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痛感拽出昏沉時,側肋的麻癢裹著鈍痛往骨縫里鉆。
梟猛地扯開棉襖的盤扣,布料摩擦著結痂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
他借著洞口漏進來的雪光低頭——原本因斷骨凹陷的側肋已經鼓回來,皮肉下有淡紅絲縷在緩慢蠕動,而皮膚表面正在緩慢的凝結出米粒大小的紅色結晶。
“這是....?”
撐著挖掘機履帶爬起來時,斷骨的鈍痛已經輕了大半,只剩隱隱的麻意。
他抬頭望向斷裂的機械臂,那截銹得發黑的鋼鐵斜插在巖壁里,裂縫中嵌著的暗紅結晶比身上的碎塊大些,最大的有指甲蓋寬,表面泛著溫潤的紅光。
“這紅光...應該不是外面那種飄在空氣里的惰性赤霧,好像是這晶體自帶的東西。
梟踩著履帶的齒痕往上爬,銹渣順著褲腿往下掉,他伸手夠向裂縫里的紅晶,指尖剛碰到結晶表面,滾燙感就順著指縫往里鉆,比掌心的碎塊更烈,卻不灼人。
從棉襖口袋里摸出無斬,用刀尖輕輕挑向結晶邊緣,刀刃碰到紅晶時,竟傳來細微的“嗡”聲,身上的碎塊也跟著發燙,像是在呼應。
挑出四塊指甲蓋大的結晶后,他用棉襖內側的破布里三層外三層裹緊,貼在腰腹處。
爬上挖掘機高處后,駕駛艙外的玻璃窗蒙著半指厚的灰,梟伸手擦掉一塊向內看去。
里面的儀表盤早已銹死,淡綠色的刻度漆掉得只剩零星幾點,數十個按鈕的外殼裂著細紋,唯有駕駛座側方的金屬盒還算完整。
他伸手從窗縫里勾出鐵盒,打開時一股陳腐的灰塵味涌出來,嗆得他咳了兩聲。
盒子里只有本泛黃的線裝筆記,封皮是牛皮做的,已經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用炭筆寫著“米哈伊爾的礦場記錄”,字跡邊緣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過。
梟坐在挖掘機的履帶上翻筆記,前幾頁全是日常的開采記錄,字跡工整:
“3月 12日,采紅礦 3車,送西邊的 factory(工廠),司機說路上顛掉了半桶,工頭罵了他半宿。”
“3月 15日,機械臂又卡殼了,老伊萬澆了半桶煤油就轉了,他說紅礦沾到油會更‘精神’,我沒敢信。”
“3月 18日,工頭開會說最近查得嚴,不許私藏紅晶碎屑,誰藏了就調去深層礦道——那地方上個月剛塌過,埋了兩個人。”
直到倒數第三頁,字跡突然歪扭起來:
“3月 22日,怪事!今天給紅礦堆蓋帆布時,帆布沾到紅光,竟比平時結實了些,扯都扯不破。后來用沾了紅光的鐵鎬挖石頭,一鎬下去就劈裂了,比新鎬還好用。”
“3月 23日,今早撞見老伊萬在紅礦堆后偷偷摸紅晶,他手背竟泛著淡光。這事被工頭看見了,沒罵他,說明天調他去深層礦道——老伊萬還挺高興,說深層的紅礦更大。”
最后一頁只剩半句話,紙邊被撕得參差不齊,露出纖維的毛邊:
“3月 24日,老伊萬沒來換班,有人說深層礦道的紅光更濃,好像在……”后面的字被撕得干干凈凈,只剩幾道劃痕。
梟合上書,眉頭深深皺了起來,老伊萬手背上的淡光,像極了他在新京都見過的純血者釋放異能時的微光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新京都的黑市,躲在集裝箱后時,偶爾聽到兩個先驅會的人低聲談“原始能量源”。
當時只當是他們為了騙錢編的詞,直到現在,一個模糊的念頭冒出來:說不定這紅礦,就是他們說的“源”?
但梟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如果紅礦真有這種神奇的能力,那眼前這礦坑無疑是一座金山!
先驅會怎么可能會任由這樣一座金山荒廢在凍土下?
他把筆記塞進棉襖內側,老伊萬沒回來,是找到更多紅晶,還是栽在了深層礦道里?這個問題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跳下履帶,梟繞著礦洞走了半圈想找些能用的東西,很快在靠近巖壁的地方發現了節銹死的運輸軌道。
鐵軌嵌在水泥槽里,有的地方已經和水泥凍在一起,上面卡著輛老舊的礦用運輸車。
運輸車的車廂銹得只剩鋼架,車頭的玻璃窗碎成了渣,好在駕駛位還是基本完整的。
軌道順著巖壁往礦洞深處延伸,消失在黑暗里,偶爾能看到軌道旁的巖壁上,用紅漆寫著模糊的編號:“3號支道”。
米哈伊爾的筆記里沒說深層有多少紅晶,但“更濃的紅光”,至少意味著更多能修復傷勢的資源。
可運輸車的油箱早空了,加油口的蓋子銹得擰不動,連油管都堵著,從外面看,油管里黑糊糊的,像是積滿了油渣。
梟的目光落回挖掘機的油箱,之前他摸過油箱外殼,雖然銹得厲害,但敲上去的聲音很悶,說明里面還有油。
他在礦洞角落找了塊尖石頭,石頭邊緣帶著花崗巖的棱角,足夠鋒利。蹲在油箱旁,他先用石頭刮掉閥門上的銹跡,刮了足足兩分鐘,才露出下面銀灰色的金屬接口。
用無斬的刀柄撬閥門時,他試了三次都沒撬動,閥門紋絲不動,反而震得虎口發麻。
從棉襖內側摸出從火車上帶下來的鐵皮瓶,里面還剩小半瓶伏特加,他撕下棉襖下擺的一塊布條,蘸滿酒精,裹在閥門上,又往接口處倒了些,讓酒精滲進縫隙里。
等了約莫十分鐘,他再用刀柄撬。這次“咔嗒”一聲,閥門終于松了,帶著銹渣的煤油順著接口流出來,他繞到旁邊半塌的木質工棚里,拖出個舊礦桶,又拆了運輸車駕駛座上的舊帆布,撕成細條疊了三層,鋪在桶口當濾網。
煤油順著濾布往下滴,黑渣全被濾在布上,桶底漸漸積起淺黃的油。濾滿半桶后,他抱著桶走到運輸車旁,拔掉油箱的橡膠管,把過濾后的煤油灌進去。
運輸車的鑰匙早就沒了,梟用無斬的刀尖撬開點火開關,露出里面兩根銅線,線頭上的絕緣皮已經脆裂,露出里面的銅芯,上面還沾著綠銹。
他先用刀尖刮掉銅芯上的銹,直到露出亮黃色的銅,再把兩根紅線擰在一起,用指尖捏住,輕輕碰向旁邊的黑線。
第一次碰的時候,發動機只“滋啦”響了聲就沒動靜,尾氣口冒出股黑煙,帶著焦糊味。
他低頭檢查,發現是銅線擰得不夠緊,重新擰了兩圈,再碰。
“突突”兩聲悶響,發動機像老人咳嗽似的喘起來。
梟跳上駕駛座,握住銹得發澀的方向盤——方向盤上的紋路還在,只是被磨得很光滑,顯然以前用的人很多。
他慢慢松開剎車,運輸車順著軌道往前挪,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車廂的鐵皮隨著顛簸“哐當哐當”響,在空曠的礦洞里撞出回聲。
往深處開了約莫5分鐘,軌道漸漸平整,巖壁上的紅絲越來越密,有些凝成指甲蓋大的紅晶,嵌在石頭里。
梟能感覺到體內的暖意更濃了,手背上的赤紋泛著淡紅,和巖壁上的紅晶隱隱呼應,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穩了些。
突然,運輸車劇烈的顛簸起來,梟趕緊踩剎下剎車。老舊的鐵軌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前方的軌道斷了一截,下面是個黑漆漆的礦道入口,洞口有兩米寬,只有微弱的紅光從里面透出來,還混著細弱的水流聲,以及……若有若無的金屬碰撞聲,像是什么東西在磨爪子。
他關掉發動機,礦洞里頓時安靜下來。斷軌下的黑暗夾雜著一團團紅光,那紅光比上面礦洞的更暖,卻也更沉,像有什么東西在下面聚著。
手背上的赤紋突然發燙,仿佛有股拉力在拽著他往下走。
明知深處有更多的紅礦能量,但先驅會為什么會放棄這里?
這下面可能是機會,也可能有死路,但他沒的選外面是零下三十幾度的冰天雪地,只有往更深的地方走,才有活路。
跳下車身,洞口邊焊著架銹跡斑斑的鐵梯,大概是以前的礦工用來加固的。梟先踩了踩最上面的梯級,確認焊口還牢固,才往下爬。
爬了約莫十級梯級,下方的紅光越來越亮,能看清礦道內壁上嵌滿了紅晶。金屬碰撞聲更近了些,偶爾還夾雜著“沙沙”聲,像有東西在爬。
梟握緊無斬,刀刃貼著胳膊,梯級的銹渣順著褲腿往下掉,他的身影漸漸被下方的紅光吞沒,只有梯級晃動的“吱呀”聲,還在礦道里慢慢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