放下手里的木柴,嘆了口氣,從灶臺上拿起一個熱乎的窩窩頭,遞到李默面前:“知道錯就好,年輕人難免犯糊涂,改了就還是好兵。拿著,趁熱吃,這窩窩頭雖然不好看,可頂餓,吃了有力氣訓練。”

李默抬起頭,接過窩窩頭,指尖傳來的溫度順著手指往心里鉆。他咬了一口,還是有點干,有點澀,可這次他沒再覺得難吃,反而品出了一種不一樣的味道。那是劉大鍋的心血,是老兵們的堅持,是老百姓的期盼,是這支隊伍在亂世里苦苦支撐的味道。

“謝謝劉大叔。”李默咬著窩窩頭,笑了,雖然笑得有點勉強,卻很真誠。

劉大鍋咧嘴笑了,絡腮胡都跟著動:“謝啥謝,趕緊吃,吃完了跟俺一起收拾灶臺,然后去訓練。趙班長說了,今天練匍匐,誰要是爬得慢,就罰他給俺洗三天鍋!”

周圍的老兵們都笑了起來,伙房里的氛圍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王小寶湊過來,遞給李默一碗菜湯:“哥,快喝口湯順順,不然窩窩頭太干,噎得慌。”

李默接過湯碗,喝了一口,熱湯滑進喉嚨里,暖得他眼睛都有點發濕。他一邊吃,一邊幫劉大鍋擦灶臺,把沾著的玉米面渣子都擦干凈,像劉大鍋說的那樣,一點都不浪費。

這時,趙老憨從外面走進來,手里還提著槍,槍托上沾了點黃土。他看著伙房里的情景,左臉上的刀疤柔和了些:“都吃完了沒?吃完了趕緊去操場集合,今天練匍匐,誰要是敢偷懶,俺的棗木棍子可不認人!”

“知道了班長!”眾人齊聲應道,聲音洪亮。

李默趕緊幾口吃完剩下的窩窩頭,把碗洗干凈,放在灶臺上。他看著劉大鍋背著鐵鍋準備跟他們一起去操場,劉大鍋雖然是炊事員,卻從來沒落下過訓練,每次都跟著一起練,就算累得滿頭大汗,也沒喊過一句苦。

“劉大叔,俺幫你背鍋吧!”李默走過去,主動接過劉大鍋肩上的鍋。鍋有點沉,壓得他肩膀微微發疼,可他卻覺得特別踏實。這口鍋里,裝著的不只是糧食,還有兄弟們的情誼,還有打跑鬼子的希望。

劉大鍋愣了一下,然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進步!以后好好干,別讓俺失望!”

王小寶也跑過來,幫李默扶著鍋沿:“哥,俺幫你扶著,不然鍋晃得厲害!”

三個人說說笑笑地往操場走,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李默看著身邊的劉大鍋和王小寶,看著遠處訓練的老兵們,突然覺得,在這山西的黃土坡上,吃著黑窩窩頭,喝著野菜湯,跟這些真心待他的兄弟們一起,為了打跑鬼子而努力,是一件特別幸福、特別有意義的事。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好好訓練,好好做人,不辜負這些兄弟,不辜負身上的這身軍裝,更不辜負那些用命守護這片土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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