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廳的暖光像融化的黃油，淌在米白色沙發上，連空氣里都裹著點松軟的暖意。春雪剛挪到離張較冬不遠的羅馬柱旁，京市腔的利落女聲就撞進耳朵——那調子脆得像冰鎮汽水開瓶，和小城姑娘說話時總繞著的軟糯尾音，完全是兩個模樣。
她的腳步驟然頓住，鞋底蹭著地毯沒發出半點兒聲，人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指尖下意識攥緊手機。
女孩的話像顆小石子，“三線城市”“對賭協議”“期限”這幾個詞蹦出來時，在安靜的大廳里濺起細碎的回響。春雪聽得真切，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她只知道張較冬這次回小城是為了工作，卻沒料到是這么重的擔子。她趕緊把目光往下沉，盯著自己米色帆布鞋的鞋尖，鞋頭沾了點今早巷口的泥點，可耳朵卻不聽使喚地往沙發那邊湊，連呼吸都放得又輕又淺，生怕漏了半個字。
直到女孩說“祝你成功”，張較冬都沒抬頭。他的手指在平板上飛快劃著，屏幕反光里，春雪能清晰看見他緊繃的下頜線，連咬肌都微微鼓著。
春雪心里打了個轉，想悄悄往后退兩步，假裝剛從電梯口過來。可腳還沒動，就撞見女孩轉身后的目光——那眼神在她身上停了足足兩秒，帶著點審視的探究，像在打量“為什么這人站在柱子后”。春雪瞬間慌了，像上課偷傳紙條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猛地低頭戳開手機，指尖亂得像沒頭的蒼蠅，明明通知欄干干凈凈，卻假裝在回復消息。
“微信”圖標點成了“相冊”，退出去又錯點進“設置”，她盯著屏幕上跳出的“藍牙連接”界面，臉都燒了起來，連耳尖都透著熱。直到女孩的高跟鞋聲“嗒嗒”著走遠，混著電梯門開合的輕響消失在走廊盡頭，大廳里又只剩空調吹出來的、近乎無聲的輕響，她才維持著“忙手機”的姿勢，悄悄松了松肩膀，后背的汗卻已經把襯衫貼出了點濕痕。
“站著干嘛？劉樺他們還得會兒才到。”
張較冬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低沉的調子裹著暖光，比空調風軟多了。春雪猛地抬頭，視線撞進他的眼睛里——他已經把平板放在了腿上，沒再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檔，正看著她。眼神里沒了對那女孩時的疏離，倒摻了點說不清的柔和，像暖光落在他眼底，漾開細碎的亮。
春雪趕緊把手機往身后藏，指尖還在發顫，聲音也小得像蚊子哼：“我……我等他們。”怕他誤會自己偷聽，又慌忙補充，“我沒……沒聽清你們說什么，就剛過來。”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越解釋越像欲蓋彌彰，她的指尖攥著手機殼，都快把那點塑料捏變形。
張較冬“嗯”了一聲，沒追問，只是往沙發外側挪了挪。米白色的沙發墊被他壓出個淺窩，騰出的空位剛好能坐下一個人。“坐吧，總站著累。”他的聲音很輕，尾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遷就。
春雪猶豫了兩秒，還是挪著步子走過去。沙發墊軟乎乎的，陷下去時還帶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意，可她不敢放松，后背挺得筆直，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最后悄悄搭在了膝蓋上，指節都繃得發白。
“看什么？”
張較冬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著點輕緩的調子。春雪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收回目光，卻直直撞進他的眼底——他眼里沒半分被打擾的不悅，反而裹著點淺淡的笑意，眉梢還微微往上挑了挑，那模樣竟像在故意逗她，把她剛才的緊張都揉得軟了些。
“沒、沒看什么。”春雪的耳尖又悄悄漫上熱意，手指下意識摳著沙發縫里的棉線，聲音細得像怕驚著什么，“就是……覺得這地圖有點眼熟。”
張較冬聞言，指尖在平板屏幕上輕輕點了點，把地圖往她這邊又挪近了些。暖光落在屏幕上，那些標著“購物中心”“百貨廣場”的圖標看得更清了。“就是這城市的所有商場。”他的語氣比剛才談工作時柔和些，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認真，“我們今天要逐個跑，把每個商場的特色、主要盈利業務，還有針對的客群都摸透。”
他頓了頓，指尖劃過其中一個亮著的商場圖標：“回來還得做份對比圖，看看哪些模式能給咱們小城的項目做參考。”
春雪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心里悄悄“啊”了一聲——原以為只是簡單看看，居然還要做對比圖？她對著那些陌生的商場名字眨了眨眼，默默點了點頭，手指卻在膝蓋上輕輕蜷了蜷，暗忖自己對這些一竅不通，到時候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正想著，大廳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伴著劉樺爽朗的聲音：“張總，車租好了！咱們這就出發？”
春雪抬頭望去，劉樺和李助理正站在不遠處，劉樺手里還攥著車鑰匙，臉上帶著點風風火火的勁兒。他目光掃過沙發這邊，笑著沖張較冬喊了句：“走吧！少爺，再晚些商場該到客流高峰了。”
“好好說話。”張較冬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都是朋友之間的調侃。他說著便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黑色外套的衣角掃過沙發墊，帶起一點暖光里的輕影。
劉樺立刻識趣地改口，撓了撓頭笑：“得嘞！那走吧張總，車就停在酒店門口。”
李助理也跟著點頭，手里拎著的文件袋輕輕晃了晃，里面應該是提前準備好的商場資料。張較冬轉頭看了春雪一眼，眼神里帶著點示意：“走吧，別坐著了，早去早回。”
春雪趕緊跟著站起來，手里還攥著沒來得及收的手機，指尖蹭到冰涼的屏幕，才想起剛才緊張時還沒關屏。她跟著張較冬身后，和劉樺、李助理并排往門口走，暖光從身后的大廳漫過來，落在四人的腳步聲里，把原本有點陌生的氛圍，都烘得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