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遠東地區在災難爆發之前就人煙稀少，更不用說現在這年頭。

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梟要去的目的地之間隔著上千公里的凍土。

火車一路過來，初見這里的雪景還覺得有些賞心悅目，后來便是單調，只有隱約能看到的廢棄房屋成為純白上的零星黑點。

“按照現在的行駛速度，距離西西伯利亞還得有幾天的時間。”

梟掐著表盤算著，指尖上有細細的黑紅紋路浮現，有點像新墨西哥黑幫的紋身，并不顯眼。

作為穩定型感染體，這幾天的侵蝕倒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是再這樣拖下去，周邊的乘客可能就要發現自己的異常了。

“Влесуродиласьелочка，Влесуонаросла，Зимойилетомстройная，Зеленаябыла.”

耳邊傳來稍顯沙啞的俄語童謠，梟聽得懂俄語，是很久以前的《一棵云杉生在森林中》。

前座的老婦人在哼唱，小女孩安靜睡在她懷中，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

下一秒，整列火車猛地往左側傾斜，車廂里的行李架“嘩啦”砸落，尖叫和金屬扭曲聲混在一起。

梟立刻抓住桌沿，抬頭往窗外看時，面色不由得驚恐起來。

雪地里立著個比車廂還高的黑影，暗褐色的皮毛上布滿血膿的畸變瘤，前掌進化成半米長的骨刃，正對著火車第三節車廂狠狠拍去。

“是畸變熊！”車廂前端傳來工作人員的嘶吼，對講機傳來斷斷續續的電流聲。

車廂頓時亂作一團，孩童的哭聲夾雜著大人的怒罵，車廂里的煤油燈砸落在地，被金屬碰撞的火星濺射上去燃起火焰。

“快呼叫救援！米爾寧斯基區的哨站離這里不遠，會有凈化者來處理這該死的怪物！”

梟的冷汗下來了，“凈化者”是新俄對高戰力個體的稱呼，多半是改造者或純血異能者，解決這頭畸變熊不是問題，但這對自己來說意味著更大的風險。

自己正在被全球通緝，凈化者用來定位即便熊的基因探測器勢必也能定位到自己。

“不能等，我得趕在他們來之前跑出探測器的最大輻射范圍！”

他決定賭一把，賭這只正在全力砸火車的怪物不會注意到某個從車廂中偷偷溜走的身影。

又是一聲巨響，畸變熊的骨刃劈中火車連接鎖，第三節車廂和第四節瞬間斷開。

脫軌的車廂在雪地里滑出長長的雪痕，鐵皮刮著凍土的刺耳聲里，火星濺在雪上融成黑坑。

梟所在的第四節車廂也開始傾斜，他翻身踩在座位上，肩膀撞碎車窗時，寒風裹著雪粒直接灌進領口，凍得他猛地縮了下脖子。

落地時雪沒到腳踝，梟踉蹌著站穩，回頭看——畸變熊正用骨刃扒拉著脫軌的車廂，里面的慘叫聲漸漸弱下去。

工作人員的對講機還在風里飄，“凈化者二十分鐘到！所有人待在安全區域！”

二十分鐘，夠他逃出去，也夠凈化者鎖定信號。

梟咬了咬牙，把帽檐壓得更低，連耳朵都埋進衣領里，往凍土深處走。

前方是一片綿延著的黑色山嶺，在茫茫雪原中顯得格外扎眼。

梟決定前往那里，背靠山體一是能更好的隱匿身形，也能稍微擋住些刺骨的冷意。

雪層的深度更厚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雪灌進靴筒，很快就和襪子凍在一起，腳趾發麻得沒了知覺。

望山跑死馬。

走了約莫半小時，意識開始發沉，呼吸時肺里像塞了冰碴子，他咳了兩聲，竟咳出點帶血的唾沫，落在雪上瞬間凍成小紅點。

腳下突然一軟，梟踉蹌著摔進雪堆，卻沒觸到硬地，雪堆下傳來空心的悶響，身體突然往下塌陷。

他下意識伸手亂抓，指尖只蹭到冰冷的雪粒，“轟隆”一聲摔進漆黑的空間。

下落時后背好像撞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疼得他悶哼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之下，梟很快便昏死了過去。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梟被硬生生痛醒。好在落地時雪堆墊了下，只是斷了幾根肋骨。

梟緩了幾秒，摸出棉襖內側的打火機，“咔噠”一聲，橘色的火苗竄起來時，他聞到一股陳腐的土腥味。火光里，四周是粗糙的巖壁，頭頂的洞口漏進微弱的雪光，身下是厚厚的積灰，手指按下去能陷個小坑，顯然很久沒人來過。

這是個礦洞。

梟扶著巖壁站起來，腳下的聲音在這片空間回蕩，這洞比想象中大。

往前走了幾十步，借著自己摔下來砸出的洞口，微弱的光線下能看見底部是片能容下幾個足球場的巨型空間，巖壁上還留著礦車軌道的殘痕，銹跡斑斑的鐵軌嵌在積灰里，像條冬眠的蛇。

目光往遠處看去，他的呼吸突然頓住——空間中央，立著個龐然大物的殘軀。

是臺挖掘機。銹得發黑的履帶比他還高，斷裂的機械臂斜插在巖壁里，臂端的鏟斗碎成了幾塊，露出里面卡著的齒輪和油管。

梟跳下坑洞向這臺挖掘機走去，仰頭看時，發現駕駛艙的玻璃早就碎了。

積灰在座位上堆成小山，風從裂縫里鉆進去，帶著積灰簌簌往下掉。機身側面，依稀能看清刻著的字：克虜勃 293。

舊世界的東西。

梟走近幾步，打火機的光掃過機身，發現殘軀周圍的積灰里，有淡紅色的絲縷在微弱流動

不是外面的霧影，是從挖掘機內部滲出來的，順著機械裂縫爬出來，在空氣里慢慢飄，碰到火光時輕輕晃了晃。

他扒著履帶爬上機身，伸手碰了碰殘破的鐵皮，冰涼刺骨，指尖卻能感覺到里面傳來極微弱的震動，像某種東西在沉睡。

腕表突然發燙，表芯的紅光在袖口下閃了下，那震動竟和表芯的跳動莫名合上了頻率。

梟皺了皺眉，把打火機湊近機械臂的裂縫——里面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纏繞的管線，還有塊泛著淡紅的東西，被積灰蓋了大半，只露出邊緣一點，摸不清是什么。

寒風從頭頂的洞口灌進來，帶著雪粒砸在巖壁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外面現在聽不到畸變熊的怒吼，也沒有火車行進的聲音

梟回頭望了眼洞口，外面的雪還在下，自己昏迷應該有一段時間了，看來凈化者已經解決了事故，并且自己也沒有暴露。

這里暫時安全。

他靠在挖掘機的履帶上坐下，把棉襖裹得更緊，打火機的火漸漸弱下去，最后只剩一點火星，滅在黑暗里。

饑餓和虛弱正在蠶食他為數不多的精神與體力，梟已經沒有力氣去探索，洞口傳來微弱的光線打在身上，他終于昏睡過去。

昏暗中，巨型挖掘機的尸體正彌漫出微弱的紅光，絲絲縷縷鉆進梟的身體。手腕處的霧核儀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