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溶雪嶺蓮初醒,風拂星階魂乍歸
- 豎琴蓮仙
- 慧蓮夢荷33
- 2457字
- 2025-08-26 14:17:10
積雪在靴底發出“咯吱”的輕響,像是凍住的時光在碎裂。蓮音從石榻上彈坐而起時,額前的碎發已結了層薄冰,她下意識撫向肩胛——那里曾被雪崩時的冰棱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卻只摸到片平滑的肌膚,連疤痕的印記都淡成了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淺線。
“醒了?”
玄昭的聲音裹著寒氣從洞口飄進來,他披著件及地的玄色斗篷,兜帽邊緣凝著的白霜隨話音簌簌落下,在火堆的映照下像撒了把碎鉆。他手里捧著個青瓷食盒,盒蓋縫里透出清甜的香氣,混著雪后冷冽的空氣,勾得人舌尖發顫。“剛蒸好的蓮花糕,趁著熱乎吃,涼了就失了軟糯勁兒。”
蓮音盯著他靴底的冰碴,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雪崩。她為了摘崖邊冰縫里那株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還魂草,腳下冰層驟然崩裂,身體墜向深淵的剎那,是玄昭跟著縱身躍下,用后背硬生生墊在她身下。兩人在雪坡上翻滾時,她清楚聽見他骨頭撞在巖石上的悶響,可他攥著她的手,自始至終沒松過一分。
“發什么愣?”玄昭已把食盒打開,里面碼著六塊蓮花糕,粉白的糕體上印著淡粉的蓮紋,熱氣裹著蓮香漫開來,“再不吃,蓮香就散了。”他說著遞過一塊,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燙得他猛地縮回手——原來他為了保溫,竟把食盒揣在懷里焐著。
蓮音忽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始終蜷著,像是被凍僵了般。她走過去,不顧他的躲閃,硬是掰開那根指節——指甲蓋邊緣泛著紅,指腹處還有道淺淺的燙傷,該是剛才蒸糕時被蒸籠燙到的。
“怎么弄的?”她聲音發緊,從行囊里翻出傷藥和干凈的布條,卻被他按住手。
“這點傷算什么,”玄昭把另一塊蓮花糕塞進她手里,糕體的溫熱透過指尖傳來,“當年在北境守關,我捧著剛出鍋的饅頭跑三里地,燙得手心起泡都沒松過手……”話沒說完,就被蓮音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氣鼓鼓,倒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獸。
火堆越燒越旺,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忽大忽小,像是在跳一支笨拙的舞。蓮音低頭給玄昭包扎手指,他的指骨粗得像小樹杈,她的指尖卻很穩,一圈圈纏著布條,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能護住傷處又不至于勒得他疼。
“你那時為什么要跟著跳下來?”她忽然問,聲音埋在火光的噼啪聲里,輕得像片雪花,“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
玄昭的目光落在洞外的雪嶺上,那里的積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條凍僵的銀蛇。“你不是說,那還魂草能救寨子里的孩子嗎?”他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今天的雪下得不小,“再說了,我玄昭護著的人,哪能眼睜睜看著被雪埋了?”
蓮音的指尖頓了頓,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隨口說寨子里的孩子們想吃蓮花糕,轉天玄昭就背著簍子進了山,三天后回來時凍得像尊冰人,簍子里卻塞滿了新鮮的蓮瓣和糯米粉,連最嬌貴的白蓮子都帶著晨露。那時她也是這樣給他包扎凍裂的手,他也是這樣,說著“不礙事”,眼里卻亮得像落了星子。
“以后不準再這樣了。”她把最后一個結系成蝴蝶結,手法還是小時候阿娘教的,說是這樣能系住福氣,“命比糕金貴,你得惜著點。”
玄昭嘿嘿笑起來,伸手想去揉她的頭發,手舉到半空又想起自己剛碰過蒸籠,慌忙在雪地里蹭了蹭,才輕輕落在她發頂:“知道了,小管家婆。
后半夜雪停了,月芽從云縫里鉆出來,把雪地照得像鋪了層碎銀。蓮音睡不著,悄悄溜出洞外,卻見玄昭站在雪崩的邊緣,背對著她,不知在做什么。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才發現他正從雪里刨著什么——那株還魂草!草葉凍得發脆,他卻用掌心一點點焐著,直到葉片慢慢舒展,才從懷里掏出個小玉瓶,小心翼翼地把草放進去。瓶里墊著他貼身帶的絲帕,是她去年繡了蓮紋送他的那塊,邊角已磨得發白。
“這草……”蓮音開口時,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在寂靜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玄昭手一抖,玉瓶差點掉在雪地里。他轉過身,耳尖紅得像熟透的蓮籽:“想著你要救孩子……”
“命都快沒了,要草何用?”蓮音搶過玉瓶,拔開塞子就往雪里倒。還魂草落在雪地上,瞬間被凍得更脆了。
玄昭急了,伸手去撈,卻被她按住肩。月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她忽然發現,他掌心的紋路竟和自己的驚人地相似,像是被同一塊玉牌磨出來的。那些交錯的溝壑里,還嵌著沒洗干凈的蓮粉和雪粒,看著粗糲,卻暖得燙人。
“玄昭,”她盯著他的眼,一字一頓道,“以后不準再做這種傻事。你要是……”她頓了頓,忽然踮腳,唇輕輕擦過他凍得發僵的唇,像片雪花落在炭火上,“你要是沒了,我找誰要蓮花糕?”
他的唇比雪還涼,被她一碰,竟微微發顫。風從兩人之間穿過去,帶著遠處雪峰的寒氣,卻吹不散他眼里瞬間炸開的光,像有人在他瞳仁里點燃了堆篝火。
天快亮時,蓮音被一陣細碎的響動弄醒。睜眼一看,玄昭正蹲在火堆旁,手里捏著根細針,借著微光縫補她被樹枝勾破的斗篷。他手指粗得像柴禾,捏著細針卻異常穩,針腳歪歪扭扭,像剛學步的孩子踩出的腳印,卻縫得極密,連風都難從破口鉆進去。
“你還會這個?”她坐起身,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驚得他手一抖,針扎在指尖。
玄昭把手指往嘴里一吮,含糊道:“以前在軍營,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縫……”他把縫好的斗篷遞過來,補丁處鼓鼓囊囊的,“你試試,應該……不漏風了。”
蓮音接過,指尖撫過那歪扭的針腳,忽然覺得,這比她見過的任何錦緞都暖和。她從行囊里翻出塊繡著蓮紋的絲帕,遞給他:“這個給你,擦血用。”
他接過去,卻反過來用帕子擦了擦她臉頰:“你臉上有灰。”絲帕上的蓮紋蹭在她臉上,像朵真蓮輕輕開過。
晨光漫過雪嶺時,兩人并肩站在崖邊,看著云海在腳下翻涌成金色的浪。玄昭忽然從懷里掏出個東西,塞進她手里——是用蓮莖稈磨的小哨子,上面刻著朵小小的蓮,邊緣被摩挲得光滑發亮。“以后要是走散了,你就吹這個,我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聽見。”
蓮音把哨子系在頸間,貼著心口的位置,忽然笑了:“那要是我吹了,你沒來呢?”
“那一定是我走不動了,”他望著她,眼里的光比朝陽還亮,亮得能穿透所有的風雪,“到時候,你就拿著這哨子,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替我多看看蓮花盛開的模樣。”
她沒接話,只是攥緊了他的手。風掠過雪嶺,帶著冰晶的氣息,卻吹不散兩人交握的手心里的暖。遠處的雪峰被染成金紅,像是誰把剛蒸好的蓮花糕挪到了天邊,而他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長很長,終于不再是孤單單的兩道,而是緊緊依偎著,往晨光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