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涼京的街道，給這座敵國都城蒙上一層朦朧的面紗。柳盈站在客棧窗前，望著遠處皇宮的輪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小瓷瓶。

昨夜與蕭霆商議的計劃在腦海中回放——她將帶著一份經過修改的解毒方返回皇宮，借機探查更多關于赤磷散和師父的線索；蕭霆則會在宮外接應，一旦她發出信號，就會立即行動。

“柳姑娘，該出發了?！鞍⒛驹陂T外輕聲提醒。

柳盈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衣裙，將準備好的藥方和幾樣特殊藥材裝入藥箱。臨行前，她再次檢查了藏在腰帶夾層中的紅色信號煙——這是蕭霆給她的最后保障。

客棧門口，蕭霆扮作商人模樣正在清點貨物。兩人目光短暫相接，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眼中是無聲的叮囑。柳盈回以淺笑，轉身跟隨前來接她的宮人離去。

皇宮東門，守衛比昨日更加森嚴。柳盈被仔細搜身后才獲準入內，藥箱中的每一味藥材都被檢查記錄。穿過重重宮門，她被帶到一處偏僻的偏殿，而非昨日見太子的地方。

殿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油燈搖曳。宇文炎端坐主位，身旁站著面色陰沉的葛院判，還有幾名侍衛分立兩側，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柳姑娘來了?！坝钗难椎穆曇舯茸蛉绽涞S多，“孤等你好久了?！?

柳盈福身行禮：“殿下恕罪，小女子準備藥材耽擱了些時辰。“

宇文炎輕笑一聲：“是嗎？“他突然拍手，兩名侍衛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走進殿內——是阿木！孩子滿臉是血，左眼腫得睜不開。

柳盈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掐入掌心才忍住驚呼。

“這小藥童昨夜潛入太醫院，試圖竊取典籍?！坝钗难茁龡l斯理地說，“經過'勸導'，他承認是受你指使?！?

柳盈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殿下明鑒，小女子與這孩子不過萍水相逢，何來指使之說？他若真做了錯事，必是孩童好奇，與我無關?！?

“是嗎？“葛院判冷笑，從袖中取出一張畫像展開，“那這畫上女子，你可認識？“

畫像上的女子一襲素衣，眉目如畫，正是柳盈兩年前在京城時的模樣！

柳盈的血液仿佛凝固，但她面上不顯：“這位姑娘好生面善，卻不知是誰?！?

“大周太醫院女醫，柳盈?！坝钗难滓蛔忠活D地說，“兩年前曾為蕭家軍將領蕭霆診治，后蕭霆葬身火海，你便離開京城，游歷四方。“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柳盈面前，“真是巧合啊，柳醫女?！?

柳盈知道偽裝已無意義，索性抬頭直視宇文炎：“太子殿下既已知我身份，何必再演戲？“

宇文炎大笑：“爽快！那孤也不繞彎子了。“他臉色陡然轉冷，“柳盈，你冒充游醫潛入我涼京，打探皇家秘藥，指使藥童竊取典籍，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柳盈冷笑，“殿下既知我身份，也該知道我師父陳遠山。二十年前他作為太醫來訪貴國，歸國后不久便失蹤了。我來此，只為查明師父下落。“

葛院判厲聲打斷：“胡說！陳遠山竊取我國秘方，畏罪潛逃，早已死在山野之中！“

柳盈心中一痛，但抓住這個信息：“師父死了？證據呢？“

“夠了！“宇文炎揮手制止，“柳盈，孤不管你有何目的，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八D向侍衛，“帶下去，嚴加看管！明日押往天牢！“

侍衛上前架住柳盈，她掙扎著喊道：“殿下！我乃醫者，救人無數，何罪之有？“

宇文炎冷笑：“你與蕭霆關系匪淺，而蕭霆...“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是我大周的敵人?！?

柳盈被粗暴地拖出殿外，押往一處偏僻的宮院。院門緊鎖，窗戶封死，只有一盞油燈照明。她檢查了四周，確認無法逃脫后，靜下心來思考對策。

蕭霆一定已經知道她被捕的消息，但皇宮戒備森嚴，他不可能貿然行動。她必須想辦法傳遞信息，讓他知道自己的位置...

正思索間，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鑰匙轉動的聲音。柳盈警覺地站起，只見一名宮女低著頭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個食盒。

“姑娘請用膳。“宮女聲音細弱，將食盒放在桌上。

柳盈剛要道謝，卻見宮女抬起頭——竟是蕭霆麾下的女暗探青羽！她們曾在邊關有過一面之緣。

“青羽？你怎么...“

青羽迅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將軍已知姑娘被困，今晚子時行動。姑娘務必做好準備?！八龔陌l髻中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遞給柳盈，“藏好，或許有用?！?

柳盈接過銀針，藏入袖中：“阿木怎么樣了？“

“那孩子無礙，已被我們的人救出?！扒嘤鹂焖僬f道，同時擺出收拾碗筷的姿態，“將軍說，無論發生什么，請姑娘相信他。“

柳盈心中一暖，輕輕點頭。青羽收拾完畢，低頭退出，一切恢復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柳盈靜坐調息，為可能的逃亡保存體力。夜色漸深，宮中的嘈雜聲也逐漸平息。就在她估摸著快到子時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走水了！藏書閣走水了！“

柳盈跑到窗邊，透過木板的縫隙看到東北方天空被火光映紅。緊接著，西南方又傳來爆炸聲，整個皇宮頓時亂作一團。

院門被猛地撞開，一個侍衛裝扮的人沖了進來——是蕭霆！他臉上抹了灰土，但那雙眼睛柳盈絕不會認錯。

“走！“蕭霆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外沖去。

皇宮內一片混亂，侍衛和宮女四處奔逃。兩人混在人群中，向最近的側門移動。眼看宮門在望，前方突然出現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軍，為首的正是葛院判！

“攔住他們！“葛院判厲聲喝道，“那是蕭霆！“

蕭霆毫不猶豫地拔劍迎敵，同時將柳盈推向一旁：“跑！去西門！“

柳盈豈肯獨自逃生？她從藥箱中取出一包藥粉，看準風向撒向沖來的禁軍。藥粉入眼，幾名士兵立刻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蕭霆劍法凌厲，轉眼間已放倒三名禁軍。但對方人多勢眾，很快將他們團團圍住。葛院判站在外圍，冷笑道：“蕭霆，你果然沒死。今日就叫你葬身于此！“

蕭霆將柳盈護在身后，低聲道：“我數到三，往右突圍。“

柳盈微不可察地點頭。

“一、二——“

“三“字未出，一支暗箭突然從側面射來，直取蕭霆咽喉！千鈞一發之際，蕭霆側身閃避，箭矢擦過他的肩膀，帶出一串血珠。

更多的箭矢從暗處射來，顯然早有埋伏。蕭霆揮劍格擋，但終究寡不敵眾。一支箭射中他的大腿，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蕭霆！“柳盈驚呼，連忙扶住他。

“走...“蕭霆咬牙道，“別管我...“

柳盈充耳不聞，從藥箱中取出一枚藥丸塞入他口中：“含著，別咽！“

葛院判見蕭霆受傷，得意地走上前：“蕭將軍，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上?..“他獰笑著舉起一把匕首，“到此為止了！“

就在匕首落下的瞬間，蕭霆突然暴起，一劍刺穿葛院判的咽喉！老院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倒地身亡。

這一變故震驚了所有人，禁軍一時不敢上前。蕭霆趁機拉起柳盈：“現在！跑！“

兩人向西門狂奔，身后追兵如潮。蕭霆腿上的箭傷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鮮血在地上留下長長的痕跡。柳盈扶著他，不斷向后撒出藥粉延緩追兵。

終于，他們沖出西門，鉆入一條小巷。青羽和幾名暗探早已備好馬車等候。眾人迅速上車，馬車疾馳而去。

車內，蕭霆的臉色已經慘白，呼吸急促。柳盈檢查他的傷勢，心沉到谷底——箭頭上淬了毒，而且正是赤磷散！

“堅持住...“她聲音顫抖，迅速取出銀針為他施救，“我們馬上安全了...“

蕭霆虛弱地握住她的手：“柳盈...我...“

“別說話！“柳盈厲聲打斷，眼中卻噙滿淚水，“保存體力...你會沒事的...“

馬車在城外一處隱蔽的農舍停下。這里是蕭霆事先安排的接應點，備有基本藥材和食物。眾人將蕭霆抬入屋內，柳盈立刻開始全力救治。

箭傷本身不深，但赤磷散的毒素已經侵入血液。蕭霆的體溫急劇升高，皮膚開始泛紅，嘴唇呈現不正常的紫色。柳盈用銀針封住他幾處大穴，減緩毒素擴散，同時熬制解毒湯。

“將軍怎么樣？“青羽擔憂地問。

柳盈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換針、熬藥、擦拭蕭霆額頭的汗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生命垂危的男人身上，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夜深人靜，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只有柳盈守在蕭霆床邊。油燈的光暈籠罩著兩人，蕭霆的面容在光影中顯得格外蒼白。柳盈輕輕撫過他的眉眼，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蕭霆的場景——那時他剛從前線回來，帶著一身傷卻拒絕治療，是她硬闖進他的營帳，以醫者的威嚴逼他就范。

她想起他每次受傷后不耐煩卻又配合的樣子，想起他在她專心制藥時默默送來的熱茶，想起他在她生辰那天“偶然“放在門外的珍貴藥材...

兩年前那場大火后，她以為自己永遠失去了他。如今重逢，她怎能再次失去？

“蕭霆...“她輕聲呼喚，聲音哽咽，“你不能死...你答應過要回來的...“

仿佛回應她的呼喚，蕭霆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柳盈立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回握。

“我在...“她湊近他耳邊，“我在這里...你會沒事的...“

蕭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他的目光渙散，但似乎認出了柳盈，嘴角微微上揚。

“柳...盈...“他的聲音微弱如蚊。

“別說話，保存體力。“柳盈連忙端來藥湯，小心地喂他喝下。

蕭霆艱難地吞咽了幾口，又陷入昏迷。柳盈一夜未眠，時刻監測他的脈搏和呼吸，隨時調整用藥。

黎明時分，蕭霆的情況突然惡化。他開始劇烈抽搐，口吐白沫，體溫高得嚇人。柳盈知道這是毒素攻心的征兆，常規治療已經無效，必須冒險一搏。

“青羽！“她喚來女暗探，“準備熱水、干凈布巾，還有我的銀刀！“

青羽迅速備齊物品。柳盈深吸一口氣，開始為蕭霆施行針灸放血療法。她在他的四肢和背部特定穴位刺入銀針，放出少量黑血，同時灌入強效解毒劑。

這是一場與死神的賽跑。蕭霆的呼吸越來越弱，脈搏幾乎察覺不到。柳盈的手卻穩如磐石，每一針都精準無誤。

“蕭霆，“她一邊施針一邊低語，“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嗎？我說你是個不聽話的病人，你說我是個多管閑事的醫女...“

“后來你每次受傷，都只肯讓我醫治...你說我的藥不苦...“

一滴淚水落在蕭霆的臉上，柳盈連忙擦去，繼續專注于手中的銀針。

不知過了多久，蕭霆的呼吸終于平穩了些，皮膚上的紫色也褪去了一些。柳盈癱坐在床邊，精疲力竭，卻不敢合眼。

“柳姑娘，您休息一會兒吧?！扒嘤饎竦?，“我來守著將軍。“

柳盈搖頭：“我是醫者，最了解他的情況?！八龔姶蚓?，“你去休息吧，明天還需要你警戒?！?

青羽無奈離去。柳盈用濕布輕輕擦拭蕭霆的臉和手，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你會好起來的...“她輕聲說，“你總是這樣...每次受傷都讓我擔心，然后又奇跡般地康復...“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樹梢，灑下一地銀光。柳盈望著月光下蕭霆的側臉，突然想起那個在邊關軍營的夜晚，他教她劍法時的情景。那時的月光也是如此清澈，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溫暖而有力...

“柳盈...“

微弱的呼喚將柳盈從回憶中拉回。蕭霆再次睜開了眼睛，目光比之前清明了許多。

“你醒了！“柳盈驚喜地湊近，“感覺怎么樣？哪里還疼？“

蕭霆微微搖頭，艱難地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你...哭了...“

柳盈這才意識到自己滿臉淚痕。她握住蕭霆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蕭霆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的淚痕：“傻姑娘...我...沒那么容易死...“

“別說話。“柳盈端來藥湯，“再喝一點。“

蕭霆順從地喝了幾口，又躺回去。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柳盈的臉，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心底。

“柳盈...“他突然開口，聲音雖弱卻堅定，“若得生還...必不負卿...“

這句話如一道閃電擊中柳盈的心臟。她呆住了，淚水再次涌出。這是蕭霆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跡，在生死邊緣，他終于說出了心里話。

“你...你一定會好起來...“她哽咽著，緊緊握住他的手，“我等了兩年...不能再等了...“

蕭霆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緩緩閉上眼睛。柳盈一驚，連忙檢查他的脈搏——比之前強健多了，他只是睡著了。

柳盈長舒一口氣，輕輕將他的手放回被中。她凝視著他熟睡的面容，俯身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了...“她輕聲承諾。

窗外，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灑在兩人身上。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但前方的路，依然充滿未知的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