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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星軌織夢引歸客,月階生花候故人

蘭草氣息漫過鼻尖時,蓮音正坐在星軌編織的吊床上輕晃。身下是流轉的銀河,碎星像被揉碎的銀箔,沾在她素白的裙擺上,隨動作簌簌墜落,又在觸到吊床邊緣時化作輕煙,重新融入頭頂的星幕。她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月光,那光片冰涼,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玉屑,指尖剛觸到,就聽見遠處傳來玉佩相擊的清響——泠泠然,像山澗泉水撞在青石上,是他來了。

“又偷跑到星軌上來偷懶?”玄昭的聲音裹著夜風,帶著點無奈的縱容。他踏著凝結的月階走來,玄色衣袍掃過階邊新生的星花,那些花苞本是半透明的白,被衣料擦過,竟漸漸染上淡淡的紫,一路開得熱鬧。他走到吊床旁,伸手將蓮音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后,指尖的溫度透過耳廓傳來,讓她想起三百年前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握著她凍得發紅的手,往自己袖中揣。

“這里的星子會說故事,”蓮音晃著吊床,笑眼彎成月牙,發間別著的銀飾隨著動作輕響,“你聽,那顆最亮的正在講三百年前的雪。說有個傻小子,在雪地里追一只銀狐,結果掉進冰窟,還是個姑娘把他撈上來的?!?

玄昭在她身邊坐下,星軌的吊床忽然晃得厲害,他伸手穩住邊緣,指尖拂過她鬢邊的碎發,將一片調皮的星屑拈走。“三百年前的雪,落在人間時,你還在山腰的竹舍里煮茶。”他記得清楚,那時她總愛用雪水沏茶,說雪水“帶著天上的氣”,卻總在雪夜把腳縮在他膝頭取暖,嘴里嘟囔著“茶再香,也不如人肉爐子暖和”。

蓮音忽然坐直身,從袖中取出支玉笛。笛身泛著月光的冷白,笛尾墜著顆小小的銀鈴,是當年他用第一塊俸祿給她打的。“上次你說,想再聽《歸鴻》,我練熟了?!彼龑⒌炎訖M在唇邊,指尖按上孔洞時,指節上的薄繭輕輕蹭過笛身——那是常年練笛磨出的,像給玉笛蓋了個隱秘的章。

笛聲淌出時,星軌忽然泛起漣漪。原本零散的碎星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紛紛聚攏過來,隨著旋律聚成流動的光河。河面上漸漸浮出虛影:三百年前的雪夜,竹舍的窗欞結著冰花,少年玄昭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正低頭為少女蓮音暖手,爐上的茶咕嘟冒泡,將兩人的影子蒸得模糊。少女的發梢沾著雪粒,少年的睫毛上凝著霜,卻只顧著呵氣暖她的指尖,連自己凍紅的鼻尖都忘了擦。

“你看,”蓮音停了笛,星子組成的光河還在緩緩流動,“星子記得比我們清楚。連你當時偷偷把烤好的紅薯藏在懷里,結果燙了個印子都記著呢?!彼钢夂又猩倌暌陆笊系慕购?,笑得肩頭發顫。

玄昭握住她持笛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指節上的薄繭,那觸感粗糙,卻讓他心口發暖?!懊魅毡闶切擒壗粎R之日,”他忽然低頭,在她額頭印下輕吻,那吻帶著星子的涼意和他掌心的溫度,“傳說此刻許愿,能讓失散的魂靈重聚。你有什么心愿?”

蓮音望著光河里漸漸清晰的過往,那些被時光磨淡的細節,此刻都在星子的映照下鮮活起來:他第一次為她采來的野菊,她不慎摔斷玉簪時他笨拙的安慰,還有離別那天,他塞給她卻沒敢說出口的那句“等我”。她輕聲道:“想找回來時的路?!?

話音剛落,星軌突然劇烈震顫。光河翻涌著碎成千萬片,像被誰打翻了裝星子的匣子,又在瞬間重組成座玉石橋。橋身雕著纏枝蓮紋,每片花瓣上都嵌著細小的星鉆,踩上去時,腳下會泛起層層漣漪。橋對岸站著個穿青衫的少年,眉眼與玄昭有七分像,卻更顯青澀,下頜線還沒長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單薄。他懷里抱著個錦盒,紅綢帶系得歪歪扭扭,正踮腳往這邊望,看見蓮音時,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卻又猛地低下頭,耳尖紅得要滴出血來。

“是……少年時的你?”蓮音驚訝地捂住嘴。玄昭曾說,他少年時在星軌迷路,被一位路過的仙子所救,卻因羞怯,連謝禮都沒敢遞出,只記得對方穿一身白裙,發間有銀鈴輕響。

青衫少年顯然也看見了他們,臉騰地紅了,抱著錦盒快步上橋。他走得急,差點被橋板上的花紋絆倒,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手里的錦盒卻抱得更緊了。走到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他突然停住,手足無措地絞著衣袖,聲音細若蚊蚋:“前、前輩,這個……”他把錦盒往前遞了遞,錦盒上的鎏金花紋在星光下流轉,“家母說,這枚‘牽星引’能護人平安,謝、謝謝你當年指路?!?

蓮音忽然想起什么,從腰間解下塊玉佩。玉佩是暖玉質地,上面刻著半朵蓮,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澳憧催@個。”她將玉佩舉到青衫少年面前,少年也慌忙從懷里掏出塊玉佩,赫然是另一半蓮紋,邊緣同樣光滑,顯然被珍藏了許多年。兩玉相觸,發出清脆的鳴響,竟拼出朵完整的并蒂蓮,花瓣上浮現出細小的星文,細看是“蓮”“昭”二字,被星子圍著,閃閃發亮。

“原來當年救你的人是我?!鄙徱敉眩鄣追浩鹚?。三百年前她下山歷練,確曾在星軌撿到個迷路的少年,他穿著單薄的青衫,凍得嘴唇發紫,卻還梗著脖子不肯哭。她匆忙間塞了半塊玉佩給他當信物,轉身便被師父的傳訊召回,竟把這回事忘得一干二凈。

玄昭握緊她的手,指尖微微發顫。他尋了三百年的“仙子”,竟就是身邊人。那些輾轉打聽的尋覓,午夜夢回的惦念,那些對著半塊玉佩發呆的日與夜,原來從一開始,答案就在身邊。他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個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支褪色的木簪,簪頭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昭”字?!爱斈晡蚁氚堰@個給你,卻沒敢?!彼曇羯硢?,“怕你嫌它粗陋?!?

青衫少年的虛影漸漸淡去,像被晨霧吹散。錦盒落在蓮音手中,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躺著枚銀質星符,符上刻著“歸”字,邊緣鑲嵌著細小的月光石,在星軌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斑@是……”

“牽星引,能引魂歸位?!毙褤崦妫父箘澾^“歸”字的筆畫,“我當年沒敢送出去的謝禮,終究還是到了你手里。”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星子,“原來命運早把線牽好了,只是我們走得慢了些?!?

星軌忽然亮起暖光,月階兩側冒出成片的星花。那些花苞像是被施了魔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開,花瓣是半透明的粉,花蕊里盛著細碎的光,湊近了聞,有淡淡的蘭草香。蓮音低頭,發現自己的裙擺上竟也綻開朵星花,觸之柔軟,像真花般帶著清冽的香,花瓣邊緣還沾著幾顆星子,輕輕一碰,便化作光點落在玄昭手背上?!斑@花……”

“星軌只在‘重逢’時開花,”玄昭牽著她踏上月階,階下的花便一路開到盡頭,像在為他們鋪一條通往過去的路,“三百年的等待,總算沒白費?!彼鋈煌W∧_步,轉身面對她,眼神鄭重得像對著天地起誓,“蓮音,當年我沒說出口的話,現在告訴你:我喜歡你,從三百年前雪地里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

走到橋尾時,蓮音忽然停下,從發間取下支玉簪。簪頭是朵未開的蓮,玉質溫潤,是她當年親手打磨的。“當年匆忙,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彼龑⒂耵⑦f給他,指尖微顫,“現在告訴你,我叫蓮音?!?

玄昭接過玉簪,指尖撫過簪頭的花苞。那花苞竟在他掌心緩緩綻開,吐出金色的蕊,蕊心浮著顆小小的星子,亮得像他此刻的眼睛。“玄昭?!彼难郏蛔忠活D道,“以后,我再也不會讓你走丟了?!?

星花忽然漫天飛起,聚成道光繭將兩人裹住。蓮音閉上眼,聽見玄昭在她耳邊輕吟:“星軌織夢三百年,月階生花候故人?!?

她笑著接道:“玉簪開處蓮心見,半枚佩引兩魂歸?!?

光繭散去時,他們已站在竹舍的院中。爐上的茶還在冒熱氣,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窗欞,窗外的雪落得正好,與三百年前別無二致。玄昭將她攬入懷,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低沉而安穩:“這次,換我守著茶,等你醒?!?

蓮音靠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忽然明白——所謂重生,不是抹去過往的褶皺,而是讓那些錯過的、遺憾的,在時光的褶皺里,重新長出溫柔的模樣。就像這茶,涼了可以再熱;人走了可以再等,只要心還牽著,星軌會指路,月階會開花,而他,總會等在老地方。

階下的星花還在開,一朵疊著一朵,把夜色染成溫柔的粉。遠處的星軌仍在流轉,光河里的故事終于有了圓滿的結尾,那些散落的星子,此刻都成了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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