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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建安五年樽

  • 我在三國那些事
  • 星薪金
  • 3949字
  • 2025-08-23 13:28:00

晨光刺破窗欞上糊著的粗麻紙,在泥地上投下幾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無數塵埃無聲地翻滾、沉浮。我僵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余下指尖觸碰到的那片冰冷和粗糙。

青銅酒樽。

建安五年。

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燙在我的神經末梢上。昨夜那場荒誕離奇、充斥著劣酒氣息和驚世醉語的宴席,那些足以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名字,此刻都化作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一路爬升,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建安五年……就是明年!官渡之戰,火燒烏巢,就發生在建安五年!

這樽……從何而來?是誰?在我昏迷時塞進我的袖中?荀彧?郭嘉?程昱?還是……那個最后投來一瞥、眼神如古井般沉寂的賈詡?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的痛感。他們信了嗎?賈詡那輕飄飄的一句“醉語臆斷”,真的能打消所有人的疑慮?程昱那審視的目光,郭嘉眼底的玩味,荀彧溫和表象下的驚濤駭浪……這樽的出現,是警告?是試探?還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標記?

我必須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恐懼的荒原上燎原而起。我猛地從草席上彈起,動作牽扯到宿醉未消的頭痛,眼前一陣發黑。我強忍著眩暈,手忙腳亂地抓起地上那堆破爛不堪、沾滿泥污的T恤和牛仔褲——這身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奇裝異服”,此刻成了我唯一的“身份證明”,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剛把皺巴巴的T恤套上頭,門外就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口。

“足下醒了?”是荀彧的聲音,依舊溫和,聽不出任何異樣。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動作僵住,連呼吸都屏住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荀彧站在門口,晨光勾勒出他清癯的身影。他換了一身干凈的月白色深衣,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茍,眼神溫潤,仿佛昨夜那場石破天驚的宴席從未發生過。

“昨夜……多有失禮,還望先生海涵?!蔽液韲蛋l干,聲音嘶啞,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只是宿醉后的羞愧和不適。

荀彧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破爛T恤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自然地移開,微笑道:“無妨。酒力上頭,人之常情。足下身體可好些了?寒舍簡陋,備了些薄粥,可暖胃驅寒?!?

“多謝先生掛懷?!蔽业椭^,不敢與他對視,“在下……已叨擾多時,實在惶恐。如今身體已無大礙,不敢再勞煩先生,這便……告辭了?!蔽乙贿呎f著,一邊試圖繞過他往外走,腳步虛浮,只想盡快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且慢?!避鲝⑽醋钄r,只是側身讓開半步,聲音依舊平和,“足下衣衫破損,行路不便。若不嫌棄,寒舍尚有粗布舊衣數件,可暫為蔽體?!?

我腳步一頓。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沾滿泥污、袖口撕裂的T恤,在這漢末亂世,確實太過扎眼,簡直是行走的靶子。接受?意味著要繼續留在這個漩渦中心。拒絕?穿著這身“奇裝異服”上路,恐怕走不出十里地就會被當成妖人或者奸細抓起來。

“多……多謝先生。”權衡利弊,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钕氯?,比什么都重要。

荀彧頷首,喚來一名老仆,低聲吩咐了幾句。老仆很快捧來一套折疊整齊的衣物——一件靛青色的麻布深衣,一條同色的布褲,還有一條素色腰帶。布料粗糙,針腳也粗大,但洗得很干凈,散發著淡淡的皂角氣味。

“倉促之間,只有這些,委屈足下了。”荀彧道。

我接過衣物,觸手是粗糲的質感。在老仆的指引下,我回到那間狹小的廂房,迅速換下那身破爛的現代衣物。靛青色的深衣套在身上,寬袍大袖,行動間頗不習慣,但那股被時刻注視的異類感,似乎減輕了一些。我將那團破爛的T恤和牛仔褲胡亂卷起,塞進懷里——這是我與那個消失的時空唯一的、脆弱的聯系。

走出廂房,荀彧還在廊下等候。他見我出來,目光在我換上的深衣上掃過,微微點頭:“稍顯寬大,倒也合宜。請隨我來,用些粥食再上路不遲。”

我無法拒絕,只能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后。穿過小小的庭院,來到昨夜那間正堂。堂內已經收拾干凈,食案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幾碟腌菜,還有兩塊黑乎乎的、像是麥餅的東西。

“請坐?!避鲝疽馕以谒麑γ孀隆?

我依言坐下,雙手捧起粗糙的陶碗。溫熱的粥順著食道滑下,稍稍安撫了翻騰的胃和緊繃的神經。堂內很安靜,只有輕微的啜飲聲。荀彧吃得慢條斯理,舉止優雅。我則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碗里,只想快點吃完,快點離開。

“足下……”荀彧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放下碗,目光平靜地望向我,那溫潤的眼底,似乎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深意流轉。“昨夜席間,足下醉語……頗令人深思?!?

來了!我握著碗的手指瞬間收緊,指節發白。粥的熱氣熏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烏巢……淳于瓊……”荀彧緩緩念出這兩個詞,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我心上,“此等訊息,縱是河北細作,恐亦難窺全豹。足下遠道而來,竟能言之鑿鑿,甚至……點出破敵之機要?!彼D了頓,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彧心中實有不解,不知足下……可否解惑一二?”

空氣仿佛凝固了。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塞滿了沙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解釋?我能怎么解釋?說我是從一千八百年后穿越來的?說我在歷史書上看過這段?那只會被當成瘋子,或者……妖孽!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碗里的粥中。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將我壓垮時,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文若兄,一大清早便在此考校遠客兄么?忒也心急了些?!?

郭嘉斜倚在門框上,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淺灰色的深衣松松垮垮地穿著,衣襟微敞,手里還把玩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折來的草莖。他臉上帶著宿醉未消的淡淡倦意,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盯上獵物的鷹隼,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奉孝來了?!避鲝裆蛔?,仿佛早已料到。

郭嘉踱步進來,毫不客氣地在食案旁坐下,自顧自地拿起一塊黑麥餅啃了一口,含糊道:“遠客兄昨夜那番高論,可是把我們都震得不輕?。 姹家u,火燒烏巢’……嘖嘖,當真是石破天驚!嘉輾轉反側,思之再三,愈發覺得……此計甚妙!簡直妙不可言!”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文若兄,仲德兄,你們說是不是?”

荀彧眉頭微蹙,沒有接話。程昱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門口,他身形高大,幾乎擋住了門口大半的光線,沉著臉,目光如刀,冷冷地掃視著堂內,最后定格在我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比昨夜更甚。

“妙與不妙,尚在其次?!背剃诺穆曇舻统炼溆?,帶著金石之音,“關鍵在于,此等絕密軍情,此人如何得知?昨夜醉語,今日又當如何解釋?”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你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潛入潁川,意欲何為?”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冰冷的箭矢,將我釘在原地。郭嘉依舊笑嘻嘻地看著我,但那笑容里,探究的意味濃得化不開。荀彧沉默著,目光深邃,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又仿佛在觀察著一切。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解釋?我拿什么解釋?那枚冰冷的青銅酒樽,此刻正沉甸甸地墜在我的袖袋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提醒著我昨夜的真實和此刻的絕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個平淡無波、如同影子般的聲音,再次突兀地響起:

“程公稍安。”

賈詡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程昱身后,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深藍布袍,面容清癯,眼神古井無波。他仿佛只是路過,目光淡淡掃過堂內劍拔弩張的眾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依舊平淡,卻讓我心頭猛地一悸。昨夜那瞬間爆射的精光,絕非錯覺!

“此人衣著言語雖奇,然觀其行止,不似久經訓練之細作。”賈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昨夜醉語,或為酒后狂言,或為……道聽途說之訛傳。烏巢重地,袁紹豈能不嚴加防范?守將人選,亦非一成不變。僅憑片語,豈可輕信?”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荀彧和程昱,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倦?。骸爱攧罩保苏娊浳洌淌爻欠溃钥乖B大軍。至于此人……”他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平淡的眼神深處,似乎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一閃而過,“來歷不明,終是隱患。然其既無兵刃,又無隨從,形單影只,縱有異心,又能如何?不如……贈其盤纏,遣其離去。是福是禍,自有天定。”

遣我離去?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賈詡……他是在幫我?為什么?昨夜他明明……

荀彧目光微閃,沉吟片刻,緩緩點頭:“文和兄所言,不無道理?!彼聪虺剃牛爸俚?,你以為如何?”

程昱臉色依舊冷硬,他死死盯著我,仿佛要將我里外看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郭嘉則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妙!文和兄此議甚妙!遠客兄,看來你今日是走運了!文若兄素來仁厚,定不會虧待于你!”

荀彧不再多言,喚來老仆,低聲吩咐。很快,老仆捧來一個小小的粗布包裹,遞到我面前。

“此乃些許干糧,并百枚五銖錢,聊作盤纏?!避鲝粗遥凵駨碗s,“足下……好自為之。此去……山高水長,望多珍重?!?

我顫抖著手接過那沉甸甸的包裹,喉嚨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放我走?還是……放長線釣大魚?我看向賈詡,他已然垂下眼簾,仿佛剛才那番話與他無關,又恢復了那副與世無爭的淡漠模樣。

“多……多謝諸位先生。”我深深一揖,聲音干澀沙啞。不敢再多停留一刻,我抱著包裹,低著頭,幾乎是踉蹌著沖出這間令人窒息的正堂,沖出這方小小的庭院,沖出荀府那扇沉重的木門。

清晨的陽翟城,街道上行人不多,空氣中彌漫著炊煙和牲口糞便混合的氣味。我穿著不合身的靛青色深衣,抱著粗布包裹,像個真正的流民,混跡在稀疏的人流中。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袖袋里,那枚刻著“建安五年”的青銅酒樽,隨著我的腳步,一下下地硌著我的手臂,冰冷而堅硬。

我不敢回頭,不敢去想身后那些目光的含義。荀彧的疑慮,程昱的審視,郭嘉的玩味,還有賈詡那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們放我走了??蛇@亂世之中,我一個來歷不明、身無長物、甚至連口音都格格不入的人,又能去哪里?這枚神秘的青銅樽,究竟是誰放的?它意味著什么?

前路茫茫,殺機四伏。我抱著那點可憐的盤纏,匯入陽翟城清晨微涼的街巷,如同匯入歷史洪流中的一粒塵埃,不知將被裹挾向何方。而建安五年的烽煙,已在地平線上隱隱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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