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自己并不是一個卓越的故事講述者,但我很愛聽別人講故事,尤其是那些奇異的故事。相比之下,我所能聽到的故事比父親聽到的少太多太多了。昨夜十點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回憶著《戰爭與和平》跌啟起伏的情節,母親和弟弟邊刷手機邊聊天,父親也剛放下手機,父親見我們都還沒睡便決定給我們講故事,弟弟鼓掌歡呼,我也竊喜。
第一個是門閂、門擔(dàn)、門了(liǎo)條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在父親小的時候奶奶經常講給父親聽的。從前,一個女人有三個孩子,依次叫門閂、門擔、門了條。有一天,那個女人要回娘家,走之前囑咐三個孩子把門關好,別讓鬼進來了。以前既沒有汽車,也沒有自行車,出門只能步行。女人走到半路,那時早已天黑,什么也看不清。突然女人碰見了一只鬼,那只鬼問女人:“小姑娘,這么黑了你要去哪?你家住哪啊?”那個女人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后,鬼就伸出爪子挖開女人的頭顱,把她吃了。鬼吃完女人后,照著女人描述的住址去了,鬼敲門:“門閂、門擔、門了條!”三個孩子從床上爬起來:“這么晚了,是誰啊?”鬼回應:“是我,你們姥。”三個孩子一聽姥姥來了,興奮地趕緊開門:“姥啊,這么晚了,恁怎么來了啊?”鬼說:“我這不是想我三個外孫了過來看看嗎?“門閂要去點燈,太黑了看不清,鬼嚇得連忙說:“不能點啊,可不能點!燈光太亮,害我眼。”門擔端來個板凳:“姥,這么大老遠跑過來,您一定累了吧?快坐快坐。”鬼說:“姥姥屁股長了顆痔瘡,屁股太疼了坐不了,你去找個缸我坐。”門擔又找來一口缸,鬼坐在缸上,鬼的尾巴在缸里不斷搖晃,發出“嘟嘟轆轆”的聲響。稍后三個孩子和鬼睡在一塊兒,鬼就睡在最小的孩子門了條旁邊,鬼不知不覺地把門了條吃了,門閂和門擔聽見嚼東西的聲音問:“姥啊,你在吃什么啊?”鬼回答:“我在啃路上沒吃完的麻花子啊。”老大和老二異口同聲地說:“姥,我也想吃!”鬼就把老三的一只手指頭遞給了他們,他們察覺出異常時小聲嘀咕:“俺弟被鬼吃了,我們趕緊跑吧。”于是弟兄倆說:“”姥,我們倆想上廁所。“鬼說:“你們就在屋里解吧。”“不行,臭俺姥。”鬼心有不甘:“快去快回啊。”門閂和門擔跑出門外,眨眼的功夫他們已經爬上樹了,鬼跟過來問:“門閂,門擔你們在干什么?”“我們在夠李子給姥吃。”鬼說:“讓我上去,我自己夠吧。”門閂和門擔把事先準備好的的繩子丟下去:“姥啊,你可得抓好了,我這就拉你上來。”門閂剛把鬼拉起一半又松下去,鬼“哎呦”叫一聲,門擔抓起繩子:“姥啊,剛才門閂不小心脫手了,挽我來。”兄弟倆就這樣來回接力摔了十幾遍鬼,終于把鬼摔死了,鬼死后樹下長了顆白菜。故事到這里已然戛然而止,正當我琢磨著這故事所蘊含的智慧,父親已經在母親和弟弟的喝彩中開始了下一個故事的講述。
第二個故事和猴子有關,我們本來想聽傳說中的“貓猴子“的故事,但父親說沒有,盡管有點掃興,但只能湊和著聽了。這故事是在父親上中學時他的數學老師講給他聽的,他的數學老師經常講故事給他的學生們聽,然而父親已經忘了很多。從前,有一戶住在山腳下的人家,山上住著一只猴子,那只猴子經常突襲那戶人家,不是偷雞摸狗,就是搶奪莊稼食物,那只猴子很厲害。那人家有一個女兒,長得眉清目秀的,有一次猴子看上了那個人家的女兒,猴子想要娶他家女兒為妻,那戶人家不同意,于是那只猴子天天來他家又吵又鬧,那只猴子愛坐在他家的老石磨。那戶人家一愁莫展,突然,一家之主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在那只猴子來這里之前他們用鍋把油燒得滾燙,把油倒在老石磨上。等那只猴子到他家以后,一屁股坐在老石磨上,剛準備一如既往地吵鬧,就嗷嗷叫著跳起來,屁股上的毛被燙掉了,屁股被熱油燙得猩紅。那只猴子嚇得再也不敢來了。我們津津有味地品嘗民間故事的余香,奈何父親要睡覺了。民間故事不像史詩傳記那樣文彩橫溢,也不像中國本土神話故事那么玄幻,更不會像AI生成的冷笑話既無腦又很難get到笑點,它更像是《聊齋》的奇異夾帶點《伊索寓言》的哲理。
夜愈來愈深了,屋內只有我睡意全無,屋外的空調機箱傳來降陣轟鳴,那從未間斷的轟鳴聲宛如機房的發動機一般牽引著我的大腦陷入沉恩:人生本就是一本讀不完的厚書,即便我被從萬眾矚目的佛羅倫薩流放到大西洋沿岸,那也不會對我對于寫作、對于探索人生意義的追尋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因為這本讀不完的厚書中有聽不完的奇異故事和欣賞不完的的壯美風景。
蘇臨,2025年8月15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