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的青石板被陽光曬得發燙，楊雪瑩提著藕荷色裙擺往前跑，手里的錦盒緊緊攥著，指節泛白。盒里的證據是父親最后的籌碼，也是她和預知宬洗清冤屈的唯一希望。她能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不是林侍衛，而是更沉、更急的馬蹄聲——是翟翟追上來了。

“雪瑩，你等等！”翟翟的聲音帶著怒意，從身后傳來。他騎著高頭大馬，很快就追上了她，馬蹄揚起的塵土濺在她的裙擺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楊雪瑩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瞪他：“三皇子殿下，您還要糾纏到什么時候？”

翟翟翻身下馬，手里還拿著那個描金紫檀木盒，盒里的暖玉在陽光下泛著瑩白的光，上面的“瑩”字刺眼得很。“雪瑩，你別鬧了！”他上前一步，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父皇現在正在氣頭上，你拿著那些所謂的‘證據’去告狀，只會讓他更生氣！聽我的，把證據給我，我去幫你解釋！”

“解釋？”楊雪瑩冷笑一聲，“三皇子殿下是想幫我解釋，還是想把證據銷毀，讓我和四皇子百口莫辯？”

翟翟的臉色變了變，卻依舊強裝溫和：“你怎么能這么想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犯錯。你要知道，貴妃娘娘是我生母，她在父皇面前說的話，比你手里的證據管用得多。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證，父皇不會為難你和四皇子。”

“不必了。”楊雪瑩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我楊雪瑩就算是被治罪，也不會走你的門路，更不會收你的暖玉！”

她的話像根針，扎在翟翟心上。他看著她頸間跳動的鴿血紅寶石，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飾的厭惡，忽然覺得怒火中燒。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得“嘶”了一聲。

“楊雪瑩，你別給臉不要臉！”翟翟的語氣不再溫和，滿是陰鷙，“你以為你拒絕了我，還能有什么好下場？四皇子就是個宮女生的野種，他保護不了你！只有我，只有我能給你想要的榮華富貴！”

“放開我！”楊雪瑩用力掙扎，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你這個只會侮辱兄弟、強迫女子的混蛋！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走！”

周圍的宮女太監嚇得紛紛后退，沒人敢上前勸阻。翟翟看著她掙扎的樣子，眼里的怒火更盛，手里的木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暖玉滾了出來，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就在這時，青禾匆匆跑了過來。她是楊雪瑩的貼身侍女，剛才去御膳房取點心，回來就聽說小姐被三皇子糾纏，一路跑過來，跑得滿頭大汗。“大小姐！”她沖上前，用力推開翟翟，將楊雪瑩護在身后，“三皇子殿下，請您放開我家大小姐！”

翟翟被推得一個趔趄，看著青禾瘦小的身影，氣得發笑：“一個卑賤的侍女，也敢對本皇子動手？”

青禾嚇得臉色發白，卻依舊擋在楊雪瑩身前：“奴婢雖然卑賤，卻知道不能強迫別人！三皇子殿下若是再不放人，奴婢就去告訴皇后娘娘！”

翟翟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不怕楊雪瑩，卻怕皇后——皇后雖然表面溫和，卻極看重規矩，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在宮道上強迫大臣之女，定會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

楊雪瑩看著青禾護在自己身前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她撿起地上的暖玉，看著上面的“瑩”字，忽然有了主意。她走到青禾面前，將暖玉塞進她手里：“青禾，這塊玉你拿著。剛才御膳房的師傅說，你家小兒子喜歡玩玉，這塊正好給他當玩意兒。”

青禾愣住了，手里的暖玉還帶著楊雪瑩的體溫，燙得她手都在抖：“大小姐，這……這是三皇子殿下的東西，奴婢不能要……”

“怎么不能要？”楊雪瑩打斷她，聲音清亮，故意讓周圍的宮女太監都聽見，“這是三皇子殿下硬要塞給我的，我拿著嫌晦氣，給你家兒子玩，正好物盡其用。”

翟翟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沒想到楊雪瑩竟然會把刻有她名字的暖玉，隨手送給一個侍女！這不僅是在打他的臉，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絕不會接受他的示好！

“楊雪瑩！”翟翟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太過分了！”

“過分？”楊雪瑩挑眉，“三皇子殿下強迫我收下暖玉，在宮道上糾纏我，這才叫過分！我只是把不想要的東西送給別人，有什么過分的？”

周圍的宮女太監紛紛低下頭，卻忍不住偷偷發笑。翟翟看著他們的樣子，知道自己今天顏面盡失，再待下去只會更難堪。他狠狠地瞪了楊雪瑩一眼，轉身翻身上馬，氣急敗壞地說：“你給我等著！”

馬蹄聲漸漸遠去，楊雪瑩才松了口氣，揉了揉被抓紅的手腕。青禾還拿著那塊暖玉，臉色發白：“大小姐，我們把暖玉還給三皇子吧，不然他肯定會報復我們的。”

“不用還。”楊雪瑩搖搖頭，眼神堅定，“他想拿這塊玉逼我妥協，我偏不。再說了，有我爹在，他不敢怎么樣。”

她接過青禾手里的錦盒，重新攥緊：“走，我們去父皇的書房。”

青禾點點頭，跟在楊雪瑩身后，手里的暖玉被她緊緊攥著，心里卻滿是擔憂——她知道，三皇子絕不會善罷甘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平了。

皇帝的書房外，氣氛緊張得像拉滿的弓弦。楊丞相正站在門口，臉色凝重。他剛從里面出來，貴妃蘇氏還在里面哭訴，皇帝的怒火透過門縫傳出來，讓周圍的太監宮女都嚇得不敢出聲。

“爹！”楊雪瑩跑上前，手里的錦盒遞了過去，“證據我帶來了。”

楊丞相接過錦盒，打開看了一眼，松了口氣：“還好你及時趕到。貴妃在里面哭訴，說你和四皇子‘目無尊卑，意圖不軌’，還說余家的事是楊家故意陷害。”

“故意陷害？”楊雪瑩氣得發抖，“余家偷稅漏稅是事實，貴妃家族勾結外臣也是事實，怎么就成了故意陷害？”

“貴妃在皇上面前很受寵，”楊丞相嘆了口氣，“她說的話，皇上多少會信一些。不過你放心，有這些證據，我們一定能洗清冤屈。”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開了。皇帝的貼身太監走出來，臉色發白：“楊丞相，楊大小姐，皇上讓你們進去。”

楊雪瑩深吸一口氣，跟著父親走進書房。殿內的氣氛壓抑得很，皇帝妄惘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貴妃蘇氏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手里拿著帕子，還在小聲啜泣，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楚楚可憐。

“臣楊明遠，參見皇上。”

“臣女楊雪瑩，參見皇上。”

父女倆規規矩矩地行禮，頭也不敢抬。皇帝沒讓他們起身，只是冷冷地說：“楊明遠，你可知罪？”

楊丞相抬起頭，語氣平靜：“臣不知。臣不知臣何罪之有，也不知小女何罪之有。”

“不知罪？”皇帝拍了下龍椅，聲音里滿是怒火，“貴妃說，你女兒楊雪瑩在宮道上頂撞三皇子，還將三皇子送的暖玉隨手贈予侍女，丟盡了皇家的顏面！還說你故意收集余家的‘證據’，陷害忠良！你敢說你不知罪？”

楊雪瑩心里一緊，沒想到貴妃竟然連暖玉的事都告訴了皇帝。她剛要開口辯解，就被父親拉住了。

楊丞相上前一步，將錦盒里的證據遞了上去：“皇上，這是余家在鹽運上偷稅漏稅的賬本，還有貴妃家族暗中勾結外臣的書信。這些都是臣派人查了半年才找到的證據，絕非‘故意陷害’。至于小女將暖玉贈予侍女，實在是因為三皇子殿下多次強迫小女收下暖玉，小女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還望皇上明察。”

太監將證據呈給皇帝，皇帝翻看了幾頁，臉色漸漸緩和了些。貴妃蘇氏見狀，連忙哭著說：“皇上，這都是楊家偽造的！他們就是想陷害臣妾和余家，為楊雪瑩和四皇子脫罪！”

“偽造？”楊丞相冷笑一聲，“貴妃娘娘可以看看這賬本上的印章，是余家鹽鋪的專用印章，絕非偽造。還有這書信，上面的字跡是貴妃娘娘的兄長蘇將軍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讓人比對。”

皇帝將書信遞給身邊的太監，讓他拿去比對。貴妃蘇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里滿是慌亂——她沒想到，楊明遠竟然連兄長勾結外臣的證據都找到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報：“四皇子殿下到。”

楊雪瑩猛地抬頭，就見預知宬從門外走進來。他的石青色衣袍上還沾著塵土，掌心的傷口重新包扎過，卻依舊能看到滲出的血跡。他走到殿中央，規規矩矩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參見貴妃娘娘。”

皇帝看著他，眼神復雜：“宬兒，貴妃說你故意頂撞三皇子，可有此事？”

預知宬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皇帝：“回父皇，兒臣并非故意頂撞三哥，只是三哥多次侮辱兒臣的生母，還強迫楊大小姐收下暖玉，兒臣實在看不下去，才出聲阻止。”

“你胡說！”貴妃蘇氏尖叫起來，“是你先頂撞翟翟的！你這個宮女生的野種，還敢在這里顛倒黑白！”

“貴妃娘娘！”楊雪瑩忍不住開口，“四皇子殿下說的都是實話！三皇子殿下確實多次侮辱四皇子的生母，還在宮道上強迫我收下暖玉！您若是再這樣侮辱四皇子，就是在質疑父皇的血脈！”

貴妃蘇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再也不敢說話。皇帝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冷地說：“貴妃，注意你的言辭！宬兒再怎么說也是朕的兒子，輪不到你在這里侮辱！”

貴妃蘇氏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皇上恕罪，臣妾一時失言，求皇上饒了臣妾吧！”

皇帝沒再理會她，而是看著預知宬，語氣緩和了些：“宬兒，你身子不好，以后少管這些閑事。”

預知宬“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楊雪瑩看著他蒼白的臉，心里滿是心疼——他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卻只能默默地承受，連辯解都不敢太大聲。

這時，比對書信的太監回來了，躬身道：“皇上，書信上的字跡確實是蘇將軍的。”

皇帝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將書信扔在貴妃蘇氏面前：“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貴妃蘇氏看著書信，眼淚掉了下來，卻不再是之前的楚楚可憐，而是滿是恐懼：“皇上，臣妾不知道！臣妾真的不知道兄長會做這種事！求皇上饒了臣妾吧！”

皇帝沒再看她，而是對身邊的太監說：“把貴妃帶下去，禁足在永壽宮，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出來。再派人去查蘇將軍勾結外臣的事，一旦查實，嚴懲不貸！”

太監應了一聲，將貴妃蘇氏拖了下去。貴妃蘇氏的哭聲漸漸遠去，殿內終于恢復了平靜。

皇帝看著楊丞相和楊雪瑩，語氣緩和了些：“楊明遠，你做得好，這些證據對朝廷很重要。雪瑩，委屈你了，朕會讓翟翟給你道歉。”

楊雪瑩和父親連忙道謝。預知宬也松了口氣，看向楊雪瑩，眼神里滿是感激。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皇帝揮了揮手，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宬兒，你留下，朕有話跟你說。”

楊雪瑩和父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皇帝為什么要單獨留下預知宬？

走出書房時，楊雪瑩回頭看了一眼，見預知宬正站在皇帝面前，低著頭，不知道皇帝在跟他說什么。她心里滿是擔憂，卻也只能跟著父親離開。

宮道上，青禾手里還拿著那塊暖玉，小聲說：“大小姐，現在沒事了，我們把暖玉還給三皇子吧。”

楊雪瑩看著暖玉，忽然笑了：“不用還了。既然他這么喜歡送暖玉，不如就給你家小兒子玩，也讓他知道，皇家的東西，也不是什么寶貝。”

青禾愣了一下，也笑了：“大小姐說得對，這暖玉雖然貴重，卻不如大小姐的平安重要。”

楊雪瑩點點頭，心里卻依舊惦記著書房里的預知宬。皇帝單獨留下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安慰他，還是為了警告他？這些疑問像團迷霧，在她心里揮之不去。

而此刻的書房內，皇帝正看著預知宬，眼神復雜：“宬兒，你可知朕為什么單獨留下你？”

預知宬搖搖頭：“兒臣不知。”

皇帝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預知宬。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著朵蘭草，和皇后賞賜給楊雪瑩的那塊，一模一樣。“這塊玉佩，是當年你生母的遺物。”皇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當年……是個好姑娘，只是命不好。”

預知宬接過玉佩，指尖觸到冰涼的玉料，心里滿是震驚——這玉佩，和皇后的玉佩，和楊雪瑩腕間的玉佩，竟然是同款！

“父皇，”他抬起頭，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我的生母……到底是誰？”

皇帝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復雜的情緒，卻沒有回答，只是說：“你現在還不能知道。等時機成熟了，朕會告訴你一切。你要記住，無論你的生母是誰，你都是朕的兒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預知宬握緊玉佩，心里滿是疑惑。他看著皇帝，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知道，皇帝肯定隱瞞了什么，而這個秘密，或許和皇后，和楊雪瑩腕間的玉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走出書房時，陽光已經西斜。預知宬手里拿著那塊蘭草玉佩，心里滿是混亂。他不知道，皇帝隱瞞的秘密是什么，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會給他和楊雪瑩帶來什么樣的麻煩。

而不遠處的回廊里，翟翟正站在陰影里，看著預知宬手里的玉佩，眼神里滿是陰鷙。他剛才在書房外聽到了一切，知道貴妃被禁足，余家即將倒臺，心里滿是怒火。他看著預知宬的背影，又想起楊雪瑩將暖玉贈予侍女的樣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他絕不會放過他們！

一場圍繞著身世、秘密和仇恨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楊雪瑩和預知宬雖然暫時洗清了冤屈，卻不知道，更大的危險，正在向他們逼近。翟翟的報復、皇帝隱瞞的秘密、皇后的蘭草情結，這些線索像一條條線，將他們緊緊纏繞，讓他們再也無法置身事外。而此刻的楊雪瑩，正站在宮道上，等著預知宬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更加洶涌的暗流，還有預知宬眼底那越來越深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