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駐地的前一晚,劇組在影視基地的會議室開了場短會。導演老楊捏著個搪瓷缸子,喝了口濃茶潤嗓子,目光掃過坐在長桌旁的六個人,先沖老陳點了點頭:“陳老師,您是咱們組的定海神針,到了部隊多帶帶年輕人——尤其軍事細節這塊,您經驗足,幫著把把關?!?
老陳手里轉著老花鏡,笑了笑:“放心,我跟部隊打過交道,知道哪些該注意?!?
老楊又看向周曼:“周曼,你穩當,清野和曉曉倆小姑娘就拜托你多照看。部隊不比外面,條件可能糙點,有啥不方便的先跟我說,別讓孩子受委屈。”
周曼,圈內出了名的“人間清醒”,演了十年戲沒紅但口碑扎實
周曼正給林曉曉剝橘子,聞言把橘子遞過去,點頭應道:“明白楊導。清野胃不好,我給她帶了點蘇打餅干;曉曉怕黑,我讓助理塞了個小夜燈?!?
林曉曉,剛從電影學院畢業,眼里還帶著對行業的憧憬。有點怯生生的舉著橘子瓣小聲接話:“謝謝楊導,我不怕吃苦的!”
老楊被她逗笑了,擺了擺手:“不是怕你們吃苦,是怕你們‘犯迷糊’?!彼掍h一轉,語氣沉了沉,看向沈馳和趙鵬:“沈馳,趙鵬,你們倆尤其注意——沈馳你粉絲多,到了部隊別擺明星架子,戰士們最不喜歡耍大牌的;趙鵬你練武術的,手腳可能沒輕沒重,跟戰士們學動作時別逞強,安全第一?!?
沈馳正低頭給手機充電,趕緊把充電器拔了坐直:“楊導您放心,我早把微博卸載了,到那兒就穿作訓服,不戴帽子不戴墨鏡,跟普通人一樣?!壁w鵬也跟著點頭:“我懂,到了那兒我就是‘新兵蛋子’,陸隊長讓干啥就干啥,絕不瞎比劃?!?
最后老楊的目光落在蘇清野身上,語氣軟了些:“清野,你是女主,戲份重,壓力也大。到了部隊別光想著拍戲,先把自己當成個真正的新兵去感受——你演的是個‘被部隊改變的姑娘’,眼神里得有那股子從生澀到堅定的勁兒?!?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聽說負責你們培訓的陸隊長是特種兵出身,剛從邊境回來沒多久,話少但做事靠譜。你多跟他學學站軍姿時的那股‘穩’,學他看人的眼神——不用刻意套近乎,就安安靜靜觀察,對你入戲有好處。”
蘇清野捏著衣角點了點頭,指尖有點發緊——她想起前幾天躲私生飯時撞進的那個胸膛,硬實得讓人安心,不知道是不是老楊說的這位陸隊長。
老楊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發出“當”的一聲:“最后再強調幾句:到了部隊,一切聽指揮,別瞎打聽、別瞎拍照,戰士們訓練時別打擾。咱們是去學東西的,不是去添麻煩的。”他站起身,往每個人手里塞了張紙條,“這是陸隊長的聯系方式,有急事就打這個電話——不過沒事別打,人家忙?!?
散會時老楊送他們到門口,又拉住周曼叮囑:“清野對鏡頭敏感,到了那兒要是被戰士們圍觀,你幫著擋擋。她心思細,別讓她覺得不自在?!敝苈鼞爸懒恕保仡^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蘇清野,見她正低頭看手里的紙條,指尖輕輕摩挲著“陸崢”兩個字,耳尖有點紅。
夜風從走廊吹過來,帶著點夏末的涼。蘇清野把紙條疊好塞進兜里,聽見沈馳在前面喊“走了走了,明早六點就得出發”,她快步跟上去,心里卻記著老楊的話——“先把自己當成個真正的新兵”?;蛟S這次部隊之行,真的會讓她不一樣。
剛到駐地那天,日頭正毒,六個人站在訓練場邊的白楊樹下,被軍務科的干事領著認作訓服。
蘇清野穿著剛領的作訓服,站在體驗生活的演員隊伍里,聽領導介紹負責帶訓的軍官。當“陸崢”兩個字響起來時,她抬頭,看見那天巷子里的人站在主席臺上,換了身筆挺的常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燈下明晃晃的。
他目光掃過臺下,在落到她身上時沒停,跟看其他人沒兩樣。直到分組時,領導拍著陸崢的肩說“蘇清野就交給你帶了,這姑娘看著文靜,你收斂一下”,他才朝她走過來。
“陸崢?!彼斐鍪郑€是那只虎口帶疤的手。
“蘇清野。”她握上去,這次沒躲,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繭,比想象中更糙。
“先教你系武裝帶?!彼栈厥郑D身走向器材架,背影比巷子里看時更挺,像棵被風刮過也不會彎的白楊樹。
蘇清野跟過去,看著他拿起一條武裝帶演示。他手指繞著皮帶扣翻折時,腕骨凸起的弧度很清晰。“看好了,”他側過頭,“先穿過內側扣,再往外繞半圈,拉緊——”
她沒看清,眼睛盯著他手腕上那塊舊手表,表盤邊緣磨得發毛。
“沒懂?”他停下動作。
“???懂了?!碧K清野慌忙低頭去系自己的,手指卻跟皮帶扣較上了勁,怎么都穿不對。正急得鼻尖冒汗,陸崢的手伸了過來,從她手里拿過皮帶兩端。
“站好?!彼镜剿砗?,聲音就在耳后,帶著點低沉的震動。蘇清野僵著背,感覺他指尖擦過她后腰的布料,把松垮的皮帶一點點拉緊。作訓服布料薄,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掌心貼上來的溫度,燙得她后頸都麻了。
“這樣才不會掉?!彼岛镁屯碎_半步,像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蘇清野摸著勒得發緊的腰,沒敢回頭。直到他轉身去拿訓練用的模擬槍,她才偷偷抬手按了按耳尖——比那天在巷子里撞進他懷里時,燙得更厲害。
下午練瞄準的時候,蘇清野趴在地上,手肘硌得生疼。模擬槍比想象中沉,她舉著沒兩分鐘就晃,準星在靶紙上歪歪扭扭,活像畫抽象畫。
陸崢在旁邊看了會兒,沒說話,蹲下來幫她調槍托角度。他半跪在地,離得近,蘇清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比巷子里那回淡了些,混著草葉的清氣。“肩膀下沉,”他指尖碰了碰她的肩胛骨,“別用胳膊硬扛,借腰的勁?!?
她試著照做,準星果然穩了點。正想松口氣,手腕突然一沉,是陸崢覆上來的手。他掌心貼在她手背上,帶著薄繭的指腹壓住她的虎口,幫她穩住槍身:“呼吸放緩,扣扳機時別猛用力……”
他的聲音就在頭頂,溫熱的氣拂過她的發頂。蘇清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呼吸都忘了怎么調,只覺得他掌心的溫度順著皮膚往血管里鉆,一路燒到心口。她下意識屏住氣,聽著他說“對,就這樣”,然后“砰”一聲,模擬子彈上膛的脆響。
“十環?!标憤樖栈厥?,起身時看了眼靶紙,語氣沒什么起伏,像是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蘇清野卻趴在地上沒動,臉頰貼著涼涼的地面,卻壓不住發燙。她剛才根本沒看清自己怎么扣的扳機,滿腦子都是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重,卻穩得讓人安心,像他站在那里的樣子,沉默卻扎實。
傍晚收操,蘇清野去食堂打飯,遠遠看見陸崢坐在角落。他沒跟其他人說笑,就著白粥慢慢啃饅頭,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柔和些。她猶豫了下,端著餐盤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時,他抬了抬眼。
“下午……謝謝?!彼抢肜锏那嗖?,沒敢看他。
“應該的?!彼D了頓,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她碗里,“你太瘦,多吃點?!?
蘇清野愣了愣,看著碗里油亮亮的肉,突然想起早上集合,她站在隊伍里打了個噴嚏,陸崢當時站在隊前訓話,只掃了她一眼,沒說什么。結果中午領物資,她就多拿到件厚點的作訓服,說是“庫存多的”。
現在他夾來的紅燒肉還冒著熱氣,她低頭咬了口,甜咸正好,是她喜歡的口味。抬眼時,正對上陸崢看過來的目光,他眼里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卻讓她心里那點悄悄冒頭的癢意,突然變成了軟乎乎的暖。
她趕緊低下頭繼續吃飯,耳朵卻控制不住地紅了。原來心動不一定是轟轟烈烈的撞懷,也可以是他幫她系武裝帶時的指尖溫度,是他教她瞄準的沉穩聲線,是他不動聲色遞來的厚衣服,和碗里這塊恰好合口味的紅燒肉。
這些細碎的瞬間像撒在心里的糖,慢慢化開來,甜得她連飯都多吃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