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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春雪刀

邊關無戰

承光二十三年仲春,北疆的第一場雪遲遲未落。

歸雁臺前的雪絨花已經開過三茬,枯莖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沈鳶卸下鐵甲,換上粗布短褐,正帶著阿阮在營外荒原試犁。

犁鏵翻起黑土,翻出埋了一冬的草根,也翻出幾根折斷的箭鏃——

那是十年前鎮北軍留下的殘械,如今與泥土同腐。

阿阮彎腰撿起一枚銹鏃,在手里掂了掂,又隨手拋進犁溝。

“娘,今年真的不練兵了嗎?”

沈鳶扶住犁把,望向遠處起伏的草浪:“練,練耕,練牧,練怎么讓牛羊肥過冬。”

她聲音不高,卻隨風傳出很遠,像一聲悠長的口哨。

圍觀的軍卒哄笑,笑里帶著久違的松快。

笑聲未落,一騎黃衣自南而來,揚起飛塵。

馬上人是內侍省少監柳謁——十年前斷箭封喉的柳謁,如今鬢邊已見斑白。

他捧一只描金匣,匣面鎏金鳳尾銜珠,珠卻缺了一半。

“奉陛下口諭,”柳謁翻身下馬,氣息微亂,“三月春蒐,請北疆王攜少主入京觀禮。”

沈鳶眉梢不動:“北疆無王,只有守將。”

柳謁垂眼,聲音更低:“陛下已擬旨,封沈氏為北疆王,世襲罔替。”

阿阮眨眼,悄悄拉了拉沈鳶衣角。

沈鳶轉身,接過匣子,指尖一挑,匣蓋“噠”地彈開——

里面是一卷黃綾詔書,和一枚完整的新鑄虎符。

虎符背面,赫然刻著“大胤北疆”四字,卻缺了另一半凹槽。

那是留給帝都的另一半,也是留給沈鳶的最后一步棋。

當夜,歸雁臺營火旁,老將們圍坐。

霍無咎把詔書翻來覆去看了三遍,抬頭嗤笑:“皇帝想拿一個空頭王爵,換咱們再替他守十年?”

溫扶卿卻輕咳一聲,指向詔書背面的一行小字:

“春蒐之后,即行北伐,北疆王為前鋒。”

眾人色變。

北伐——不是對外,而是對內。

帝都要借北疆鐵騎,踏平東海、南嶺兩處割據藩鎮。

沈鳶沉默良久,從案下抽出一柄舊刀。

刀長三尺七寸,刀背厚如指,刀身卻布滿裂痕,像干涸河床。

那是靖安王昔年佩刀,名“春雪”,十年未出鞘。

沈鳶以指彈刃,裂痕中竟滲出細碎雪光。

“春雪刀,再出鞘的時候到了。”

她抬眼,火光映在她眸底,像一簇復燃的冷焰。

阿阮忽然起身,走到沈鳶面前,雙膝跪地,額頭抵在刀背。

“北疆少主阿阮,請為前鋒。”

童聲清脆,卻驚得滿帳寂然。

沈鳶俯身,撫過孩子發間那枚赤羽簪,聲音低啞:“此去帝京,是龍潭虎穴。”

阿阮抬眼,眸子亮得驚人:“娘說過,鳳尾斷了,也要飛。”

沈鳶握緊刀柄,良久,將刀橫于阿阮肩頭。

“從今日起,春雪刀歸你。刀在,人在;刀斷,人亡。”

阿阮雙手接過,刀身映出她尚未長開的眉眼,卻已有凌厲鋒芒。

柳謁當夜并未返程,而是悄然潛入溫扶卿帳內。

兩人對坐,一盞青燈,燈芯短促,似隨時會滅。

柳謁低聲道:“帝都暗流,不止北伐。太后雖幽禁,舊黨仍盤踞三司。陛下……怕是自身難保。”

溫扶卿以指蘸水,在案上寫一字:“亂”。

柳謁點頭:“春蒐那日,若北疆王不入京,帝黨必以‘抗旨’問罪;若入京,便是甕中捉鱉。”

溫扶卿抬眼:“所以,我們送的不是鱉,是龍。”

燈芯“啪”地爆了個燈花,照出兩人眼底同樣幽深的算計。

二月十六,北疆營門大開。

沈鳶未披王袍,仍著舊甲,只在外罩一襲素白狐裘,襟口以赤羽為扣。

阿阮佩春雪刀,刀長及腰,便以紅綃纏縛,負于背后。

三萬鐵騎精簡為一萬輕騎,余者留守,營門懸新旗——

青底赤鳶,鳶尾添一抹金線,如破曉流光。

霍無咎率前軍,凌川領雁南衛暗護,溫扶卿隨軍為謀。

柳謁策馬在側,忽低聲道:“此去帝都,王與少主需謹記——

春蒐場上,第一聲號角,是生門;第二聲,是死門。”

沈鳶揚鞭,雪沫飛濺:“那便讓號角,為我們而鳴。”

馬蹄聲遠去,歸雁臺前的雪絨花被風卷起,紛紛揚揚飄向南方。

營門緩緩闔上,最后一縷塵煙消散,荒原重歸寂靜。

只有風掠過裂碑,卷起碑底那卷血絹,絹角“獵獵”作響——

仿佛十萬歸魂,在低聲催促:

“去吧,去把春雪刀,插進舊王朝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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