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翊的身影剛消失在陽臺邊緣，楚卿顏的呼吸就猛地一重。

她幾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欄桿邊，雙手撐著冰涼的金屬欄桿，低頭朝著六樓下方望去——

夜色里，樓下是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

暖黃的路燈連成流動的光帶。

汽車的鳴笛聲、行人的交談聲順著夜風隱隱傳來。

街道上人群往來穿梭，一派熱鬧景象。

哪里有半分“從六樓跳下”該有的鮮血淋漓？

連一絲異常的騷動都沒有，仿佛剛才那個站在欄桿上、眼亮如星的人，從未出現過。

她又抬頭看向夜空。

頭頂繁星滿天，顆顆明亮如碎鉆。

一輪朗月懸在云層間，清輝灑遍大地，將陽臺的欄桿照得泛著冷光。

若不是欄桿邊緣還殘留著一點淡淡的、淺灰色的腳印。

她幾乎要以為剛才那番四目相對、縱身一躍的畫面，只是自己太累產生的幻覺。

“楚總？”

身后忽然傳來房門被推開的輕響，緊接著是助理羅慧溫和的聲音。

羅慧穿著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

鼻梁上架著銀邊眼鏡，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快步走了進來。

“酒店負責人那邊剛發來消息，說是可能因為線路老化，加上最近市區常有磁暴現象，導致剛才的短暫斷電。他們已經派工程部去排查了，說半小時內應該就能恢復供電，您這邊還需要什么嗎？”

羅慧說完，見陽臺邊的高挑身影半天沒回應。

只是維持著低頭看樓下的姿勢，連肩膀都繃得有些緊。

她心里納悶，好奇地走上前，順著楚卿顏的目光看向樓下。

除了依舊熱鬧的街道，什么異常都沒有。

“怎么了，楚總？是樓下有什么問題嗎？”

楚卿顏沉默了幾秒，才緩緩收回目光。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觸到眉心處的一點酸脹。

最近為了敲定新項目，連軸轉了好幾天，確實累得有些精神不濟。

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恍惚：

“……沒事。”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說服羅慧，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可能是最近有點累了，剛才……出現幻覺了。”

羅慧愣了愣，隨即了然地笑了笑。

“您確實該多休息了，楚總。等供電恢復，您先在房間歇會兒，晚點的應酬我幫您推了？”

楚卿顏沒應聲，只是再次看向欄桿上那點淺淡的腳印。

夜風拂過，腳印似乎又淡了些。

可她總覺得，剛才那個從六樓縱身躍下、眼神從容的人，絕不是幻覺。

楚卿顏指尖劃過手機屏幕上的招標方案。

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等這次的招標敲定，幫我安排一周假期，先緩緩。”

連日的會議與決策讓她神經緊繃，此刻只想找個安靜地方歇一歇。

“好的，楚總，我這就去對接假期行程。”

羅慧立刻應下，低頭在記事本上快速記錄，忽然想起件事，補充道。

“對了楚總，愛心基金今晚在酒店三樓宴會廳舉辦慈善公益活動，負責人聽說您在這里落腳，特意托人來問，想邀請您賞臉去露個面，也算是給活動撐撐場面。”

“不去。”

楚卿顏想都沒想便拒絕，語氣干脆，沒有半分猶豫。

她向來不喜這種熱鬧的應酬場合，更何況此刻身心俱疲，只想清靜。

“好的，我這就回拒對方。”

羅慧識趣地不再多提，轉身準備去處理事務。

與此同時，暮色大酒店后方的綠化帶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打破了寧靜。

韓景翊正從一片茂密的灌木叢里費勁巴啦往外爬。

身上的休閑裝沾了不少泥土與草屑，頭發也亂得像雞窩。

他剛探出半個身子，旁邊草叢里突然竄出一只野貓。

大概是被他的動靜嚇到，“喵嗚”一聲尖叫著奔逃而去。

連帶著停在枝頭的一只小烏鴉也愣了好一會兒，才撲棱著翅膀慌慌張張飛走。

韓景翊看著它們逃竄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想他堂堂大啟國師，曾是天道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抬手能引天雷，低眉可定禍福。

如今卻連像樣的輕功都使不出來。

只能靠爬下水管道逃生，連野貓野鳥都能被他嚇得落荒而逃。

這般落差，比起當初被九重天雷劈得身碎魂散的痛苦，更讓人覺得憋屈又破防。

“嘶——”

他剛直起身，小腿便傳來一陣刺痛。

終究是凡人之軀，哪怕剛才借助縮骨咒減輕了摩擦力，還是讓小腿骨受了傷。

此刻隱隱作痛，怕是已經骨裂。

更糟糕的是，剛才為了引風減速、縮骨逃生。

他頻繁動用了殘存的靈力，本就因雷劫受損的神魂，此刻裂隙竟有逐漸增大的趨勢。

腦子里像是有一把鋒利的斧子在反復劈砍，鉆心的疼痛順著神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眼前陣陣發花。

但他很清楚，這里絕不能多待。

樓上那些黑衣保鏢發現他“跳窗”，必定會下來搜查。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一旦被抓到，后果不堪設想。

韓景翊咬著牙，強忍著劇痛扶著旁邊的樹干站直身體。

冷汗順著額角不斷滴落，砸在腳下的草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眼前的景象開始陣陣發黑，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也就沒注意到口袋里那個陌生的“方塊物件”（手機）正在瘋狂振動。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顯然是有人在聯系他。

他艱難地往前挪了幾步。

每走一步，小腿的疼痛與神魂的撕裂感便加重一分。

終于，在走出不到十米后，神魂的劇痛徹底壓垮了他的意識。

眼前一黑，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重重摔倒在冰冷的草地上。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模糊的聽覺里，似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在焦急地喊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越來越近——

“韓哥！韓哥！你醒醒啊！韓景翊！”

一周后的京市立醫院，單人病房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韓景翊靠坐在病床上，身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松松垮垮。

卻掩不住他眉宇間那股難掩的矜貴。

哪怕此刻小腿打著厚厚的石膏，他說起話來依舊帶著幾分大啟國師的傲氣。

“我乃神眷司命一族，曾是大啟國師，天道之下，千萬人之上。”

他對著眼前穿著白大褂的護士，語氣認真得不容置疑。

仿佛在宣讀什么重要的諭令。

“先前遭九重天雷劈擊，才會神魂受損、靈力枯竭，如今這些外傷不過是凡人之軀的小痛，待我靈力恢復，自能自愈，根本不用你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