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澤的月光,在云樂天修成金丹后,仿佛也變了模樣。
不再是清冷的銀輝,而是帶著融融暖意,灑在詩瀅軒的月光石城墻上,流淌成金色的溪流,順著飛檐滴落,與珍珠風鈴的清響相和,織成一張溫柔的網,將整座城堡裹在其中。蓮池中的并蒂蓮已結出飽滿的蓮蓬,同心果藏在蓮房深處,泛著淡淡的紅光,像是兩顆跳動的心臟,每一次脈動,都有清潤的靈氣順著池水流淌,滋養著忘憂澤的萬物。
云樂天盤膝坐在蓮池中央的白玉亭中,周身籠罩著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那是金丹修士特有的“護體靈光”。他手中捻著那串“悟蓮珠”,指尖每劃過一顆菩提子,便有一縷精純的靈力順著經脈流轉,丹田處的金丹緩緩旋轉,散發出的氣息與蓮音的仙澤愈發交融,竟在亭外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漣漪中浮現出萬年前的畫面:荒蕪泥沼中,一株并蒂蓮與一株蘭草相依相偎,共同抵御著風雨雷電。
“在看前塵?”
蓮音的聲音從亭外傳來,帶著蓮香的清潤。她緩步走入亭中,手中捧著一個白玉托盤,托盤上放著兩顆瑩紅的同心果,果皮上布滿細密的金絲,像是用月光石碎屑編織而成。她今日穿著一襲月白色的廣袖仙裙,裙擺上用金線繡著“輪回”二字,發間重新插上了那支月光石荷花簪,簪子上的光華流轉,映得她眉眼愈發溫潤,竟比萬年前初見時,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云樂天睜開眼,目光落在同心果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磅礴靈氣,還有一股與自己靈識相連的暖意。“這便是同心果?”他輕聲問,指尖輕輕拂過果皮上的金絲,“我能感覺到,它在等我們一起開啟。”
蓮音點頭,將一顆同心果遞到他手中:“此果需你我以心頭血共同催動,方能化去仙凡壁壘,讓你的靈識徹底覺醒,記起萬年前的所有事。但這個過程或許會有些痛苦,你……”
“我不怕。”云樂天接過同心果,指尖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在果皮上,瞬間被吸收,金絲頓時亮起,發出灼熱的光,“萬年前能與你相依,萬年后能與你重逢,這點痛,算得了什么?”
蓮音望著他眼中的堅定,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也劃破掌心,將血珠滴在另一顆同心果上。兩顆果實仿佛受到感應,忽然騰空而起,在兩人之間旋轉起來,紅光與金光交織,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將整個白玉亭籠罩其中。
光柱中,無數畫面如潮水般涌入云樂天的腦海:
萬年前,他是忘憂澤邊的一株蘭草,因誤食蓮音散落的蓮心而生出靈智,蓮音便每日以仙力滋養他,為他抵擋風雨;
天劫降臨,他為護蓮音,舍身擋下致命一擊,本體被天雷劈碎,魂飛魄散前,蓮音以萬年修為護住他一縷殘魂,投入輪回;
輪回途中,他曾是山野村夫,在蓮音途經的路上種下滿塘荷花;曾是落魄畫師,在畫卷角落悄悄畫下一個撫琴的女子;曾是江湖俠客,在斷塵山救下一只受傷的獨角獸……
原來,不是巧合,不是偶然,是跨越萬載的執念,讓他一次次靠近她,哪怕忘了前塵,忘了自己,也從未偏離過方向。
“啊——”
靈識覺醒的劇痛讓云樂天忍不住低呼出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卻被光柱牢牢鎖住,動彈不得。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陣清越的琴音,是蓮音在為他撫琴,琴音里帶著安撫的力量,順著他的經脈流轉,將那些撕裂般的痛苦漸漸撫平。
“樂天,別怕,”蓮音的聲音在光柱中回蕩,溫柔而堅定,“記起我,記起我們的約定。”
約定……
云樂天腦海中閃過最后一幅畫面:天劫來臨前,他化為人形,站在泥沼邊,對蓮音說:“若有來生,我定修得仙身,與你并肩,再不怕天雷。”而蓮音握著他的手,輕聲道:“我等你,無論輪回幾世,我都在忘憂澤等你。”
“蓮音——”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的迷茫散去,只剩下刻骨的溫柔與堅定。丹田處的金丹驟然爆發出萬丈金光,與蓮音的仙力徹底相融,他周身的護體靈光從淡金轉為璀璨的紫金,眉心浮現出一朵小小的并蒂蓮印記,那是屬于他們共有的靈識標記。
光柱散去,兩顆同心果已化作兩道流光,融入他與蓮音的體內。云樂天緩緩起身,周身的氣息已全然不同——既有金丹修士的醇厚,又有仙家的清靈,仙凡壁壘徹底消融,他雖未飛升,卻已擁有了與蓮音匹配的靈識與力量。
“我記起來了,”他走到蓮音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與萬年前一模一樣,“記起了泥沼里的風雨,記起了天劫下的約定,記起了每一世……悄悄靠近你的自己。”
蓮音望著他眼中熟悉的溫柔,眼眶微微泛紅,發間的月光石簪忽然散發出耀眼的光,將兩人籠罩在一片銀輝中。“歡迎回來,”她輕聲道,聲音帶著哽咽,卻滿是喜悅,“我的蘭君。”
蘭君——那是萬年前,她對他的稱呼。
云樂天心中一暖,正欲開口,卻見蓮池中的并蒂蓮忽然劇烈搖晃起來,蓮蓬中的蓮子紛紛脫落,落入水中,化作無數流光,在空中拼出一行金色的詩句:“‘萬劫歸來魂未改,蓮臺共證此生約。’”
“好一句‘此生約’!”云樂天朗聲道,靈識一動,那支刻著蓮紋的竹笛便從竹屋飛來,落在他手中。他將竹笛橫在唇邊,吹奏出一段全新的旋律,這旋律里沒有了凡塵的青澀,多了萬載輪回的厚重,卻依舊帶著對蓮音的執著,與當年鏡湖初遇時的笛音,既相似,又不同。
蓮音拿起豎琴,指尖輕撥,琴音與笛音交織著,沖上云霄。詩瀅軒的珍珠風鈴齊齊作響,飛檐上的月光石迸發出璀璨的光,整座城堡竟緩緩升空,懸浮在蓮池之上,池中的荷花紛紛化作仙娥,翩翩起舞,口中吟唱著古老的歌謠,慶祝著這場跨越萬載的重逢。
“既是覺醒,當有新篇,”蓮音停下撥弦的手,望著空中飛舞的仙娥,輕聲吟道,“‘笛韻重生融仙骨,琴音依舊繞蘭心。’”
云樂天放下竹笛,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回出下聯:“‘蓮臺悟道知前事,歲月同修證古今。’”
詩句落下的瞬間,空中忽然飄來漫天花瓣,粉白的荷瓣與淡紫的蘭瓣交織在一起,落在兩人身上,化作一件同心結紋樣的披風,將他們緊緊裹在其中。披風上,用金線繡著一首詩,正是云樂天方才覺醒時,靈識自動浮現的句子:
“‘輪回路上幾彷徨,幸有蓮香引方向。
破繭重生終得見,琴笛和鳴歲月長。’”
“這是……”云樂天撫摸著披風上的詩句,眼中滿是驚喜。
“是你的心,在告訴全世界,你回來了。”蓮音笑著抬手,指尖輕拂過他眉心的并蒂蓮印記,印記頓時亮起,與她發間的月光石簪交相輝映,“從今往后,你不再是凡塵書生云樂天,而是與我共證大道的蘭君。”
蘭君……
云樂天輕聲念著這個名字,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圓滿。他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一張素箋,上面是他覺醒后寫下的詩,字跡已帶著仙家的清雋:
“‘前塵如夢雨如煙,覺醒方知意未遷。
愿化蓮池雙蒂影,與君歲歲共清歡。’”
蓮音接過素箋,指尖剛觸到紙面,素箋便化作一只雪白的信鴿,撲棱著翅膀飛向天際,將這首詩送往三界各處,仿佛在宣告:他們的故事,終于翻開了新的篇章。
此時,忘憂澤的天空忽然出現一道七彩虹橋,虹橋盡頭,隱約可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是天帝為祝賀他們靈識合一,特意降下的“同心殿”。宮殿門前,站著無數仙神,紛紛頷首致意,連素來嚴苛的東華帝君,眼中都帶著贊許。
“天帝竟親自送來賀禮?”云樂天——不,此刻應稱蘭君了——有些驚訝。
蓮音淺淺一笑:“萬年前,你為護我舍身,天帝便記在了心上。如今你我重逢證道,也算了卻他一樁心愿。”她牽起蘭君的手,走向虹橋,“走吧,去接受三界的祝福。”
蘭君握緊她的手,與她并肩走上虹橋。腳下的云彩柔軟如棉,兩旁的仙樂清越動人,他回頭望了一眼詩瀅軒——月光石城堡在陽光下泛著金光,蓮池中的并蒂蓮開得正盛,竹屋窗前的同心蓮已高過屋檐,一切都如他萬年前期許的那般,溫暖而圓滿。
他忽然明白,所謂覺醒,不是記起前塵的輝煌或苦難,而是終于懂得:無論輪回幾世,無論身份如何,那顆向著她的心,從未改變;所謂重生,也不是獲得強大的力量,而是破去所有壁壘,終于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說一句“我回來了”。
虹橋的盡頭,天帝微笑著頷首:“蘭君,蓮音仙子,恭喜。”
蘭君與蓮音相視一笑,眼中的溫柔與默契,勝過千言萬語。遠處,竹笛與豎琴的余韻還在回蕩,珍珠風鈴的清響穿過時光,與萬年前泥沼中的風雨聲、天劫下的雷鳴聲、輪回途中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名為“相守”的歌謠,在三界的上空,久久不散。
他們的故事,從萬年前的泥沼開始,歷經輪回的風雨,終于在詩瀅軒的月光下,迎來了最溫柔的重生。而未來的歲月,還有無數個清晨與黃昏,無數次對詩與合奏,等著他們一起書寫——那將是一段關于琴瑟和鳴、歲月長歡的,永恒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