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槐樹下拾光陰,年輪藏詩見本心
- 豎琴蓮仙
- 慧蓮夢荷33
- 2199字
- 2025-08-26 14:02:34
歸塵渡的山坳藏在霧靄里,像被晨露浸軟的宣紙。蘭君牽著蓮音沿青石小徑往上走時,褲腳沾了不少草葉上的露水,涼絲絲的,卻帶著草木特有的清苦香氣。遠處傳來山雀的啼鳴,一聲疊著一聲,倒像是誰在霧里對詩,韻腳輕得像要飄走。
“快到了?!鄙徱糁钢F中那抹遒勁的墨色輪廓,老槐樹的枝干在晨光里舒展,像位披了綠袍的老者,正抬手接住從云隙漏下的光。樹下的青石板被踏得發亮,縫隙里鉆出幾株蒲公英,絨毛球被風一吹,便帶著細碎的光往兩人肩頭飄。
走近了才發現,老槐樹的樹干要兩人合抱才能圍住,樹皮溝壑縱橫,深褐色的紋路里嵌著無數細小的光斑——那是歲月沉淀的星砂,在樹皮下流轉,像老者藏在皺紋里的故事。樹干西側有處凹陷,里面擺著個粗瓷碗,碗底盛著半汪露水,映著樹頂漏下的天光,竟像藏了片小小的銀河。
“你看這年輪。”蘭君俯身輕觸樹干,指尖劃過圈狀的紋路,那些紋路忽然泛起微光,在樹皮上浮現出模糊的字跡,“是前人刻下的詩?!彼癖嬲J,輕聲念道:“‘槐下煮茶聽風語,年輪圈住兩心癡。’”
蓮音湊近細看,字跡旁還刻著兩個小小的符號,一個像含苞的蓮,一個像初萌的蘭,以藤蔓相纏的姿態依偎著?!斑@該是一對戀人刻的?!彼讣鈸徇^符號,樹皮忽然震顫了一下,更多的字跡從年輪里涌出來,在樹干上織成流動的詩行:
有少年寫下的“愿她笑時,槐花落在發間”;
有老者刻下的“與君守此樹,已是百年春”;
還有未署名的短句“茶涼了,等你添新火”,字跡被歲月磨得淺淡,卻在蓮音觸碰時,浮起淡淡的暖意,像有人在耳邊輕呵氣。
“原來這棵樹,是歸塵渡的時光簿?!碧m君從行囊里取出茶具,在樹下的青石桌上擺開。紫砂壺里的茶葉是昨日在渡頭市集買的,據說采自老槐樹下的野茶叢,葉片上還沾著槐花香。沸水注入時,茶香混著槐花的甜漫開來,霧靄仿佛都被染成了淡綠色。
蓮音捧著茶盞,忽然指著樹干高處:“那里有片樹皮顏色不一樣?!碧m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三米高的地方有塊新愈的疤痕,疤痕周圍的年輪泛著瑩白的光,像誰用月光補了塊補丁。他施展輕身術躍至樹杈,指尖剛觸到疤痕,樹皮便自動裂開道細縫,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卷竹簡。
竹簡展開時,泛黃的竹片上浮現出墨跡——是首未完成的詩:“‘槐花落盡春將暮,’”落款處畫著朵半開的蓮,沒有署名。蘭君將竹簡遞給蓮音,她指尖剛觸到竹片,墨跡忽然流動起來,在空白處浮現出另一行字:“‘尚有新茶待君煮。’”字跡清婉,與前句的遒勁筆鋒相映,竟生出種奇妙的和諧。
“是樹在續詩?!鄙徱趔@訝地睜大眼睛,竹簡忽然騰起微光,化作兩只光蝶,一只停在她發間,一只落在蘭君肩頭。光蝶翅膀扇動時,樹干的年輪開始飛速流轉,在兩人眼前映出畫面:
五十年前,穿青衫的書生常來樹下煮茶,竹籃里總帶著兩盞茶碗,卻只他一人獨坐,茶涼了又續,續了又涼;
三十年前,梳綠鬢的女子在樹下繡花,繡的正是這棵老槐樹,針腳里藏著“等”字,繡完便將繃子藏在樹洞里;
十年前,白發老嫗來樹下埋了壇酒,酒壇上刻著“與君約,花開時共飲”,轉身時,鬢邊的槐花落在泥土里,悄無聲息。
“他們……沒能等到彼此嗎?”蓮音的聲音有些發顫,光蝶忽然同時飛起,在樹干上拼出完整的詩:“‘槐花落盡春將暮,尚有新茶待君煮。莫嘆光陰如逝水,年輪深處藏歸途?!蹦┚涓‖F時,樹洞里忽然傳出輕響,蘭君俯身查看,竟摸出個錦盒,里面躺著半塊玉佩,與三十年前女子繡繃上的紋樣分毫不差。
“不是沒等到,是把念想藏進了年輪里?!碧m君將玉佩放在石桌上,玉佩忽然與竹簡的光共鳴,在茶盞里映出虛影——白發老嫗與拄杖老翁在樹下碰杯,老翁袖中露出半塊相同的玉佩,兩人相視而笑時,鬢邊的槐花同時落下,在茶盞里浮成并蒂的模樣。
蓮音忽然懂了,眼眶微微發熱:“原來‘歸途’不是重逢,是把對方藏在心里,連時光都偷不走?!彼崞鸸P,在新采的竹片上寫下:“‘年輪記取相思意,’”遞向蘭君時,筆尖的墨滴落在石桌上,暈開成朵小小的蘭草。
蘭君接過筆,望著她發間顫動的光蝶,續道:“‘槐葉輕搖是我詩。’”字跡落下的剎那,老槐樹忽然簌簌作響,萬千槐花落如雨下,在兩人周圍織成淡紫色的光簾。花瓣沾在茶盞里,竟化作字粒,與年輪的詩行相融,在樹干上凝成十四個字:“老槐樹下拾光陰,年輪藏詩見本心?!?
“這該是今日的章名?!碧m君拾起片沾著墨香的槐花,夾進竹簡里,“就像這樹,看似沉默,卻把所有等待都釀成了詩。”
日頭升至中天時,他們在樹下埋了壇新茶,酒壇上刻著彼此的名字,蘭字的最后一筆繞著蓮字的三點水,像藤蔓纏著荷莖。蓮音忽然從行囊里取出塊絲帕,上面繡著剛畫的老槐樹,針腳雖仍有些歪,卻比昨日的蓮蓬多了幾分篤定?!暗认麓蝸?,茶該熟了,我的繡活也該長進了。”
蘭君笑著接過帕子,疊好放進袖中,與那半塊玉佩作伴。光蝶漸漸淡去,化作星砂融入年輪,樹干的紋路恢復如常,卻在剛才續詩的地方,多了圈瑩白的年輪,像時光特意留下的印章。
下山時,霧靄已散,山坳里的野茶叢泛著新綠,茶尖上的露珠映著兩人交握的影子。蓮音忽然哼起調子,是今早光蝶翅膀扇動的節奏,蘭君跟著輕和,和聲里混著槐花的甜,像首沒寫完的歌。
“下一站去哪?”她問,指尖劃過他袖中露出的帕角。
蘭君望著遠處歸塵渡的炊煙,輕聲道:“去看看他們說的‘鏡花池’吧,據說池水能映出‘本真’,不管你是誰,在池里都只會看見最想成為的模樣?!?
山風拂過,老槐樹的葉子輕輕搖晃,像在應和。他們的腳步聲漸遠,樹下的茶盞里,殘茶還冒著熱氣,倒映著樹頂的天光,像把光陰釀成的酒,正等著歲月來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