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進皇宮時，楊雪瑩正摩挲著腕間的蘭草玉佩。暖白色的玉料被體溫焐熱，上面的蘭草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像極了冷泉宮那棵老槐樹下，預知宬袖口的繡樣。她想起昨夜客房窗紙上，他映出的單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發慌——皇后突然傳喚她，又讓太監去請預知宬，到底是為了什么？

“大小姐，到了?！避嚪虻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楊雪瑩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藕荷色裙擺，才提著裙角走下馬車。

宮道上的宮燈還沒撤去，晨霧中泛著暖黃的光。引路的小太監是個生面孔，說話細聲細氣：“楊大小姐，皇后娘娘在長樂宮等您，四皇子殿下也快到了?！?

楊雪瑩“嗯”了一聲，跟著小太監往里走。長樂宮她上次宮宴時來過，是皇后平日休憩的地方，殿外種滿了蘭草，此刻正開得盛，淡紫色的花瓣在晨風中搖曳，香氣清雅，卻讓她心里的疑云更重。

剛走到殿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皇后溫和的聲音：“進來吧。”

楊雪瑩推門進去時，皇后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拿著一本佛經。殿內的熏香是蘭草味的，與殿外的花香交織在一起，讓人恍惚間以為置身于蘭草園。

“臣女楊雪瑩，參見皇后娘娘。”她規規矩矩地行禮，目光卻忍不住掃過殿內——沒有看到預知宬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皇后放下佛經，抬手讓她起身：“免禮，坐吧。”她指了指軟榻旁的椅子，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剛入宮門就被叫來，還沒來得及用早膳吧？桌上有杏仁酥，是御膳房新做的，你嘗嘗?！?

楊雪瑩謝過皇后，在椅子上坐下。桌上的杏仁酥擺得精致，上面還刻著小小的蘭草紋，和她上次給預知宬送的很像。她拿起一塊放進嘴里，甜而不膩，卻沒什么胃口——她滿腦子都是皇后找她的目的，還有預知宬怎么還沒來。

“雪瑩，”皇后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她腕間的玉佩上，“這塊蘭草玉佩，你戴著倒是合適?！?

楊雪瑩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玉佩：“娘娘賞賜的物件，臣女自然好好戴著。”

皇后笑了笑，沒再說話，只是重新拿起佛經，卻沒再看，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思考什么。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只有熏香燃燒的“滋滋”聲，還有窗外蘭草被風吹動的輕響。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報：“四皇子殿下到?！?

楊雪瑩猛地抬頭，就見預知宬從門外走進來。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新袍，袖口的蘭草繡在晨光下格外清晰，顯然是用她上次送的布料做的。他的臉色比往日好了些，卻依舊蒼白，看到她時，墨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兒臣參見母后?！彼幰幘鼐氐匦卸Y，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皇后放下佛經，看著他，眼神復雜：“起來吧。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歇會兒？”

“兒臣聽說母后傳喚，不敢耽擱?！鳖A知宬站起身，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楊雪瑩，見她正看著自己，連忙移開視線，耳根卻悄悄紅了。

楊雪瑩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想笑——這個平日里陰鷙的皇子，在皇后面前，倒像個拘謹的孩子。她正想開口和他說話，就聽見皇后說：“你們兩個，也算是有緣。上次宮宴，雪瑩為你頂撞太監；昨日相府門口，你又為雪瑩擋在前面，這份情誼，倒讓本宮想起了年輕時的一些事?！?

楊雪瑩和預知宬都愣了一下，沒想到皇后會突然說起這個。預知宬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楊雪瑩也連忙低下頭，假裝整理裙擺——她能感覺到，皇后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帶著一絲探究，還有一絲莫名的情緒。

“母后，”預知宬率先開口，打破了尷尬，“您今日傳喚兒臣和楊大小姐，想必是有要事吧？”

皇后收回目光，點了點頭，語氣變得嚴肅了些：“確實有要事。昨日相府門口的事，本宮已經知道了。余洋佩佩編造謠言，毀你二人名聲，本宮已經讓人責罰了余家，讓余大人好好管教女兒?！?

楊雪瑩心里一喜，連忙起身道謝：“謝娘娘為臣女做主?！?

預知宬也跟著道謝，心里卻有些疑惑——皇后為什么會突然為他們出頭？是因為楊雪瑩，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皇后擺擺手，讓他們坐下，又說：“不過，你們也要注意分寸。雪瑩是丞相的女兒，身份尊貴；宬兒是皇子，縱使生母早逝，也是皇家血脈。你們走得太近，難免會讓人說閑話，不僅影響你們的名聲，還會讓楊家和皇家都難堪。”

楊雪瑩心里一沉，終于明白皇后找他們的目的——是想讓他們保持距離。她剛要開口解釋，就聽見預知宬說：“母后放心，兒臣以后會注意分寸，不會再給楊大小姐添麻煩?！?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楊雪瑩看著他，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剛要說話，就聽見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報：“三皇子殿下到?！?

翟翟？他怎么來了？

楊雪瑩和預知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屎蟮拿碱^也皺了皺，顯然沒想到翟翟會突然過來。

翟翟走進殿內時，手里拿著個描金紫檀木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仿佛昨天在相府門口那個囂張的人不是他?！皟撼紖⒁娔负蟆！彼卸Y后，目光落在楊雪瑩身上，笑容更深了些，“雪瑩也在啊，真是巧。”

楊雪瑩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心里滿是警惕——她知道，翟翟肯定沒安好心。

皇后看著翟翟，語氣平淡：“你怎么來了？今日沒去書房讀書嗎？”

“兒臣聽說母后傳喚四弟和雪瑩，特意過來看看?！钡缘哉f著，走到楊雪瑩面前，打開手里的木盒——里面躺著塊暖玉，正是上次被她丟給青禾的那塊并蒂蓮暖玉，“雪瑩，上次的暖玉，你說太過貴重，不肯收。兒臣想了想，這暖玉雖貴重，卻配不上你的身份，所以特意讓工匠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你看看，喜歡嗎？”

木盒里的暖玉上，果然刻著個小小的“瑩”字，瑩白的玉料配上金色的刻字，顯得格外精致。周圍的宮女太監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只有楊雪瑩和預知宬臉色變了。

楊雪瑩沒想到，翟翟竟然這么執著，還在暖玉上刻了她的名字。她剛要拒絕，就聽見預知宬說：“三哥，楊大小姐既然上次就說了不肯收，你何必再強人所難？”

翟翟轉頭看向預知宬，眼神里滿是輕視：“四弟，這是我和雪瑩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怎么無關？”預知宬站起身，擋在楊雪瑩面前，墨色的眸子里滿是怒火，“楊大小姐不想收，你就不該再糾纏！”

“糾纏？”翟翟冷笑一聲，“四弟，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雪瑩是丞相的女兒，你一個宮女生的皇子，也配護著她？”

又是這句話！像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進預知宬心里。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舊傷又裂開了，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

楊雪瑩看著預知宬蒼白的臉，還有他掌心滲出的血，心里又氣又疼。她猛地站起身，擋在預知宬身前，看著翟翟，語氣冰冷：“三皇子殿下，我已經說過了，你的暖玉，我不會收。請你以后不要再糾纏我，也不要侮辱四皇子！”

翟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楊雪瑩，你別給臉不要臉！本皇子給你暖玉，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拒絕了本皇子，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

“我的選擇，與你無關?！睏钛┈摵敛皇救醯鼗匾曀?，“就算我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收你的暖玉，更不會和你這種只會侮辱兄弟的人有任何牽扯！”

她的話擲地有聲，讓殿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屎蟮哪樕渤亮讼聛?，剛要開口，就聽見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皇后娘娘，不好了！”是皇后的貼身太監，他跑得滿頭大汗，臉色發白，“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告狀，說……說楊大小姐目無尊卑，還說四皇子殿下故意頂撞三皇子，請求皇上治他們的罪！”

貴妃蘇氏？她怎么會突然告狀？

楊雪瑩和預知宬的臉色都變了。他們知道，貴妃是翟翟的生母，肯定是翟翟剛才派人去通風報信，讓貴妃在皇上面前詆毀他們！

翟翟看著眼前的局面，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要皇上治了楊雪瑩和預知宬的罪，楊雪瑩就再也沒有資格拒絕他，預知宬也再也不能和他爭！

皇后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看著翟翟，眼神里滿是失望，又看了看楊雪瑩和預知宬，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你們先退下吧，這件事，本宮會處理?！?

楊雪瑩和預知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擔憂。他們知道，貴妃在皇上面前很受寵，這次告狀，肯定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兒臣告退。”預知宬行了一禮，轉身往外走。楊雪瑩也跟著行禮，剛要走，就被皇后叫住了。

“雪瑩，”皇后看著她，眼神復雜，“這塊蘭草玉佩，你一定要好好戴著，不要弄丟了?！?

楊雪瑩愣了一下，不明白皇后為什么突然這么說，卻還是點了點頭：“臣女記住了?！?

走出長樂宮時，晨霧已經散了，陽光照在宮道上，卻暖不透楊雪瑩心里的寒意。她看著身邊的預知宬，他的掌心還在流血，石青色衣袍上的血跡格外刺眼。

“你的手……”她皺著眉，從袖中取出帕子，想為他重新包扎。

預知宬卻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他的眼神里滿是復雜的情緒，有失落，有不甘，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卑：“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楊雪瑩愣住了，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她看著預知宬轉身離開的背影，單薄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孤寂，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她知道，翟翟的話，還有貴妃的告狀，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讓他再次封閉了心門。

“四皇子！”她忍不住喊了一聲，想追上他，卻被身后的腳步聲攔住了。

“雪瑩?！笔橇滞駜旱母绺缌质绦l，他手里拿著個錦盒，神色匆忙，“我剛從父皇的書房過來，貴妃娘娘告狀的事，相爺已經知道了，讓我把這個給你?！?

楊雪瑩接過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張紙——是余家在鹽運上偷稅漏稅的證據，還有貴妃家族暗中勾結外臣的書信。

“我爹讓我怎么做？”她問，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

“相爺說，讓你把這些證據交給皇上，證明你和四皇子是被冤枉的。”林侍衛壓低聲音，“不過你要小心，貴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很受寵，皇上不一定會相信你?！?

楊雪瑩握緊錦盒，心里滿是堅定。她知道，這次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預知宬，她必須成功！

“我知道了，謝謝你?！彼龑α质绦l說，轉身就往皇上的書房跑去。她的腳步很快，藕荷色裙擺掃過宮道上的蘭草，帶起一陣清香，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回廊拐角，翟翟正站在那里，看著她的背影，眼神里滿是陰鷙。

而預知宬站在冷泉宮的老槐樹下，手里拿著楊雪瑩掉在地上的帕子。帕子是藕荷色的，上面繡著纏枝蓮，還沾著他掌心的血跡。他輕輕撫摸著帕子上的針腳，墨色的眸子里滿是復雜的情緒——他知道，楊雪瑩是為了他好，可他的身份，像道無法跨越的鴻溝，讓他不敢靠近她，不敢接受她的好。

就在這時，老太監匆匆跑進來，臉色發白：“殿下，不好了！皇上讓您立刻去書房，說是……說是要問您頂撞三皇子的事！”

預知宬的身體猛地一僵，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他知道，貴妃的告狀起作用了，皇上要治他的罪了。他看著帕子上的血跡，又想起楊雪瑩為他頂撞翟翟的樣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氣——他不能讓楊雪瑩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他要去皇上的書房，他要為自己辯解，也要保護好她！

他彎腰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懷里，轉身往皇上的書房跑去。陽光照在他的石青色衣袍上，袖口的蘭草繡在風中搖曳，像在為他加油打氣。

一場圍繞著證據、誣告和身份的較量，即將在皇上的書房展開。楊雪瑩能否成功呈上證據，證明自己和預知宬的清白？貴妃和翟翟的陰謀能否被粉碎？這些疑問，像塊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上，讓皇宮里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而此刻的楊雪瑩，正拿著證據，一步步走向皇上的書房，準備迎接這場屬于她的戰斗；預知宬也在趕往書房的路上，他不知道，這場較量，不僅會影響他和楊雪瑩的命運，還會揭開他身世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